第二章:文化低下能量大,官运亨通全仗人
清脆悦耳的电铃“丁零零”地响了,老师们纷纷走进了课堂。办公室里只有王旭老师和赵成老师两人没有课。王旭老师今年三十多岁,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价格不菲的近视眼镜。他想,赵成老师刚才说的那句“行与不行”的话一定有来头,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可以看得出来,不妨问问他。王旭老师走到赵成老师办公桌对面,缓缓坐下,轻声问道:“赵老师,刚才那话亏你说得出。”
“那是我听来的!”赵成老师神秘兮兮地说。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王旭老师问道。
赵成老师介绍说,那天上午他没有课,想到阅览室看看报纸,走到校长室门口,听到校长室有说话声,他没有急着走开,看见教导干事程能同武端校长在聊天。听到武端校长对程能说:“程干事,这次评职称你可以申报高级职称。”
“我可不行。”程能干事在武端校长面前总是显得很谦恭。
“怎么不行?”武端校长阴沉着脸说,“我说你行,不行也行;我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提起武端校长说的这话,赵成老师和王旭老师都觉得这话太没有水平了,太霸道了,实在令人可笑,令人寒心!
赵成老师同高杨老师一样,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摇着头说:“这个武断,没有水平的人,是怎么爬到校长的宝座上来的呢?”
王旭老师没有吱声。其实,关于武端校长的一些传闻逸事,他早已略知一二。武端校长是端午那日生的,所以取名武端。武端小时候读书并不聪明,小学未读完就辍学在家,放了两年牛,种了两年地。二十岁那年,村里要办初级小学。武端嫌在家种地太苦太累,想找点轻巧事做做,这回机会来了。他想,我亲姑父是堂堂县教育局局长,这点忙还是帮的上的。姑父不会不帮自己的侄儿说话吧,他只要肯打个招呼,准行。我先去找姑母,让姑母同姑父说,他就是不想帮忙也不行。男人总是怕女人的,而且姑母的性子急躁,说话像铁钉掉在钢板上一样噹噹响。姑父还真有点怕她。特别是姑母一旦哭起来,姑父就没有了主意。我先找姑母,这着棋我武端是走对了。于是,武端一大早就跑到县城,找到他的姑母,让他姑母跟姑父说说情,安排侄儿在村里当个小学教师。武端的姑父在他的姑母的恳求下答应帮忙了,但有点不放心侄儿的水平,就把武端叫到面前,郑重地说:“你们村里要办的是一至三年级的复式班,你小学未毕业,胜任得了吗?”
“我六年级只差一个月就毕业了,比小学三年级还高三届呢!姑父呀,你放心,我边学边教,肯定能胜任!”武端恳求姑父一定要帮这个忙。
后来,在姑母的敦促之下,他姑父给青松乡教办文教助理李之浩打了电话,李之浩向大队书记徐志春打了招呼。就这样,武端就顺利地当上了村里的小学教师。
武端兴奋得一夜未眠,思忖着如何答谢那些支持他的人。第二天,他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宴请了文教助理李之浩和大队书记徐志春,在陪酒的热闹气氛中,商讨研究了筹备办学的事宜。在教办和大队的支持下,建校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没有校舍,就在尼姑庵里借用一大间房子作为临时教室;没有课桌凳,就让学生自带。一个学生带桌子,一个学生带凳子,就这样凑合着于九月一日准时开学了。
一个小山村,学生不多,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总共十五人。学生倒也听话,山里的孩子嘛,见的世面少,好管得多。可是武端老师在课堂上闹了不少令人捧腹大笑的笑话。这天,武端给三年级学生上课,在黑板上写了个“奉”字,有个学生立刻举手站起来说:“老师,‘奉’字下面应该是两横,不是三横。”
“我们村里就是这么写的。”武端把脸一横,强词夺理地辩解说,“‘奉’字的意思就是‘奉献’,付出的多才叫奉献,你们说,两横多还是三横多?”
“三横比两横多一横。”学生一条声地大声回答。
“好了,三横多,为了表示奉献得多,所以我们村都是写三横。”武端为了自己的脸面,竟然打肿脸充胖子,胡乱地忽悠起学生来了。
学生显出一脸的惘然之状,从今往后会不会以讹传讹,就不得而知了。
又有一次,武端为二年级学生上课。他在黑板上写了“洗涤”两个字,然后带着学生认字。他将“洗涤”读成“洗条”,学生一条声地跟着他念“洗条”。武端老师一本正经的如此反复教读,学生也照师傅打一腿,跟着反复读着。那天,武端老师的姑父,作为教育局长下乡检查工作,顺便来看看内侄办学教书的情况。他走到尼姑庵门口,只听到学生一条声地大声念着什么“洗条”、“洗条”。武端的姑父顿时火冒三丈,他想,没见过这个词语呀,就是《辞海》上也查不到“洗条”这个词呀?于是,他走进尼姑庵,把武端叫到面前,严厉地批评了一番。他说:“什么‘洗条’?‘条’字加三点读‘涤’!‘洗涤’!你知道吗?不认识的字,要查查字典,或是问问别人,弄清楚再教学生,怎么可以瞎读呢?”
武端老师嬉皮笑脸地对他姑父说:“我改还不行吗?”
