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雪（小小说）

最后一场雪（小小说）

作者   施泽会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被窗外的风声揉碎。林小满数着呼吸管上的水珠，第七次重复那个动作时，终于听见护士姐姐说："要下雪了哦。"

病房霎时安静下来。十九床的周奶奶摘掉老花镜，十三床的小男孩把游戏机塞进被窝，连总在走廊徘徊的刘叔都停在了飘窗前。这座南方城市的冬天像块受潮的棉花糖，而他们都在等待奇迹。

"下雪啦！"小男孩突然蹦起来，输液架上的吊瓶晃出细碎的金光。小满用胳膊肘撑着床沿慢慢坐直，化疗后枯草般的发丝垂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上，像褪色的圣诞彩带。

窗外飘着稀薄的雪霰，落在枯黄的香樟叶上就化了。小满伸出插着留置针的手，一片雪花穿过防护栏落在掌心，六角形的冰晶在体温中蜷缩成透明的水痕。她想起去年此刻，自己还裹着红色羽绒服在哈尔滨的冰灯前转圈，睫毛结满白霜。

"这是假的雪。"隔壁床的周奶奶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睛映着窗外灰白的天，"我小时候见过真正的鹅毛大雪，天地都变成棉花田......"

话音未落，整栋住院楼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无数雪花正从云层深处翻涌而出，宛如千万只振翅的白鸽俯冲而下。小满的瞳孔里绽开大朵冰花，她看见雪片擦过楼下的冬青树，在墨绿叶片上堆砌出奶油般的花边；看见急诊楼顶的避雷针挂满晶莹的流苏，风掠过时簌簌落下细碎的钻石。

"是雪精灵！"小男孩整张脸贴在玻璃上呵出白雾，"它们穿着芭蕾舞裙在转圈！"

小满摸到枕边的素描本，碳条在苍白的指节间颤抖。她画下第一片完整的雪花，六道棱角延伸出羽毛状的分叉，像某种神秘图腾。第二片落在窗台的雪花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镂空花纹，恍若冰雕的蒲公英。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小满感觉胸腔里灌进北冰洋的海水，视线开始泛起涟漪。恍惚间，她看见自己变成了其中一片雪花，旋转着掠过教堂尖顶，亲吻结冰的喷泉，最后轻轻落在某个仰面朝天的孩子舌尖。

"体温32.1℃。"有人在她耳边说。

最后的意识里，小满数清了掌心的雪花：第七片是完美的六边形，第八片带着冰晶王冠，第九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