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太阳下山有一阵了，王丽英刚下车，口袋里电话准时响起，是儿子小虎的。

“妈妈—”儿子声音还是那么小，怯生生的。

“哎，乖儿子，放假了吧。”这是个约定，每周六晚上，儿子从学校放假回家，准时给她电话。

“嗡，爸爸呢？”跟过去一样，总是这几句。

“爸爸呀，还在上班呢。”这个时候，丈夫应该还在车间干活。十年多了，丈夫喜欢找机会加班，说反正下班也没什么事，不如找机会多挣点钱。

“儿子，作业写起了冒？”几句问候后，估计儿子就要挂电话，王丽英想多跟他聊聊，反正手里这张卡是外地的，话费用完就丢掉。

“写了，在学校就全写好了。”声音更小了，小得有些让人担心。

“哦，今年刚上初中，在新学校习惯不？跟得上课不？”
“还好，很习惯。开学刚搞摸底考试，考了个第一。”

报喜的消息，儿子说出来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好啊儿子，小虎真牛。老师表扬你了么？”王丽英很开心，自己不在家，儿子还是这样棒。

“表扬了，今天下午开家长会，老师说要同学们向我学习。还奖了我一个本子。”

“哦，开家长会？是奶奶去的么？”王丽英有些伤感，自己跟丈夫出来打工，已经三年没回家。每到春节，打工的酒店是最忙时候，老板一天给四天的工资，还有奖金，确实诱人。家里事，全托付给年老的婆婆。

“嗡。”小虎说这个字说，看了一眼床上的奶奶。奶奶受伤后躺在床上几个月，还一直下不了床。

“哎，对了，今年暑假怎么不来深圳玩呀？”暑假时，很多孩子结伴来深圳看爸爸妈妈，刚上完小学，以优异成绩升入重点中学的小虎先在电话约好了，却临时变卦没有来。电话里问了几次，但他一直没说。

“嗡，不想来，在家搞学习。”说这话时，躺在床上的奶奶抹了一下眼睛。孙子刚准备跟着村里人一起到深圳看爸爸妈妈时，自己挑水浇菜园狠狠摔一跤，一只腿粉碎性骨折。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没下床。
   “哦，小虎真懂事，学习重要。”过去每到暑假，王丽英盼着孩子来，又担心孩子来。盼是因为太想孩子，怕是因为孩子来后，自己也没时间陪他，基本就关在出租屋看电视。每天深夜下班回家，孩子已歪在床上睡着了。

“在家听奶奶话了冒？”王丽英还不想挂电话，就继续找话题。

“嗡，听话的。”小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奶奶正慈爱地看着他。开学一个月里，小虎没住读，边上学边按时回家照料病床上的奶奶。听医生说，还有十几天，奶奶就能下床走路。他跟奶奶商量好，这次受伤，不能告诉爸爸妈妈，免得他们分心。

“挂了哈，我看书去了。”小虎想挂电话，厨房水开了，他在给奶奶煮水饺。回头看奶奶在床上扭动身体，估计要上厕所，他得赶紧拿痰盂。
   “好吧，乖儿子，想妈了么？妈妈好想你呀。”

“……”电话没了声音，挂了。

王丽英叹口气，收起电话拖着行李箱继续赶路。远远地，已能看见家里灯光。相信等会自己出现，一定跟谋划的一样，会让孩子和婆婆特别意外和惊喜。

这次回来是跟丈夫商量好，她再也不出去打工。两人突然觉得，挣再多钱，也没有一家人在一起安全、快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