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望夫石
丁国生的二弟丁国活十八岁那年就成亲了。他的四个子女中,老二是个女儿名叫丁益绣。丁益绣已经十八岁,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丁益绣生的眉清目秀,冰清玉洁,非常标致漂亮,她是丁国活家子女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特别受到丁国活夫妻二人的疼爱,尤其是丁国活的夫人陈清茹,虽然只有三十八岁,就有了十八岁的女儿了,就把这个女儿当心肝宝贝一样藏着宠着。可是这个女儿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她一定要跟她的哥弟们一道去读书识字。丁益绣长得漂亮也很聪明,当然追求的人也就多,来说亲做媒的人川流不息。本来嘛,一个女孩子长大了,找个肯做肯累的会种庄稼的农人也就算了,然而这个女儿是到学馆里渡过金的,装了满肚子的经文,是个知书达理的女性,找婆家说男人就不能马虎随意了。如果马虎随意了,将来两口子谈不来合不拢,可就苦了孩子一生世了,做父母的也不能安心呀?尽管来了不少做媒说亲的,丁国活和夫人陈清茹都没有松口,多半是婉言谢绝。女儿丁益绣也有言在先,说是没有她自己的点头同意,请二位父母不要随便存诺,说句不客气的,也是大不敬的话,谁答应了谁去。丁国活和陈清茹夫妻二人还是慎重又慎重,始终不敢擅自做主答应人家,否则闹出笑话来,大家都不愉快,就没面子了。
丁国活的女儿丁益绣的确是个知书达理非常懂事孝敬的孩子,家里每次弄来了什么好吃的,哪怕她自己不吃,也要拿些给她奶奶赵纯英去吃。她总认为,老祖母赵纯英幸苦劳累了一辈子,儿孙们大了,就应该让老人家享享清福了,作为儿孙们就应该孝敬老人家,体贴照顾老人家。老祖母赵纯英也特别喜欢这个很有灵性又很孝敬懂事的孙女儿。丁国生还没有成亲之前,这个丁益绣孙女儿,基本上都是老祖母带大的。这个孙女儿丁益绣长得不像她的父亲丁国活,也不像她的母亲陈清茹。倒是她娘老子的优点的恰到好处的巧妙结合,这就出落成一个非常漂亮的美若天仙的大姑娘了。例如,她娘的大眼睛,她老子的高鼻梁;她老子的长长瓜子脸,她娘嘴巴上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娘的白皙粉嫩的皮肤,她老子的匀称浓黑的眉毛;她老子的高挑颀长的个头,她娘的匀称丰满的胸围,显现出了人体的曲线美。这些优点都被丁益绣姑娘有选择地继承了。谁说丑爹丑娘生不出美女?丁益绣姑娘出落得漂亮美丽就打破了这种说法,村里人都说,丁国活和陈清茹夫妻二人长得都不怎么样,可生了个女儿丁益绣漂亮美丽得像天仙女一般,在当方是选不出第二个的,会不会是错了种啦?丁国活和夫人陈清茹听了这些议论,不仅不生气,反倒喜在脸上,笑到心里了。
“我家孙女儿丁益绣,生的美若天仙,又知书达理,这找对象可要好好的挑选挑选呀!”老祖母赵纯英十分自豪地说。
“一切听老祖母的。”丁国活应和着说。
“大家听着点,妨着点呗。”老祖母笑逐颜开地说。
“老祖母要多听着点啊!”陈清茹大声说着笑着走了。
这话虽然是随便说的,但老祖母赵纯英就放在心上了。是呀,孙女儿是老祖母的孙女儿,也是老祖母把孙女儿从小带大的,这会儿要找对象说婆家了,老祖母能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吗?老祖母得睁大眼睛替孙女儿打听打听,探访探访,物色物色。女孩子大了,总归要出嫁,这是天经地义是事情,要是一般的女孩子那就在村里听着找一个合巧的嫁了算了,离家近两边都照顾得到。可是,老祖母的这个宝贝孙女儿丁益绣可不能挑在竹竿头上叫卖,她可是个知书达理,高贵典雅的懂事的好女孩,可不能一个馒头搭一正糕地搭配着成亲,一定要男才女貌,十分般配才行,否则免谈。老祖母的孙女儿可吃香着呢?这些日子来,前来登门拜访说亲做媒的人多着呢,家里的门槛都快踹塌磨低了。就目前来说亲做媒的提到的那些人,别说孙女儿丁益绣看不上,就连老祖母赵纯英也不满意。
老祖母赵纯英为给孙女儿丁益绣找个体面有能耐的夫婿,特意回了一趟娘家。老祖母请她的小弟赵纯林给物色物色。这几年来,赵纯林弟弟在外面跑牛生意,接触的人认识的人不少,路子比别人要宽得多。赵纯林满口答应,表示一定会帮这个忙的。不管怎么说,丁益绣姑娘还是赵纯林的外甥孙女,跟赵纯林还是属于皇亲国戚一样的关系,哪有不在心的呢?这个外甥孙女丁益绣姑娘懂事嘴又甜,见到面左一声舅爷爷,右一声舅爷爷喊着叫着,直叫喊得赵纯林舅爷爷心里像灌了蜂蜜一样甜蜜舒服。这门亲事就包在舅爷爷身上了,保证替丁益绣姑娘找个知书达理的文雅体贴的男人,当然是才貌双全的做生意的,那样才般配。
