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小说连载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革命的种子

　　大小姐离开之后，张继和汪青舫立刻来到我的身边，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其实算起来，真正的始作俑者就是张珊珊。他们知道我的心性是那么的善良，而且还有一点自卑，况且订亲信物也已经退回去了，直白的说，我和张珊珊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怎么会说成毁婚约了呢？

　　张珊珊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她崇尚婚姻自由，追求妇女权益，敢爱敢恨，但是当她发现因为对我的误解或者说误判，导致我们没有继续联姻的可能以后，便又拿起传统的婚约来约束我，我就不知道这还算不算爱情呢？也许是她还没有真正的把自由二字理解透彻吧。她学习的进步知识就好比是广袤的天空和蓝天白云，而旧的思想就是一堵厚重的城墙，而她就站在城墙的门口，既有旧时思想的根基又有进步思想的火种，换句话说她或者就是还没有完全进化完成的进步知识青年吧。

　　沉默了很久，张继对我说道：“远山，武汉的进步思想浪潮一直是比较先进的，高等学府也很多。1919年5月，五四运动爆发，林育南与中华大学附中部主任恽代英，共同组织武汉地区学生举行大规模示威游行活动，声援北京的学生运动。武汉地区的学生运动一浪高过一浪，成为北京之外五四烈火烧得最旺的城市之一。而后来我才知道芍药原来就是学生示威游行队伍里的成员。”

　　估计是想要我们消化一下这些消息，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我作为药材帮同业会会长，我也会时刻关注时局，这样才能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1920年 2月1日恽代英和林育南等以互助社等团体为基础创办了利群书社，经销各种新思潮书刊，并先后同新青年杂志社、长沙文化书社建立了密切联系，成为《新青年》在武汉的代派处。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马克思主义著作，乃有所觉悟，逐渐抛弃社会达尔文主义、新村主义、工读互助主义等西方思潮的影响。恽代英也对辛亥革命进行反思，对辛亥革命后军阀当政的现实非常不满，认为拯救国家，不能靠军阀政客野心家，因为他们“拥兵自重，使国家法纪荡然”，“廉耻荡丧，纲纪无存”。芍药是五四运动学生代表的激进派之一，她的思想里即便还留存着少许的旧时思想的根基，但是在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洗涤下，还不至于来订婚现场抢婚要说法，这当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和理由。”

　　张继说完这些，我突然想起今年今年6月7日晚上，武昌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乱兵，人声噪杂，秩序一片混乱，四处都在放枪，火光冲天，乱兵到处抢掠。商店和银行是士兵抢劫的重点，大洋、钞票、珠宝首饰、绸缎衣服等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抢夺一空，幸运的是我开的是蛋糕店，并没有人来抢劫。后来听说这是驻扎在武昌的北洋军队兵变，由于发生在农历的五月二日，大家就称作“五二兵变”。

　　兵变的原因，竟然是两湖巡阅使兼湖北督军的直系军阀王占元要裁撤士兵、克扣军饷引起的。这次兵变给武昌人民带来巨大灾难，公私财产损失5000万元以上，打死57人，300余户房屋被焚。次日，王占元竟下令将哗变官兵大部诱杀。武汉兵变前后，还有宜昌、沙市兵变。

　　张继接着说：“这次的兵变，对进步青年的震撼是巨大的，7月恽代英召集受利群书社影响的林育南、林育英、唐际盛等进步青年在黄冈浚新小学成立革命团体共存社，而芍药受他们的影响，她也加入了共存社。他们的宗旨是：“以积极切实的预备，企求阶级斗争、劳农政治的实现，以达到圆满的人类共存为目的。”这与随后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第一个纲领的基本精神完全一致。共存社的成立，是恽代英等一批先进青年由空想社会主义走向马克思主义的转折点。中共一大召开后不久，恽代英获悉了*正式成立的消息，立即宣布解散共存社，与林育南、林育英、李求实、萧云翥、李书渠、廖焕星等先后加入*，而芍药这次也加入了*。”

　　张继说完以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汪青舫、汪芷荷和我都被这消息震撼到了，我们既激动又担心，现在的局势下，共产党就是传说中的存在，距离我们是那样的遥远；可是现在，又觉得距离我们这样近，近得可以随手触碰，这代表着机会也代表着危险。

