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螺赛肥鹅

　　湖北张国胜

星期六，难得上集市逛一次。就在左手一提右手一篮往回走时，一股辣椒、大蒜、酸笋、豆豉、葱姜、花椒、小个红指天椒一起爆香混合味的香气突然飘进我的鼻孔，触发我的味蕾。“螺蛳”，我竟脱口而出，忙一回头，看见左手边一菜铺摊上摆着一桶飘着热气的螺蛳。

天生对螺蛳的亲近感，源于出生在老澴河边的赤土坡，才有如此深刻感受。家乡有句名言“赤土坡赤土坡，螺蛳蚌壳打破锅”，意说赤土坡的螺蛳蚌壳多，也说赤土坡人以螺蛳蚌壳为主食。当然这是前几十年的事了。现在不光是澴河改道，也有生态问题，更是我们已在城里生活，如今也难得吃上一口清鲜肉口的螺蛳了。

我忙问价格，12块一市斤，听后不禁咋舌！也难怪，现如今老澴河两岸，包括王母湖、野猪湖的螺蛳由于受水产养殖户和市场的大量求购影响，也是身价暴涨，更有甚者恨不得掘河三尺捞捕，以获取眼前所谓的最大利益。贵是贵得点，但这扑鼻的香味容不得我调头拒绝。

“来20块钱的。”我开口说道。“好的。”老板一面带着微笑回答我，一面用锅铲铲起螺蛳，放进一个小塑料碗里，而这个过程中我一直眼勾勾地盯着，心里默念“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多……”，而老板似乎很配合，真的装了满满一塑料碗，又舀了一勺汤汁泡着。临了怕漏，又给套了好几层塑料袋子，还放了十几根牙签。

“三月螺蛳四月蚌，五六月间光蚂蝗。”是澴河两岸的民谚，意为清明前后，春暖花开，大地复苏，正是湖河港汊中的螺蛳、河蚌长得最鲜活最肥硕的时候。俗语说，“清明螺蛳，赛过肥鹅。”说的就是清明前后这段时间，正是螺蛳长得像鹅肉一样鲜美无比。因为整个冬天螺蛳都潜伏在泥土里冬眠，等到春暖花开才爬出来，此时的螺蛳静养了一个冬季，肉质肥而嫩，同时，螺蛳离春天产子尚有一些时日，壳里还没有孕育的小螺蛳，所以，清明前后的螺蛳是一年里最鲜最美的，螺肉也结实、清香，是一道既经济又实惠的美食。

一到家，把螺蛳倒到碗里，竟然有满满一大碗。于是我麻溜地把螺蛳端到餐桌上，抓了几支牙签，准备坐下享用这垂涎已久的美味。

我细细地端详着这些个头都不算大的螺蛳，经过翻炒、焖制和浸泡，已不复新鲜时的黄绿色，而变成了泛着油光的酱紫色。螺蛳的“盖子”都严丝合缝地盖着，这说明它们在炒制之前都很鲜活，虽然在食用方面增加了一些“麻烦”，但作为垂涎已久的我毫不介意，反之我挺享受“吮螺蛳”这个消除“麻烦”的过程。

说到吮螺蛳，（我们土话叫“嗍螺螺”）最传神的就是一个“嗍”字，那可称得上是一种技术活儿，也是个颇有闲趣的事情。那些一只手拿着牙签，一只手拿着螺狮的人，从壳里挑着肉吃的伙伴，可以说是会被人严重“鄙视”，瞧不起，说是不会吃螺蛳的。

“嗍”螺蛳也是个相当享受的过程，用筷子夹起一个醮了汤汁的螺丝，螺狮口对着嘴，嘴巴一嗍，吸溜一声，就将肉从壳里撮出来，轻喕咬去肠子，鲜美的汤汁和韧性十足的螺蛳肉一块儿嗍进嘴里，螺蛳壳和着废弃的肠顺势吐到桌盘上。美味真的是无与伦比，想起来让人馋涎欲滴，口水直流。

螺蛳里汤汁要略微多一点，用筷子或者手夹起来后，用嘴一吸，连汤汁带螺肉一同吸出来（肚肠不能吃），手艺不行那就只能借助于牙签了。吃螺丝用手，这个不管是男女老少都通用，这种随性、大方、自在的吃法，才跟螺蛳这种市民的美食相配。

于是，我拿起牙签，朝“盖子”的缝隙一捅，一撬，它就松活了开来，我又顺势往里一戳，便准确地戳中了螺肉，这个时候把牙签往外一拔，整块螺肉便被挑了出来。螺蛳若是足够鲜活的话，肚肠下水等不能吃的部分会刚好断开，留在壳内，于是呈现在你面前的便全都是能吃的部分了。像我这样重口味的人会把挑出来的部分再蘸一下酱汁，于是一入口，那浓重而内敛，掺杂着各种调料和螺蛳爽脆清鲜的触感和那种“嗞溜嗞溜”、“呼哧呼哧”的音像效果便洋溢了整个口腔。前一个“嗞溜嗞溜”是猛吸螺蛳壳发出的诱人声音，后一个“呼哧呼哧”则是吃到忘情，不仅把螺蛳肉吃个干净，还要用鲜美的螺蛳汤汁拌饭吃，浸透了汁水的米饭被泡得粒粒饱足，三碗下肚那才叫一个心满意足。

“一味螺蛳千般趣，美味佳酿均不及”。一直以来，螺蛳都是孝感人十分推崇的盘中佳肴。澴河两岸有在螺蛳烹制时，把洗净的螺蛳放入葱、姜及油、盐、酱、酒等五香煮熟，或可放入葱、姜、糖、酒等佐料清炖的做法。但无论清炖或煮熟，螺肉的味道都十分鲜美。你只要在碗中抓起一颗，把螺口对准嘴边，轻轻一吸，一团鲜美的螺肉就出来了。也有细的吃法，先把螺蛳用开水烫熟，再用针尖把壳内的螺肉挖出来，去掉螺盖，再用韭菜炒之。螺肉炒韭菜亦是孝感农家家常菜。也可用蒜头佐以酱油、白沙糖、干辣椒同炒更具风味。

与海鲜虾蟹之类那直白浓郁，充满侵略性的极鲜之味不同，螺蛳的清鲜不浓不淡，隐隐约约，又略带着一缕春水的清甜和春泥的腥味，然而无论多浓重的调料却也夺不走它独特的鲜味。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欲罢不能，你只要一旦起了头，就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把所有螺蛳吃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