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小说连载第七章）

第七章、谋生

我就这样在张继的家里住了下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一早就出去，然后一整天都在汉口市内熟悉环境，一是为我接下来在汉口的工作打下基础，二是去看看汉口有哪些行业我能够胜任。我想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说话的权利，芍药不接受我们的婚约，在她的角度，是合情合理的。

在汉口的时间里，我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不断进步，慢慢的走出了老秦人的宿命怪圈。当我真正了解了这座城市以后，我才发现，张继给我讲述的汉口，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我想他没有深入讲给我，正是想留给我自己来实地体验和感悟。

据《汉阳府志》等历史文献记载，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汉口已有居民1395户。由于陕西商人顺汉水而下，在此经商者众多，他们觉得这里正好处在汉水入江之处，因此将江夏（汉口原称）叫作“汉口”。这个名字逐渐传开，并被广泛接受。汉口地处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处，地势相对平坦，但也有一些起伏。由于汉江在此处汇入长江，形成了较为宽阔的水域，使得汉口市内水系发达，河网密布，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汉口成为连接南北、沟通东西的重要交通枢纽。因汉口连通上下的地理位置，康熙皇帝的启蒙老师熊伯龙提出“九省通衢”说法。之后，乾隆《大清一统志》也将汉口称为“往来要道，居民填溢，商贾辐辏，为楚中第一繁盛处”。

由于水路交通的便捷性，汉口城市的发展重心逐渐向沿江地带偏移，沿江地区逐渐形成了繁华的商业区和居住区。随着汉口的开埠和外国资本的涌入，西方文化也逐渐传入汉口，城市里就出现了许多西式建筑和娱乐场所，如电影院、舞厅等，这些新事物也极大的丰富了当地人的文化生活。受西方文化和新生事物的影响，汉口社会风气相对开放，人们的思想观念逐渐发生转变，女性开始走出家庭参与社会工作，新式教育和思想观念也逐渐被推广和接受，所以才有了芍药对我这老秦人的身份嗤之以鼻的场景，作为社会新格局下新的知识分子和进步青年，有什么理由还把她束缚在旧的制度和框架内呢？所以当我真正了解汉口以后，我也就真正理解了芍药。

在汉口市内，还存在着一些由外国列强划定的租界区域。这些租界区域通常拥有更为先进的城市设施和管理制度，与周边的中国城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这些更为先进的理念和制度让我非常入迷，于是就在心里种下了学习的种子。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无意间被一则贴在墙角的招聘启示所吸引，那是汪玉霞食品杂货店发布的招聘信息，经过这么长时间我对这些商行的了解，知道它是创办于清乾隆年间的老字号店铺，以经营各种糕饼而闻名，是汉口家喻户晓的品牌。

他们正在招聘糕点师傅、店员和学徒工。对于糕点师傅和店员这两个职位，我虽然心中略有触动，但深知自己并无相关经验，便没有过多留意。但是当我的目光落在“学徒工”这一岗位上时，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兴趣，毕竟这一岗位没有太多的硬性要求，这对于像我这样的求职者来说，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提供食宿，这对于我现在的状态，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当天回到张继的家中，我把想法告诉了他，其实他是反对我出去工作的，他希望我在张氏药房学习，即便学不会中医，也为以后积累经验和人脉，更不要说我还要出去外面住宿。他担心我刚失去了双亲，来汉口认了亲，还出去住宿，这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且不说已经把芍药许配我了，就算我们没有结为夫妻，他也要认我做干儿子。

我对张继说“真心感谢您，张叔叔，还有欧阳阿姨，这一个多月以来，您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让我在这座城市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深知，您一直期望我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我也明白，人生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最终的成就，更在于过程中的经历与付出。一个人若是没有亲身经历过风雨，没有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和争取，又怎能配得上拥有那更加美好的人生呢？

或许，通过某些捷径，我可以轻松地获得财富和地位，但那就像是在沙滩上建造的城堡，虽然看似华丽，却经不起时间和风险的考验。真正的成功，应该是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之上，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坚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这样的成功，才更加真实，更加可靠，也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艰辛与甜蜜。

因此，张叔叔，我想告诉您，我会珍惜您们的关爱与期望，但我也会坚持自己的道路，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我相信，只要我不断努力，不断付出，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实力去证明一切，去赢得那份属于我的美好人生。