舅爷爷赵纯林经人介绍认识了离黄石岗五里地的后村的任槐山。任槐山家庭殷实富裕,有个儿子叫任显奇,读过私塾,大学中庸都背得滚瓜烂熟,还写了一手的好字,是个知书达理的青年,刚二十岁,生的眉清目秀,真是才貌双全。任显奇在宁国府谋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看来这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跟丁益绣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赵纯林是个跑牛生意的,是个看牛评牛的行家,他一看这条牛是几颗牙就知道牛的年龄了;他用眼一看,用手摸摸牛的頸项,拍拍牛的屁股就知道这条牛可以出几百斤牛肉了。在牛集市上他认识了一个叫牛桩的人。牛桩是离黄石岗五里外的前村人,跟离黄石岗五里外的后村的任槐山是表兄弟。牛桩家境贫寒,子女多生活十分艰难,表兄任槐山无子嗣,牛桩就把大儿子过继给了表兄任槐山,从此大儿子就随任槐山姓任名叫显奇。任显奇到了任家如鱼得水,读书上学,成了一个一笔滔滔的知书达理的才子,凭借其实力谋到了一份好工作,成了一个生意人。赵纯林想,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品,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呀?如果把丁国活的宝贝女儿丁益绣介绍给任显奇,两人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不是很般配很合适吗?赵纯林在牛桩的介绍下认识了任槐山。赵纯林就利用这个机会跟任槐山提出了为他儿子任贤奇说亲做媒的事。谁知任槐山正有给儿子任贤奇娶亲成家的想法,就满口答应了。双方见面后,家长和孩子们都满意。男孩任显奇二十岁,女孩丁益绣十八岁,生庚八字合得很,这门亲事就这么顺利地定下来了。
婚后,任显奇和丁益绣两人夫妻恩爱,也十分和谐亲热。丁益绣温柔体贴丈夫,丈夫关心疼爱妻子。每个月底或是过年过节,任显奇都不忘赶回来看望夫人丁益绣;夫人丁益绣每到月底或逢年过节,知道丈夫任显奇雷打不动的准定回来,都毫无例外地跑到黄石岗去迎接。黄石岗前不攀村,后不着店,足有几里路长,山岗上又乱石嶙峋,也常常有野狼出没。每次夫人丁益绣去迎接任显奇,任显奇都非常心疼,总是交代夫人不要来接他,这黄石岗不宜呆得太久太晚,如果看不见他回来,就早点回去歇着,千万千万要注意安全。
这一年的除夕快到了,要过大年了,在外阜的生意人和读书人都纷纷回来过大年了。丁益绣的丈夫任显奇跟夫人丁益绣说好了,他腊月二十七日一准回来。丁益绣深深知道,丈夫任显奇是个负责任的人,说话从不失言,也毫无例外。腊月二十七日这一天一大早,丁益绣吃了点早饭,换了一套丈夫任显奇特别喜欢的新衣服,就兴致勃勃的去了黄石岗迎接好久没有回来的丈夫任显奇了。丁益绣来到黄石岗,这里的山路崎岖不平,荒草枯萎,乱石嶙峋,凛冽的寒风卷着枯草败叶呼啸着,她选择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处的路道,眺望远处的动静,发现远处有人影闪动,心里一阵惊喜,以为是自己的丈夫任显奇回来了,待到闪动的人影走近了,她清楚地看到,这不是她的丈夫任显奇,又感到非常失望。丁益绣就这么等着望着盼着,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丈夫任显奇的身影。她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她忍饥挨饿也要把丈夫任显奇等回来。她从中午一直等到晚,太阳落山了,天渐渐晚了,风呼呼叫着刮得更紧了,旷野里飞沙走石,雾茫茫一片,她望眼欲穿,注视着远方,一直到两眼累了模糊了,天色太晚了,她才想起丈夫任显奇嘱咐她的“这里危险,早点回去,要注意安全”的话,这才无可奈何,怀着失望的心情,怏怏不乐地回到家里。
丁益绣的确累了饿了,吃过晚饭,她洗了脸洗过脚,就上床休息睡觉了。她想,丈夫任显奇说好了腊月二十七日一准回来的,怎么就没有回来呢?是在路道上遇到麻烦了吗?丁益绣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始终睡不着,也想不明白。她到很迟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着了却又噩梦连连,她梦见了她的丈夫任显奇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土匪了,被土匪搜了身绑架去了,生死未卜。她从噩梦中惊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爬起来擦擦身上的汗水,天已经亮了。她吃了点早饭带了些干粮又出发了。她急急忙忙来到了黄石岗。她想,丈夫任显奇说好了腊月二十七日回来而没有回来,腊月二十八日总该回来了吧?她在黄石岗用手摸摸那块她昨天坐的那块大石头,表面光溜溜的,坐着蛮舒服的,她笑了,这块石头还不错,成了她的望夫石了。她从大石头上一坐,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眺望着远处,她从早望到晚,从早等到晚,从早盼到晚,还是不见丈夫任显奇的蜘丝马迹,她还是无可奈何地怀着极其失望的心情,悒悒不乐地回家去了。
