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音
颤音
二十年前,妻子在这一个大型煤矿上班,我们住在这一幢楼的第一单元第一层的小屋,一天到晚难得清静:尤其是上班和下班的时间,各种叫卖声和自行车的铃声响成一片,偶尔还夹杂着吵架声。为此,和妻子商量搬家。妻子笑着说:“煤矿上的情况就是这样子——随遇而安吧,你可以趁着夜深人静时再爬格子啊!”
我也只有委曲求全了。经过两个多月的磨练。现在,总算适应了。
夜深了,妻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就悄悄地端着一杯酽酽的龙井茶坐到窗前的桌子上爬格子。有时,我的咳嗽把她惊醒,见我仍然在灯下“操练”,就劝阻一阵,抱怨两句。时间一长,也就不再言语。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妻子日渐憔悴的面庞,不禁一阵伤感。但想着她对工作的满腔热情,看着她和那些小区的居民在一起时的欢乐情景,我只想着用我那不断出现在各种刊物上的文字来表明对妻子无尽的爱。
可是,就在昨晚零点钟,头顶楼板上传来一串高跟鞋轻巧的节奏声,听上去多么清新、干脆、惬意,给我平静的心湖投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鹅卵石,一层一层的涟漪在我的想象里漫延。我推测着那一定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或者是文雅端庄的的少妇。那种美妙的旋律在我的心尖颤颤的,把我带入缥缈的意境。半个小时后,那声音消失了。我有点失落。
我期盼着今夜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一种给我灵感的声音飘入我的品味中。窗外,月光很好。
那一种让我如痴如醉的声音还是没有响起来了,就那么细细的,软软的,甜甜的——那样远又那样近,在我的心头激荡。
我真想起身走出去,深深地吸入一口清新的气息。然后,仔细地看一看我的头顶的那一个透着灯光的窗子。我在回想着卞之琳的那一首《断章》,我在心底不住的吟诵着“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如果能看上她一眼或者被她看上一眼,那多好啊!回头看一眼睡梦中的妻子,我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滑稽。对于每一个女性,我总是充满了赞美、感激和敬佩。每一次看着那些热恋之中的少男少女从我面前袅袅而过,我总在为她们祝福。记得《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让人清爽。也是的,美丽的女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爱的源泉。
“咯噔——咯噔……”,那声音像夜莺在歌唱,像清泉在流淌,在春风在吹拂。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没有见到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子在我面前走过;一晚,两晚,三晚过去了,我总是在那一种充满磁性的声音中陶醉着。我的写作状态一帆风顺。
每一次看到那个拄着拐杖的英俊的小伙子吃力地却很熟练地微笑着挪下楼梯,我的心总是为之一颤:听说,他是在井下为了抢救一名工友而被倒下的矿柱砸断了右腿。那时,他结婚才半个月。他的妻子很漂亮也很贤惠,一直精心照料着他。他们就住在我的头顶。我判断,那高跟鞋的声音就是他的妻子用鞋底造成的。
“咯噔——咯噔……”的声音仍然没有在我的期盼中降临,我好像看到天使在我的上空飘舞。我真想寻找一个理由去结识他们,也许他们的故事就是一个相当迷人的题材。在这充满喧嚣的空间,要获得一种恬淡,一种自然,一种和谐,也实在是一种幸福。我又一次看着睡得正香的妻子,我知道她的一门心思在工作上,我们之间曾经的浪漫只能给我更多的回味。为了我的事业,为了家庭,她默默地付出了很多。每一次轻轻地拔下她的一根白发,我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因此,我总是为所有“妻子”的奉献而赞叹。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伴随着秒针走向零点的脚步,我感到这朦胧的景象让我无限自由。
今晚,我正在静静地等待着那一种幸福。忽然,一个小孩的哭叫声传来。我打开门,一个约摸三岁的男孩正在楼道里艰难地爬着,满脸泪水,很可怜也很可爱。我抱起他,他说,我头顶的那一家就是他的家。我在一种莫名的惊喜中敲开了门。
真是没有想到,那个让我敬佩的“拐杖”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他很热情地招呼我并邀请我进入他的屋子。整个房间整洁、柔和、朴素、幽雅。墙壁上的镜框里,英俊潇洒的他站在一边抱着孩子,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清秀的女人肯定就是他的妻子了。我不敢多看。闲谈之中得知他在病退后,自己办了一个广告部。他的妻子曾经是幼儿园的教师,为了抢救一个在铁道上贪玩的孩子而被火车轧伤了双腿。后来经过残联和矿务局协商,安排到矿灯房上班,每个月三班倒。每逢上夜班,到了零点后才回家。可是今晚已经过了零点还不见妻子回来,孩子挣脱了他的手开了门哭着要找妈妈。我的心仿若鸡毛翎撩拨一般,乱乱的。
“嘭——嘭——”很轻柔的敲门声。
“妮妮,妈妈回来了——”他做了一个鬼脸,那个小男孩破涕为笑,向门口跑去。
她进来了,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对着我浅浅一笑说:“你好——”就像一缕春风,令我的心头为之一颤。她说,她也喜欢文学,为了修改一个采煤工人的先进材料而回来晚了。那一种令人回味不绝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她走得是那样轻巧,余音绕梁一般。当她得知我住在她家的下面时,她连忙道歉,说是影响了我的休息;当她得知是我送回孩子时,她连忙致谢。我被深深地感动着——我急忙告辞,不敢让他们看见我的泪水。
“咯噔——咯噔……”我的心伴随着那一种声音颤抖着。
我知道,今晚的我再也睡不着了。
仰望着天空一轮圆满的月亮,看一眼我的头顶的那一家,我禁不住脱口而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后来,我离开了矿区。听说,煤矿的效益不好。他们一家在县城自主创业,办起了一家很有影响的传媒公司,他们的事迹经过县、市的电视台的宣传对许多人很大的鼓舞。
我的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那一种“颤音”总是激励着不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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