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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明

一个艳阳普照、秋高气爽的上午， 51岁的某国营企业副总经理吕发一个人端坐在办公桌上，仔细观阅着手中的报纸。忽然耳边传来广播声：“各科室注意啦，各科室注意啦，公司全体工作人员立即到二楼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无特殊情况不得缺席和迟到，下面再通知一遍...... ”

就在这广播声中，吕副总兴高采烈地边看报纸边哼起了样板戏现代京剧《沙家浜》智斗中胡传魁唱的：“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正唱得兴致勃勃的时候，小秘书方阳急匆匆地跑来十分调皮地说：“报告吕总，参加今天会议的人都来了，现在，请你去作指示，请！”

吕副总看也不看地问：“全部都到齐了？”

方阳上气不接下气：“ 哦，除了白兰病假外，全部都到齐了，连我38人。” 

吕副总手一挥：“ 好，好，走吧！”站起身来，跟着方阳走向二楼会议室。

来到会议室主席台前，吕副总坐定后，清了一下嗓子，接着便慢条斯理地对着职工们说：“同志们，冯总肝癌住院，余副总经理又长期出差在外，前几天组织上决定，由我吕发主持公司全面工作，我在这里表个态，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领导的栽培。前几天由于工作太忙，没有及时向大家传达上级组织的文件，在此深表歉意！本人才疏学浅，没什么文化，以后还靠大家多多帮忙、多多支持我，共同搞好我们公司的工作。”

吕发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推荐表看了看，然后干咳两声，抬头对着大家：“下面我讲一下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我公司根据上级组织指示，在我公司内推存1一2名德才都好的副总经理后备人选，准备接替我过去的工作......”

 此时，会场一下子沸腾起来了，也就在这时，吕副总好像听到秘书方阳在轻轻地对他说：“吕总，那个不读存，读荐、推荐的荐。”吕副总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了打破尴尬气氛，他马上挥手示意，然后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咪了一口，拖着长音说：“刚才，我说的要推荐一个副总经理后备人选，推荐嘛，就是大家选举的意思哈，下面大家好好想一下、思考一下，哦，方秘书，你把选票纸发给大家去填，每个人最多可以选两个，填的时候要本着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对公司负责的态度。好，现在你们开始各填各的，我就不耽搁你们了。”说完，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后面来回踱步。不多时，电话铃响了，吕发快速拿起电话：“喂，您好！对，我是吕发，哦，你是王主任哪！我们正在开会推荐，过一会儿就马上派人送来，好，好！”

约15分钟后，秘书方阳将收集起来的一叠选票置于吕发手中，然后说道：“吕总，选票我全部收起来了，请你过目验收！”  

吕发边走边逐一验看，心中已然有数了，然后又交与方阳：“你和小刘去累总一下，马上拿来给我。”

方阳急忙点头哈腰：“是，吕总。” 

此时会场鸦雀无声，十分安静。吕发心里想着何不趁这空档时间给大家洗一下脑：“同志们哪！现在用人制度改革，我们就是要增强那个什么玻璃度，哦，不对，是透明度，广泛征求群众意见，充分发扬民主嘛，群众的意见，就是这个大家的意见，我们就要按大家的意见去办嘛...”吕副总绘声绘色地说着，远处的人只见他嘴动、手动，却听不出声音来。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时，秘书方阳急匆匆地上来了：“吕总，选票已全部汇总好，请你审查...”

听到秘书方阳的叫喊声，吕发头也不抬马上打断方阳的话：“好，好好，方秘书，你把汇总的结果，向大家公布一下。”  

“冯小军、冯科长15票，黄伟、黄副主任11票，王蓉、王科长16票，吕正、吕主任12票，丁令，丁副科长1票，唱票完毕。”方阳大声念唱道。

选票结果一公布，吕副总顿时来了精神，大方步走到主席台中间位置：“刚才，同志们已听到了这次选票结果，我认为这是民主的具体表现。今天这个会发挥了大家民主权利的作用。从刚才看来，大家还是满有水平、满有觉悟的。不过，我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明一下，这回我也要当一回那个什么“包青天”六亲不认，比如说嘛，冯小军、吕正虽然他们的票很多，大家都同意选他们，但是，我这个当经理的就不能同意，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知道，小军是我的老战友、又是公司冯总的儿子，我当副总经理的时候，还是他爸爸提起来的哩，照说...不说他了，哦还有，吕正是我的儿子，如果，我同意把他们两个推荐，哦，推荐上去，群众会有什么样的看法呢？‘任人唯亲’嘛...”吕副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来劲。

