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
我能够记得最遥远的事情大概是爷爷用胳肢窝夹着小小人从纸牌场回来,记忆中祖母总是很严肃以待的表情,没有怎么笑过。家里人都惯常地唤我,小妮子,来来来,给爷爷学个小老头走路。于是,我像模像样的将两只小手背到后面,弓着身子往下探头探脑,两只小脚丫蹒跚着开始打着圈转悠。这时,大家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模糊记忆中最温馨的画面。
我们家是庄上最后一家,俗称家后,就是往北望去就是路,路岔口就是一片片地,还有一座座坟头,往西和东望去就是一行行的树,有杨树,柳树,槐树,榆钱树,而我的童年快乐的时光大部分都跟这些树有关。
祖母是及其节俭的,平常不怎么用白面粉,怕惯成我们坏毛病,吃了好的白馍馍就不肯吃杂粮的了。春天榆树和槐树开花,也是改善我们伙食的好时候,父亲挑了把锋利的镰刀,用白色粗尼龙绳子将镰刀绑到长长的木棍子上,打上死结,拖着上了木棍的镰刀,往家后走。这时,我总是争先恐后的撒腿就跑到父亲前面,找个我自认为很好的榆树或槐树,双手环抱着树干,向父亲邀功似的喊着:“爸爸,爸爸,你看看,这个树好。”此时父亲总是一副行家的模样:“小孩子,懂什么,你抱着树还没长大,等过几年吧。”父亲选枝繁叶茂的树干,郁郁葱葱的叶子坠着横七竖八的分叉枝桠,一簇簇榆钱挂满枝头,叶子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像是人工镶嵌上的绿翡翠,每个叶子都是有模有样的张开着,像是笑嘻嘻地说:“快看,我们是有秩序的队伍。”我用肉乎乎的小手抚摸着每片叶子,喊着祖母:“奶奶,这个好。”祖母将我手中的榆钱接过去,小心翼翼的将每片叶子捋下来,放到草编的篮子里,树枝桠有序地落到一边。我在身边开始打岔的问东问西,这个也要吗?为啥要?祖母语重心长的答道:这个呀,树枝晒干了可以烧锅,可以给我们的小妮子做甜甜馍馍吃。祖母这边话儿还没落地,我就四处乱窜的捡东捡西。祖母拉长音:“放那儿,你别乱摸了,别扎着你手了。”我总是忙中帮倒忙的乱拉扯一堆,一家人总是很无奈的表情望着我:“这孩子。”
家中院落里有三颗枣树,挨着我们屋子是一颗可以结出长长枣子的树,我很喜欢的枣子,酸酸的,甜甜的。而另外一颗枣树是东面土墙旁边,结出的是圆圆枣子,它的味道是甜甜的。因为这颗枣树枝杈比较多,我时常爬上去,可能仰卧,也可能坐着,饿了渴了就摘枣子吃,这一坐可能就是半晌。我望着枣子从全身青涩渐变成部分淡淡的红点,然后由部分不知不觉遍布全身,阳光透过浓密相间的枣叶,投落到我身上一片祥和的光晕,我喜欢那样静谧而恬淡的时光。凝望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是爱这棵树,爱这个小小的院落,还有我们小小的家。
枣子成熟的季节,也是容易遇到雨水多的光景,好多枣子提前落地,这时我和祖母一家人都要忙着拣地上的枣子,不然总容易招惹庄上的那群孩子蜂拥而至的乱抢,那个年代枣子是个稀罕的物件。我们大兜小兜儿的将枣子一咕噜倒入院子铺的草席上,用手将其摊开,趁着天儿好一遍遍地晒,晒个三五遍枣子就熟的通红了。祖母经常将枣子放到臼里捣碎,拌着杂粮面粉加入水中,蒸出的馒头泛着枣香。嚼着松软的枣馍,咕哝着嘴对祖母说:“奶奶,好好吃,以后你要经常做。”这大概就是味蕾被打开了吧。
盛夏是知了猴出没的季节。知了猴晚上逮着,放到水里,第二天就有下乡的人来收,知了皮是中药材,积攒多了也可以卖钱。每天傍晚五六点,天还没黑,我就开始在院子打转,看见地上但凡有点小孔的,就用食指往地下的孔里捣,可能哪个孔不一定瞎猫碰到死耗子,逮着一只。天摸黑儿,就开始挨着每一颗树转,这一转就是不知踪影,忘记了晚饭。我拿着瓶子,从院子转到家后,从家后转到庄稼地,每一棵树,无论大的还是小的,总与我有数面之缘。晚上抚摸它们,白天沿着每一颗树,瞧着树干“拍打”它们。一个夏天,我围着这片树,走了又走,摸了又摸,为我们这个家积攒一笔小积蓄。夏末初秋,我们又捡落到地上干树枝,树上掉落的叶子,也是一堆堆地扫了,装在袋子里,背回家给祖母烧锅。家里的做饭的柴火,都缘起这些可爱的树。
多年之后,家家户户开始用煤用电,再也不使用树了,树林的落叶一片片也没人扫,荒落满地。它们有的被砍了变卖,有的站在那里依然挺立着。望着它们,就是回望自己年少岁月的美好时光。我想那时,这些就是我们家的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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