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祖母的最爱—"指甲花"

　　小时候，家里的小院儿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月季，菊花，太阳花，还有指甲花，月季花开的时候香气四溢，在篱笆墙外远远都沁人心脾，农家小院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其中，指甲花是祖母的最爱，她在自己窗檐下的小小花坛里埋种子，浇水，松土，弓着背颤颤巍巍的忙活着，一双“三寸金莲”这时也灵活了许多，八十多岁的祖母脸上深壑似的皱纹舒展了许多，在点点阳光下她笑得很开心，露出了零落的几颗牙齿，祖母洗过沾满泥巴的手，长长舒了口气，眼里满是笑意。

　　指甲花长成幼苗的时候，家里的小鸡总是喜欢去啄，这时祖母就找来一些带刺的枝干把幼苗护罩起来，效果不错，小苗儿一天天顺利地长高了，祖母是面带微笑的，眼里满含期待。我觉祖母适合养花，心性柔和善良，有佛缘，与花有缘。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指甲花长得根茎肥壮，叶片含翠欲滴，随后不几天就沿着根茎长出了小花苞，我知道再有一周指甲花就要开花了，祖母在闲暇时常望着指甲花出神，自言自语，好像给花儿说话解闷儿呢。

　　花开一夜间，一株深红，另株浅红，热闹地在花茎上挤成了小疙瘩，层层叠叠，含羞的花苞，展开的花蕊，这次第，怎一个“美”字了得。我觉得这才是生命应有的模样，我想爱花的人是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对时光的流逝是最易感知的，在我心里，近耄耋之年的祖母，美得就像这指甲花一样，笑意盈盈，温暖舒心。

　　朵朵花开，温润了岁月。指甲花开的最茂盛的时候，祖母拿一个篮子，把开得最大的指甲花轻轻地摘下来，再摘上几片叶子，加上一小块白矾，在墙角的石窝里捣烂，我知道祖母要给她染指甲了。

　　傍晚时分，点灯了，在昏黄如豆的油灯下，祖母小心地用手指捏一点指甲花泥放在我的指甲盖儿上，然后用枸树叶子折叠包住，再用棉线扎好。构树的叶子韧劲比较好，不是那么脆嫩而容易破，里面加白矾的作用是容易上色。

　　祖母手法轻巧娴熟，不一会儿，我的十个指甲全被包好了，感觉手指头酥酥的凉凉的，祖母让我安心睡觉，注意手不乱动，要不花汁容易掉，我乖乖地点头，心里满含期待，甚者开始兴奋得睡不着觉。祖母将剩余的花汁，再给妹妹全包好，爱美的妹妹一直就在身边眼巴巴地等着。

　　第二天一觉醒来，我迫不及待的取下枸树叶的包扎，十个指甲红得好鲜艳，包括手指头也染红了，我高兴得像过节一样，给祖母看，给家里的二奶还有大婶她们看，在大家的夸赞下我快陶醉了。过上一周后，祖母用同样的方法给我再染一遍，为了加深红色，这样更好看更耐看些。

　　那时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种指甲花，女人们爱美，每年都用指甲花染指甲，而且隔时要染好多次，因为指甲经常剪，新长出的指甲需要再染，好在指甲花的花期较长，每年的三月份到九月份都可以种植可以收获。女人们碰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伸出手，不是看谁的皮肤白或者嫩，而是看谁的指甲最红最靓，指甲最鲜艳的就会赢得大家的赞赏和羡慕。

　　那时村里的小伙伴和女人们互送的礼物也是自家种的指甲花或者指甲花种子，因为这是大家最心爱的。

　　花的芬芳明媚了我们的生活，花的气息是我们走过的岁月。

　　儿时的记忆永远是金色的，温馨的。十几年后，我一直在城市劳碌奔波，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处单元住所，我竭尽所能在这冰凉的钢筋水泥之间找了块地方，培了土，种了指甲花，不只是为了染指甲，而是因为祖母喜欢她，我也喜欢。看着这些红粉相间的花儿，我就像看到了祖母，每到花开，我感觉祖母就在自己的身边。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春和景明，我想起了祖母，悲痛心酸，泪莫擦，泪不干。

　　二十年了，我在祖母的坟前种满了指甲花，“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在，花在，祖母永远活在我的心中，祖母就在花间，一刻都不曾走远……

何夕 陕西关中人，教育工作者。热爱生活，喜欢读书，喜欢用文字记录平凡生活的动人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