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
傍晚,我倚在阳台上看书。暮色像一团水墨,悄悄洇染开来。有些倦意,不觉移眼向楼前青青竹林。忽然瞥见脚边一群琥珀色的蚂蚁,正在兴高采烈地搬运画眉鸟啄食余下的玉米粒儿,一只蚂蚁背上一个小点点,蜿蜒成一条黄色的细流。
多么有趣的小生命!开个玩笑如何?
我端起身边的剩茶水,朝蚁队拦腰一泼,打击从天而降,蚂蚁们顿时慌了手脚,丢盔弃甲一般扔掉米粒,顺流四散逃去。
我笑着重新看起书来。少顷,余光中发现那条细流聚在一起又在悄悄蠕动了。我饶有兴味,倾杯中所有又一泼,这次水量更大些,对小小蚂蚁而言,不啻一次黄河决口。蚂蚁在淡红色的茶水中浮沉。
倏地觉得脚背痒痒,那条黄色细流居然淌过来了!天知道蚂蚁怀了怎样报复的念头?我伸开巴掌,只要蚂蚁竟敢张嘴咬一下,就毫不犹豫地把它们从这个世界永远清除掉。
蚂蚁却很温顺,小心翼翼地在脚背走出一阵暖意,丝毫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有些可怜这些小生命了。我捡了片树叶,轻轻把它们掸下去,随即缩回脚,让开道。秋天了,它们在储备过冬的食物吧。
暮色弥漫,书上的字也像一只只蚂蚁伸胳膊踢腿。我索性放下书。蚂蚁很快汇拢了,各自寻着米粒,有的一扭腰轻巧地抱上肩,有的靠了同伴的帮助搁在肩上,其中一蚁背着比自己身体大三四倍的米团,让人惊叹。我记起16岁在乡下扛谷筐,轻些的一抖膀就起来,重些的,先得端在膝上歇歇然后一挺腰站起,倘更重些,就得有人相帮用力托一把才能上肩——情景与此时蚂蚁何其相似!
眨眼间,蚂蚁排得整整齐齐,活脱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一二一”开步走了。是谁喊了口令抑或只是一种本能?我从右手茉莉花盆里捧了把沙土,在蚁队前竖起一道长堤,打头的蚂蚁嗅了嗅,回头好像与同伴商量了一会儿,随即领头毅然向上爬去。蚂蚁肩了重物,步履不免艰难,但绝无一蚁胆怯或落伍。揣想其中不乏咬紧牙关的,就像我小时与外公背纤爬红花套那道124坎的坡。我寻了块白菜帮子,又在蚁队前竖起一面高墙,这回蚂蚊没有一些儿犹豫,几下咬开菜帮,果断地从洞口钻过去了。
黄色细流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坚定地前行,全当一些事儿没有发生。这些可佩服的小生命呵!它使我忆起我的生活,我的生命轨迹——于无数次挫折中昂然抬起头,在激流中一边呛着水,一边顽强地挥动手臂……
(首发《海口晚报》199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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