您当年将大小姐许配给我的事情，我心中有着清醒的认识，其中或许蕴含着一份报恩的深情。自从我来到汉口以来，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让我对这座城市有了全新的认识。汉口的发展日新月异，城市的辉煌景象令人瞩目。这里汇聚了众多的学府，它们不仅是知识的殿堂，更是思想碰撞的火花之地；企业林立，它们引领着时代的潮流，展现着商业的繁荣；还有那些外国的使馆，它们带来了异域的文化，传递着进步的思想和先进的管理经验。这一切的一切，都如磁石一般吸引着我，让我渴望去学习，去汲取，去成长。

我不能因为先祖是秦人，因避世而与世隔绝，就选择闭目塞听，停滞不前。这个世界在变化，时代在进步，而我，也必须跟上它的步伐。大小姐，她是一位新型的、进步的知识女性，她的见解独到，她的思想开阔，她本身并没有说错什么。以我现在的状态和能力，我确实不配去爱她，更不配得到她的爱。我不能因为我们曾经救过您的命，就以此作为道德绑架的筹码，去干涉她的人生选择，去束缚她的未来。

我认为，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先谋生。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去积累足够的能力和资本，才有资格去谈论爱情，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以平等的姿态站在大小姐的身边，与她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和挑战。所以，张叔叔，请您理解我的想法和决定，我会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一切。

还有这块银鱼配饰，我想暂时还是交给张叔叔保管，不管对大小姐，对张氏家族，还是对银鱼配饰本身来说，都是最安全和负责任的。”

当我缓缓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承载着一个家族兴衰和人生幸福的银鱼配饰从颈间摘下时，我的动作中充满了敬畏与不舍。我双手轻轻捧着这枚精致的配饰，犹如捧着一颗珍贵的心，恭敬地递向张继。那一刻，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复杂情感，仿佛一幅细腻丰富的画卷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惊讶，似乎对我的这一举动感到意外，不解我为何会做出如此坚决的决定。难过之情也不经意间掠过他的眼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看到了某种美好即将消逝。但紧接着，一抹欣赏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耀，他似乎在为我能够勇于面对内心、做出独立选择而感到钦佩。

迟疑与失落交织在他的表情之中，他似乎在权衡、在思考，这枚配饰的交接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某种特殊联系的即将中断。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件物品的传递，更是情感与责任的转移，是对过往记忆的一种告别。

只是，在他所有的情绪中，唯独缺少了高兴的成分。或许是因为他意识到，随着这枚银鱼配饰的交接，我们之间那条无形却坚韧的纽带，正悄然间变得脆弱，他好像看到被时间的洪流冲刷，逐渐断裂，渐行渐远。

我静静地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这一刻的决定，不仅是对自我的一次深刻审视，也是对我们之间关系的一次重新定义。但无论未来如何，我都将铭记这份深厚的情谊，带着它继续前行。

第二天一早，我就搬过去了汪玉霞食品杂货店里，我坚决的不让张继送我，也拒绝了他安排任何人送我过去。汪玉霞的店铺位于汉正街灯笼巷，其实距离张开泰大药房不是很远，步行就过去了。

做了学徒之后，我才真正的了解了汪玉霞食品杂货店的起源和主营。汪玉霞食品杂货店起源于清乾隆四年（1739年），由安徽商人汪仕良和小妾蔡玉霞在汉口汉正街灯笼巷创办。初期以经营茶叶为主，后逐渐扩大至甜食品如藕粉、菖粉等，再后来增加了酥糖、杂糖、芝麻糕、绿豆酥、酥京果等小型手工业食品。此外，还经营酒、罐头、火腿、海味、杂货、蜜饯等多种商品。

至今，汪玉霞已经历了多年的经营，拥有多家分店，也成为了当地知名的食品品牌。她的店铺通常采用“前店后厂”的布局，即前面是销售区，后面是生产区。这种布局其实和张开泰大药房是一样，能够灵活调整生产和销售，提高经营效率。

汪玉霞的食品种类繁多，以糕点为主，包括碱酥饼、绿豆糕、芝麻糕、酥糖等特色产品，他们对原材料的选择和产品的制作过程都非常严格。会精选优质原材料，如白糖、麻油、芝麻等，并严格按照传统工艺进行制作，确保产品的品质和口感，注重口碑的积累，他们通过优质的产品和服务赢取消费者的信任和好评，逐渐形成了良好的品牌形象和口碑效应，以前店少主要由汪氏家族成员自己经营。但是由于生意太好，需要不断拓展分店，分店多了，汪氏家族成员人手就不够了，那也就意味着需要招聘更多的人员。

我的师傅是老李，老板让我跟他学习，老李是一位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的老人，我上班的第一天，是从打扫店铺开始的。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古色古香的柜台和货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糕点香。老李让我以后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要细致地擦拭每一件器具和每一层货架，他说：“做糕点，首要的是心静，环境要净，心也要净。”