　　张继的话说完以后，反而让我们觉得张珊珊来提出我悔婚约的事情就不会再这么简单了，她的身份是真正的进步青年，是真正的革命者。那么她一定要在我的订婚仪式结束以后，当着那么多的宾客来提出我悔婚约的事情，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芷荷来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衣角说：“远山哥哥，你说珊珊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你了？她今天的做法如果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呀，可是……可是我们今天也已经订婚了，你说这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呢？”

　　汪青舫突然问我：“远山，你对革命者或者共产党是怎么理解的？”

　　“我的祖上就是因为躲避战乱，才进入了秦巴山脉的深处，那里没有战争，没有尔虞我诈，当然也就没有如当下般的繁华，更不要说良好的医疗条件和教育环境，我们还生活在旧有的社会制度里。所以我讨厌战争，不希望有那么多人因为战争流离失所。我希望的国家，应该是没有战争，人们不再为生活所累，大家共同劳作，共同获得财富。但是6月7日晚上那些隆隆的炮火，四处狂暴而密集的枪声，这些都在让我不安，我一直在想，我们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因为我并不明白革命者或者共产党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能够阐述的就只是我心里理想的社会形态。

　　“远山哥哥，我以后就和你一起，我们共同面对所有的一切。我们也为没有战争，共同富裕的国家形态而努力。”

　　“可是大小姐让我三天之内回复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呀。”我无措的回复芷荷。

　　“那我就陪你一起去面对她，看她究竟为什么要来为难你。凭我对珊珊的了解，她原本不会这么做的，可是她就这样做了。”说完她又看向张继，问道：“张叔叔。您知道珊珊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张继摇摇头，看着我说道：“远山，要不你自己去问问芍药吧，我们在这里猜，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转了一大圈，张珊珊的问题始终都要我自己来面对，不过有用的信息还是她的身份，她是革命者，她是共产党员。可是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具体身份，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对我有好脸色，可是到了我订婚了，她又要来用以前她父亲的许配婚姻来进行道德绑架，这样的方式对革命有什么帮助吗？不过不管怎样，既然她这样做了，也许会有有她的道理吧，我总要去面对。

　　我决定自己去和张珊珊谈谈，本来芷荷也要一起去的，我想她们毕竟是同学，总不要把关系闹的太僵。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张开泰大药房，走进里面的宅院，以前我住的那间屋子还是那样干净整洁，应该是每天都有人在做卫生，我内心对张继的感激又重了几分，眼角竟然泛出了泪滴。正愣神间，张珊珊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红色旗袍，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传统工笔画，尽显东方女性的端庄与典雅。那红色色泽纯正而深沉，似是岁月沉淀下的醇厚朱砂，散发着一种高贵而庄重的气息，光滑的绸缎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旗袍的剪裁极为合身，完美地贴合着张珊珊的身体曲线。从纤细的肩部到盈盈一握的腰肢，再到圆润的臀部，每一处线条都被精准地勾勒出来，既展现出女性的柔美身姿，又不失端庄大方。立领设计严谨而精致，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她的颈部，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肌肤，增添了几分含蓄与内敛。

　　旗袍上的刺绣工艺精湛绝伦，细腻的丝线绣出了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娇艳的花朵在枝头绽放，灵动的鸟儿在花丛中穿梭，仿佛将整个春天都绣在了这一袭旗袍之上，这些精美的刺绣为旗袍增添了几分华丽与雅致。

　　“远山，你来了？”张珊珊轻柔的叫了我一句，她高挺的鼻梁和樱桃般的小嘴，构成了一张精致而端庄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大……大小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珊珊对我笑的样子，她笑起来是那样的美。我心里竟然充满了紧张，说话变得有点结巴起来。我呆立在原地没有动，就那样看着她。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向我走来，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一身红色旗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温婉与优雅。到了我的面前，她轻轻的转了一个圈，要笑不笑的看着我，问道：“远山，我美吗？”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也不敢接她的话，只是静静的听她说。

　　“远山，还是要我叫远山哥哥呢？今天过来，是想好了怎么回答我了吗？”张珊珊依然是那样轻柔的话语。

　　这让我怀疑起来我以前认识的张珊珊，也怀疑起来她会和同学们一起去示威游行，她会一直是这样温婉吗？我沉默了一会，她也不催我，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站立在院子里。

　　“大小姐，张叔叔昨天给我讲了许多关于您的故事，我以为真正的了解了您，可是现在看到您的时候，我发现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您。所以我也不知道您这一次说的那些话的真正的含义。您写过来的信，我看了，可是还没有等我回信给您，汪叔叔和张叔叔就把订婚的事情帮我办妥了。

