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与树的邂逅
藤与树的邂逅
整个核算检测过程中,被我称为邻家二奶的女人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藤条般,紧紧而有力地拽住我的一只胳膊,亦步亦趋地走在检测的队伍里。别说人和人要保持一米的间距了,这种亲密无间的零接触的两人,实在招人侧目。不但如此,二奶还要隔着口罩滔滔不绝地跟我扯东拉西,但溢于言表的大多是对我的感激之情。
其实我对她没有做什么事,只不过骑车顺路把她捎到检测点。这点行为与我只是囊中探物。但她却不是这样认为,那么多熟悉她的人从她身边疾驰而过,除了留下一股烟尘外,没有一个甘心为她驻足的,而偏偏我能为她停留,此刻还能让她安全地把自己交给我,像藤对树的依附。
她的声音毫无顾忌地响彻在长长的走廊间。“哎,像我这种人只能待在家里,出来有谁愿意待见的呢?若不是遇到你,我只能这么走着下来了。”“春(她的儿子,坐五望六的年纪仍孤身一人)出去干活了,好长时间都没回家了。贤(她的女儿)除了来给我送水,大多时候也不回家。人家有自己的家,毕竟前窝后续的,我也不愿去她家。”“我每天都上山拾柴禾,消磨时间吧,不然一个人有啥意思,你说是不是?”她从一个话题跳转到另一个话题前,没有任何铺垫,贸然而直接。就像她这个人,因与生俱来患有斜视眼疾,导致她走起路来东摇西晃,跫音却那么铿锵有声,给人一种冒冒失失,横冲直撞的印象。以至于有的小孩子看到她的样子会被吓哭。
她的声音终还是招致前排人投来的不友好的眼神,我想提醒她,但她或许没有看见,仍不懂得收敛的跟我做跳跃式的唠嗑:“我好久没去你婆婆家了,她耳聋眼也花了,也喜欢抓人不放,所以我很少过去。”
我回嗔她说:“我婆婆还是那样,挺好的。她没人说话,也想抓你说说话呗。”
“我自己都不知抓谁好了,所以我不想被她抓。”她说得很负气似的。
“我还是要感谢你,世上还是好人多。上次做核算我旁边一个媳妇就像你那样也很照顾我,做完后还帮我找车,我们不认不识,人家这么对我,我真的过意不去。”她又将话题跳转到我身上。
我不知怎么回她,又不想招来更多人对我们的睥睨,只有沉默不语为上策。她自然还在那碎碎念地絮叨。好在临到了我们做核酸,我把她推到前面,以便照顾她。她没有手机,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配合工作人员扫码。临到她做核酸时,医护人员的棉签在她的嗓子里转动了一下,惹来了她的不满,埋怨说故意给老人往死里捅。我以为她倚老卖老,故作矫情,就把她扶到一边,然后过去做检查。当棉签进到嗓子那一刻,一股撕裂的钝痛感让我不由往后仰了仰脖子,也不由喊出声来:太疼了。医护人员麻木的看了我一眼,就像她拿在手里的棉签绵软却没有温度。在这疫情此消彼长,迂回往复的当下,一次次核酸检测慢慢成为一直被歌功颂德的医护人员的职业操守,或许他们真的不知道捅进被检测人口里的都是坚硬的武器。
邻家二奶见我喊疼,心里更是愤愤然了,我掺扶她出了检测口时,嘴里还嘟囔没完。但我又不知如何劝她,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因为要转道去父亲家,就不能亲自送她回家,便给她物色了一个车主,要说车主还是她的本家侄子。她却紧紧抓住我,就像小孩子不肯撇下妈妈跟陌生人走似的,局促不安。经我几番劝说,她才像一条缠缚的藤蔓情非得已的从我这棵树体上剥离开来,跟她侄子走了。
望着她左右摇摆,又透着倔强的背影,我思绪翻转,不由想起我正要去看望的老父亲。日往月来,时移世易,曾经我们是藤,父母是树,如今老树变藤,我们就是他们依附的树。而邻家二奶这棵老藤她要抓住的那棵树呢?他们在哪里?
上一篇: 我是奥利奥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