做完卫生任务之后，老李便领着我开始熟悉仓库的各项细节，我才意识到仓库管理原来有着丰富的学问。老李语重心长地向我传授道：“仓库的管理，首要之务是确保环境的通风与干燥，这是保证货品质量的基础。每天清晨，你都要仔细检查仓库的门窗是否完全开启，以便空气流通；夜晚则要确保它们紧密关闭，以防止鼠害。”

接下来，便是货品的码放艺术。“每一种货品都有其独特的摆放规则，既要考虑空间的合理利用，又要便于日常取用。不同的货品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避免相互挤压，导致变形或损坏。而且，摆放时还需注意轻重搭配，确保货架的稳定性。

当然，仓库的清洁卫生也是至关重要的。干净整洁的环境不仅能提升工作效率，还能有效防止虫蚁滋生，保护货品免受污染。

在掌握了这些基础后，你便可以开始深入熟悉货品和原材料了。原材料的分类与摆放尤为关键。我们要根据它们的用途和属性进行细致的分类，如面粉、油脂、糖类等，都要分别存放，以免相互影响。同一类别的物品或原材料要集中摆放，这样在需要时就能迅速找到，提高工作效率。

此外，货物的进出库管理也是仓库工作的重中之重。无论是新入库的货物还是即将出库的货物，都需要进行详细的登记和记重。这不仅能确保账实相符，还能让我们随时掌握库存情况，为后续的采购和销售计划提供有力支持。

在日常工作中，你还需要随时检查仓库中的物品或原材料是否有破损或变质的情况。一旦发现异常，要立即向上级汇报，并采取措施进行处理，以防止损失进一步扩大。”

看着我谦虚好学，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我在打扫卫生一个月后，便转而负责仓库的管理。由于我勤奋好学，所以在这个岗位上，我整整工作了两年多。在这期间，我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责任心，严格按照规定执行每一项任务，仓库的各项工作都进行得井井有条，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

仓库熟悉了，老板就让我去和老李学习做糕点，本来做糕点的师傅都是汪氏家族成员：他们家族的儿子、儿媳或者女儿、女婿，一般不会传授给外人，这个也算是核心机密了。但是我却例外了，理由是我没有任何亲人在这里，又是外地人，主要是还很穷，这样就挺好管理。学习核心技术之前，老板还让我去跪拜了他们的祖师爷，还要在他的灵牌前发誓。

碱酥饼、绿豆糕、芝麻糕和酥糖是他们的核心产量商品，每天这几样糕点几百上千斤的卖，有时还要预约，所以首先教我做的就是这四样糕点。

绿豆糕的制作需要注重细腻与口感：需先将绿豆去皮，这是一项繁琐而细致的工作，要耐心用石磨慢慢研磨成粉。之后，加入适量的糖和油，通过反复过筛，确保糕体细腻无颗粒。蒸制时，火候的掌控至关重要，既要蒸熟又要保持绿豆的自然色泽与清香。冷却后，切块装盘，一块块碧绿如玉的绿豆糕，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然后再用草纸包起来。

芝麻糕的制作主要体现原材料的原汁原味。我跟着老李学会了如何挑选饱满黑芝麻，炒香后细细研磨，与糖、麦芽糖等混合熬制，直至粘稠。倒入模具冷却凝固，切片时，每一刀都要均匀而有力，以保证糕体的完整与美观。芝麻糕的醇香，不仅来自于芝麻本身，更在于那份匠心独运的制作过程。

酥糖的制作，这是一门融合了技艺与艺术的活儿。我需要将花生、芝麻等坚果炒香，研磨成碎，与熬制的糖浆迅速混合，迅速擀平、切割。酥糖的关键在于糖浆的温度与坚果的比例，既要保证糖体的酥脆，又要让坚果的香气充分释放。每当看到那一根根金黄酥脆的酥糖，我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

这些我做会以后，时间又已经过去两年了，我一直遵循着严格的制作流程，从选材、制作到包装，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汗水。我也逐渐从一名青涩的学徒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糕点师傅，不仅掌握了汪玉霞的传统技艺，还勇于创新，尝试将新元素融入传统糕点中，用新图案和多种颜色改变包装的单一性，这些改革也让汪玉霞的糕点更加丰富多彩，因此在汉口大家不仅知道汉正街灯笼巷的汪玉霞食品杂货店的糕点好吃，也都知道了一个叫秦远山的糕点大师傅。直到这个时候，我知道我终于在汉口站稳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