　　大小姐，您是这样的优秀和完美，我从来不敢奢望和您有着什么感情的交集，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您，我更是不值得您对我有任何情感的付出。张家有着百年的沉淀，而我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读过什么书，懂不了什么安身立命的大道理，也没有赖以养家糊口的技能，所以我觉得我和您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张叔叔许配婚姻，我知道他是有着报恩的念头在里面，现在早就不是过去的时代了，社会在进步，我们也在进步，以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早就成为了历史，您不必放在心上。

　　大小姐，这次您来我和芷荷的订婚现场说的话，一定会对您造成不好的影响，我在这里对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只要能够弥补对您的影响，我愿意对外登报公布是我负了您，他们要骂就骂我吧。”

　　张珊珊意外的看了我一眼，沉默了片刻，对我说道：“去我房间坐吧，我有话给你说。”然后有朝房间说了句：“翠儿，给姑爷沏好茶。”

　　姑爷？我立刻向四周看了一眼。

　　“别看了，就是你。”张珊珊对我说道。

　　我这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闺房。进到房间我看到她的房间整体色调以柔和的暖色系为主，墙面被刷成了淡淡的米黄色，搭配着温暖的灯光，营造出一种宁静而舒适的氛围。窗帘则选用了深棕色的绸缎材质，厚重而华丽，遮光效果极佳，保证了夜晚的宁静与私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整个房间便会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格外温馨而浪漫。

　　闺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木质床，床头雕刻着细腻的花纹，床品则是张珊珊精心挑选的，柔软的蚕丝被上铺着带有淡雅花卉图案的床单和枕套。床边摆放着一张精致的梳妆台，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化妆品，旁边则是一盏复古风格的台灯。

　　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张珊珊喜欢的书籍，既有文学经典，也有时尚杂志，还有几本关于家居装饰的书籍，显示出她对生活的热爱与追求。书架旁是一张舒适的沙发，上面铺着柔软的抱枕，这里应该是是她休息、阅读的绝佳场所。

　　墙上挂着几幅画，既有抽象的现代艺术作品，也有细腻的中国山水画，这些画作不仅美化了房间，也反映了她对艺术的热爱和独特的审美眼光。此外，房间里还摆放着一些绿植和鲜花，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与活力。

　　她的窗户下面，是一张茶台，翠儿正在哪里泡茶，看到我进来，她低着头叫了一声：“姑爷好！姑爷请坐。”我微微诧异了一下，小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但还是平静的回复她：“小翠姑娘，叫我秦远山就好了，谢谢您。”

　　我坐下以后，张珊珊说：“翠儿，我来给姑爷沏茶吧。”小翠让开位置，站到了张珊珊的身后。

　　“远山，想必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一些情况。我是革命者，也是共产党的党员，你也看到了五二兵变对市民造成的伤害，这些军阀都是“拥兵自重，使国家法纪荡然”，“廉耻荡丧，纲纪无存”他们的眼里从来只有自己，绝对不会顾及百姓的死活，所以一定要推翻他们。而我们的*自诞生起就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确立为了自己的初心使命。

　　你也看到了，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生活还是很困苦，他们遭受着地主阶级的残酷剥削。我们党已经认识到农民问题的重要性，开始积极发动农民运动。还有我们的工人阶级深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三重压迫，工作环境恶劣、劳动强度大、工资待遇低。*成立后，迅速深入到工人群众中，组织和领导工人运动。但是现在我们的党还很稚嫩，所以我们的工作也会非常的艰苦和危险。

　　我告诉他们，你和我的婚约没有解除，一方面我发觉原来是真的误会你了，另一方面，我希望你成为我事业上的伙伴和同志，只有你和我有婚约，我们才能以夫妻之名做好许多工作。你在武昌有糕点商行，客流大又不会引人注目，所以我想哪里可以作为我们党的秘密联络点。而且因为你一个人在这边，没有人可以在你的身上查到任何线索，你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我这时才真正的明白张珊珊的想法，她是动员我投身革命。

　　“我和你以夫妻之名开展工作，那芷荷算什么呢？”

　　“你把我们一起娶了呀，我做你名义上的妻子，她做你生活上的妻子？”

　　这一次吓得我想撒腿就跑，我怕我跑慢了，张继听到后会来把我打死。

　　我是怎么离开张珊珊家里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但是她也确实把革命的种子种进了我的心里，直到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