这时，下面的人群里也开始叽叽咕咕起来：“吕副总经理还真是个讲原则，不徇私情的人哩，一上台就六亲不认”；

“本来论条件，他俩个都是够格的合适人选，可吕总为避嫌，唉...”；

也有的发出疑问：“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做光面子活路哦？”议论声此起彼伏...

吕副总感觉场面有点失控了，马上挥动双手，同时干咳两声：“同志们请静一静，我还有话要说。说到干部政策，我们就是要按照党的用人政策“任人唯贤”，重用领导信得过、群众又喜欢的好苗子嘛...”

秘书方阳不失时机地站起来插话：“吕总，你的意思是说推荐王蓉和...”

吕发还没等秘书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抢过话头：“对的，王蓉，像王蓉这样的同志，就很不错，很有发展前途嘛，群众威信不错，能力又强，但是，为了她以后能承担更重要的担子，领导更好地培养她，在这里，我就代表公司意见，决定送王蓉同志去上级学校学习深造几年。后备人选的事情嘛（喝水）我看就推荐黄伟同志吧！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散会！”

正当方阳还处在惊讶之中时，吕发突然转身过来吩咐道：“方秘书，就按我刚才说的意见，你马上去填好推荐表，送到组织部门王主任那里去。”

此时，儿子吕正气咻咻地跑过来：“爸，我不明白，人家冯科长、王科长是公司里最合适的后备领导，可您...”

“你懂个屁，如果我把他俩个推荐上去，恐怕以后连我的位置就坐不稳，更没有你们的什么事了。”吕发十分不满地回答。

“你这样做，就不怕大家说吗？”吕正不服气地回应父亲。

听到这里，吕发非常生气地说：“说，说什么，除王蓉、冯小军和你的票最多外，就是黄伟了，我推荐她，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还都认为我是“任人唯贤”，坚持原则嘞，大家还会说上几句奉承话的。”

“可从刚才民主测评的结果来看，他俩的票最多，如果不推荐他们，群众意见不是很大吗？”吕正仍然认为父亲的做法不正确。

“傻小子，怎么会呢，我刚才不是在会上向大家说了吗，冯小军是我老战友的儿子，如果我把他选上了，不就是“任人唯亲”了吗？”吕发似笑非笑地回答。

看着父亲脸上的表情，吕正突然醒悟：“哦，我明白了，您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吕发接着说：“至于王蓉嘛，不是说送她去上头学习深造几年，锻炼、锻炼嘛。”

吕正反应特快：“您这又是声东击西，醉翁之意，缓兵之计吧。”

吕发感觉儿子进步快、悟性高，便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那你也不能推荐黄伟呀？”吕正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说你小子怎么又笨起来了呢？你和黄伟的婚姻关系，别人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推选她，就等于推选了你，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吕发不高兴地说。

“爸，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八字还没有一撇啦”吕正有些不明就里。

吕发耐心地开导儿子：“怎么不能，黄伟水平一般又没有靠山，把她选上，她就会服服帖帖听我的了，我说一她不会说二，这样，我就可以稳坐钓鱼台啥。”

吕正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

吕发不想再和儿子纠结这个问题：“好了，好了，不要可是了。”

尽管父亲有点不高兴了，但吕正还是厚着脸皮问道：“爸，那假如黄伟提升以后，她翻脸不认人呢？”

“不会，不会。过几天，上级就下来人考察，，等考察审批后，你们马上就去旅游结婚，那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想想，煮熟了的鸭子会飞吗？嗯！”吕发信心满满地说。

吕正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原载1983年6月《空军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