武端的姑父实在拿侄儿武端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的宝贝侄儿,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并再三叮嘱侄子好好学习,不断提高知识水平,不要再闹笑话了。
说句实在话,武端真的不会查字典,认识的字就算认识了,不认识的字,他只能瞎猜着读。一个偏僻的山村,到哪里去问人呢?况且,作为一个教书先生,还要向别人问字,多不好意思啊!武端老师就这样熬着,结结巴巴地教了五年书。要说武端这些年来一点进步都没有,那也不现实。当然,他在权术方面的长进比知识方面的进步要略胜一筹。
五年来,武端同李之浩文教助理打得火热,他们经常在一起对酒当歌,品鱼尝肉。你讨好我,我护着你。他们两人一拍即合,互相利用。你利用我手中的权柄,我借助你通往上层的关系。这样一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五年,李之浩文教助理被调到教育局人事科,武端则坐上了青松乡文教助理的宝座。真是各有升迁,皆大欢喜!
新官上任三把火。武端上任后,三天两头下乡巡查督察工作。他除了听课,还检查作业。他水平有限,不管懂与不懂,他也要“鼻孔里插根大葱,装大象”,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慢慢翻,细细看。不管对与不对,只要自己认为不对的,你就是对也不对。小学老师们没有少挨他的批评教训。背地里,老师们不是说他瞎折腾,就是说他胡搅蛮缠。他武端说武端的,谁听他胡扯!
两个月下来了,武端要向全乡的老师们显摆他这个武助理的威仪,顺便把两个月来在工作中所了解到的情况向全乡老师们通报通报,让全乡的老师们知道他武端文教助理坐在这个位子上不是吃干饭的,是要狠抓严管的,老师们可不能不识相。
于是,他给全乡各小学校发了通知,定于星期天上午八时在乡政府大会堂开会,不得出席。
大会堂谈不上金碧辉煌,但对于一个乡镇来说,已经够庄严肃穆的了。武端文教助理大腿跷在二腿上,坐在主席台上,品着香茶,抽着香烟,目光注视着纷纷到来的老师们,好像在显示我武端一人在你们众人之上的威严。
老师们说说笑笑纷纷来到大会堂,分别找到合适的位子坐下。他们想,这个武端助理,今天不知又要批评、瞎指挥什么了,或许又要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武端文教助理在会上面对全乡的小学教师,总结他两个月来巡回检查的情况。他提腔撇调,像做官样文章一样,先说了一堆优点和成绩,对他认为或是觉得不对的,或是错误的东西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批评。最后他严厉地批评说:“有的老师简直是误人子弟,连‘狼狈为奸’都不会解释。”
老师们在底下窃窃私语:“你武端会解释吗?可别当众闹笑话了。”
“什么叫‘狼狈为奸’?”武端文教助理郑重其事,大言不惭地说,“‘狼狈为奸’就是狼跟狈搞不正当关系,说得露骨一些,就是狼与狈搞腐化!”
会场上,老师们忍不住地哄堂大笑起来,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蹲在地上,有的摇着头闷笑,有的甚至于笑出了眼泪······
武端文教助理面对如此场面,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幽默引得大家笑的,于是也傻乎乎地跟着大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武端就是这样在文教助理的位子上折腾了五个年头,闹了不少笑话,也吃了不少苦头。武端觉得文教助理这分工作对他来说,确实有点累,有点苦,因为经常要下乡跑腿,这些年来,他不知跑破了多少双鞋了。虽然下乡吃喝不成问题,他去了,下边的人还能不招待他这个文教助理吗?可是,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当小学教师安定舒适。再说,他的水平确实低了些,常常闹笑话,让人耻笑,心里很不好受,觉得既丢人现眼,又苦累难当。他还是向往工作安静、生活安定。当然,“好馬不吃回头草”,绝对不能再回到小学去,那样人家会消掉大牙的!武端思忖着还是去找他姑父帮忙,想办法安排的体面些,这样他们脸上也光彩,两全齐美。姑父他们能不乐意吗?再说,武端在乡文教助理这个位子上已经干了五年了,时间也不算短了,吃了那么多苦,就是没有功劳,也还是有苦劳的呀!现在也该挪挪位子,换换环境了。
这样,在武端的强烈要求下,有教育局人事干部李之浩给他吹捧歌功,又有姑母的呵护关爱,加上他姑父对自己的侄儿的事也不能坐视不管。结果,在这些人的关怀下,武端轻轻松松,顺顺当当地调到了青松中学,当了青松中学的校长。
武端的姑父想,这样也好,让侄儿武端当中学校长,让他在中学锻炼锻炼,镀镀金,将来把他培养培养,调到局里来接替自己的位子,当个局长。到那时候,我老了、退了,还有人关照我、护着我,为自己留条后路多好呢!
其实,武端浑而不傻,他就是冲着他姑父的这种盘算和心态,厚着脸皮恳求姑父帮忙的。武端跟他姑父不谋而合,想到一起去了。武端想,眼下他让武端当青松中学的校长,处处宠着我,时时护着我,将来把我往局里一调,培养我武端接他的班,到时候他退了,我当教育局的局长,又好护着他了。这么美的事,姑父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武端校长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之时,正当武端校长做着飞天美梦的时候,他姑父在一次酒宴上饮酒过度,突发心肌梗死,经抢救无效,一命呜呼,撒手人间。
正是苍天无眼,把大难降到我武端头上来了。
姑父的猝死,对武端的打击很大,他哭得比他姑母还要伤心。武端想,凭我武端小学未毕业,就这么一点水平,说句心里话,能力又不高,能够混成这个样子,全仗着姑父的关照爱护和全力提携。姑父呀,你走了,丢下侄儿不管了,侄儿怎么办呀?人们常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树都倒了,我武端还能靠什么呢?武端伏在姑母的肩头,哽咽抽泣,哭得像泪人儿一样。要说武端是为姑父的去世而伤心,倒不如说武端是为自己今后的前途而担心。
从那以后,武端校长在青松中学呆着,再没有挪过窝,再没有被提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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