腊月二十九日和三十日,丁益绣又去了黄石岗的望夫石上坐了两天,都没有看见丈夫任显奇的踪影,这活现活跳的人,怎么就杳然无踪了呢?丁益绣都快急疯了,任家一家人的年还怎么过呀?任槐山的夫人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媳妇丁益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极度伤心痛苦地流眼泪;任槐山慌了神,也如芒刺在背,万箭穿心,他来回渡着步,无计可施,最后,他背了个包,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启程上宁国府去找儿子任显奇了。
丁国活一家人知道了这件惊天的骇人听闻的大事,十分震惊,一个个都急得嗷嗷直叫,都为姑爷任显奇担着心思。丁国活同哥哥丁国生一道来到后村任槐山亲家的家里。他们两人看见丁益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泪流满面伤心痛苦的样子,心急如焚。丁国生问了情况后,预感到这事不是好兆头,社会上匪盗横行,残忍无度,这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往往就是他们袭击的目标。这大过年的,在外地做生意的都得回来与家人团聚,古往天来,都是这样的,这个姑爷没有回来,又杳无音信,怕是在路上遭到劫匪了,凶多吉少啊。关于这些,丁国生心里明白,但他没有说出来,他还是跟二弟丁国活两人尽量劝说安慰丁益绣姑娘,让她起来吃饭,好好过日子,等待姑爷任显奇回来。
丁益绣在伯父丁国生和父亲丁国活的劝告安慰下,爬起来给伯父丁国生和父亲丁国活倒了茶水,自己也听话地勉强地吃了点饭。丁益绣等到伯父和父亲走后,又坐在家里发起愣来了,丈夫任显奇明明跟她说好了腊月二十七日回来,丈夫说话从来没有失信过,到如今还不见回来,这人多半是没了没了。她的眼泪又像瓢泼大雨一样汩汩地流淌下来了。她想刚才伯父丁国生的话纯粹是安慰她的话,好好的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这么杳然无踪了,这不要了她丁益绣的命啦?她越想越伤心,撕心裂肺般的难受,声嘶力竭地呼喊:“任显奇呀,你在哪里,在哪里呀?”
丁益绣着急焦躁,伤心痛苦,心像刀饺,如撕肝裂胆般的难受。过了两天,她的公公任槐山灰心丧气,灰头土脸,没精打采地回来了,他脸上也是老泪纵横。任槐山的夫人慌忙迎出来打听;媳妇丁益绣瞪大眼睛期盼着公公的回答;任槐山痛苦地摇着头说,儿子任显奇于腊月二十七日就离开宁国府回家来了。婆婆听了“啊”了一声就失声痛哭起来;媳妇丁益绣听了,当即就晕过去了。公公和婆婆只得急急忙忙把媳妇抬到床上,让她好好躺下,婆婆给她掐人中进行抢救,喂她喝糖水,她才渐渐地苏醒过来。丁益绣想念丈夫任显奇,为丈夫任显奇的失踪而担心流泪,伤心痛苦。公公任槐山和婆婆也没有吃晚饭,安慰了一会儿媳妇就躺在床上流泪去了。丁益绣姑娘哪里还有睡意呢?睡到半夜里,夜空昏暗,万籁俱寂除了寒冷的夜风的呼啦啦的声音外,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丁益绣悄悄地开了门,忧思重重,恍恍惚惚,悲悲戚戚地去了黄石岗。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就摸到那块她命名的望夫石,朝上面一坐,泣不成声地朝前方望去,但什么也看不见,夜死一般的静,天气又那么寒冷,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就来了。夜晚的寒风像针扎刀割一样折磨着她。虽然她浑身上下簌簌发抖,然而她已经冻麻木了。她一门心思地想念着丈夫任显奇,只有丈夫的体温能使她温暖;只有丈夫的体贴疼爱才能安抚慰藉她。她坐在望夫石上等呀,想呀;想呀,等呀,盼望丈夫任显奇能够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在望夫石上坐了一夜,等了一夜,老天被她的痴情感动得竟然纷纷扬扬飘下了漫天的鹅毛大雪,像是特意给她照亮大地,照澈天边海外,让她看见她的丈夫任显奇,去迎接她的丈夫任显奇,好像她的丈夫任显奇风尘仆仆地朝着她走来了。她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搜索着远方。丁益绣姑娘的头上全白了,她的身上也全白了,只有两只大大的黑亮的眼睛还是那么痴情笃意地注视着远方······
第二天人们找来了,远远地就看见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黄石岗上的望夫石上端坐着一个雪人,纹丝不动,她就是美若天仙的丁益绣姑娘,她还是那么镇定自若地坐在望夫石上,还是那样痴情地眺望着远方······
美丽漂亮的丁益绣走了,去找去见她的丈夫任显奇了。从那以后,每天夜晚,人们总能看见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端坐在黄石岗的望夫石上,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眺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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