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连载）第六章

 中篇小说：陌上花（第六章）

文／唐万清（四川邻水）

                （十六）

      陌上花牵着孩子随男人回到家里。张毛、夜壶也一同来到陌上花家。贾富贵和姜老太自是欢喜得不得了。贾富贵亲手宰了两人只老鸭子，炖来吃，顺便喝二两当地古路作坊酒，以示庆贺儿子他仨归来。姜老太只管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叨：＂感谢菩萨，感谢祖宗，让老四们逢凶化吉，平安回来！”陌上花禁不住哼着在娘家当妹娃子时常哼的小曲儿，洗着菜疏。两个儿子在灶门前添柴架火。邻居也不时前来听贾老四张毛夜壶他们吹牛，摆谈部队生活。张毛、夜壶两个原先在家的相好也赶到一处来了。大家热热闹闹地在这庭院吃了晚饭，喝了酒。贾老四趁机向乡亲说了上级要求回乡办民兵连，保卫家乡，打击土匪恶霸的事儿，让大伙符合条件的都来当民兵，参加训练。陌上花还翻出去年指导员颁的嘉奖令给大伙看了，大家才高高兴兴地散去，各自回家，心里盘算着参加民兵的事儿。

         当夜，陌上花和男人贾文言免不了又撞了一夜山墙。张毛、夜壶也趁着酒劲各自去相好处办好事儿去了。

          民兵连正式立旗招兵买马，进行拉练是这年秋季收割完了的时候。贾老四任连长，张毛任副连长，李夜壶当参谋。上面还派了夏绍武来任指导员兼支部书记，负责思想政治工作和连队党的建设。

         夏绍武是上水湖人，家里祖祖辈辈靠渔耕谋生。读过几天旧学，后来到部队边打仗，边识字，慢慢能读报看书写点东西，算得上部队里的秀才，少有的文化人。后来，经营长和营指导员介绍入了党。曾多次奉命到农村举办民兵组织，为配合部队打蒋，剿匪惩霸作出过不少贡献。虽然，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但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军事本领过硬，也对党忠诚，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

           贾老四、张毛、李夜壶在突袭石凼城立下赫赫战功，又是农民出身，在治疗战伤的期间，也加入了党组织，成为了一名为劳苦大众奋斗的预备党员。他们也是受部队党组织重托，回川东老家一带组建民兵连队的。

        刚开始，只有十多号人参加民兵组织。训练场地就选在相邻村的白水河畔一块五十多亩的沙滩草地。开初训练时，是没有枪的，也没有刺刀的。就整天练齐步走，练葡俯前进，练跑步，练扔石块。每个人手持一根木棒练格斗，练刺杀。木头顶端包了广军厚的白布，粘了石灰。谁身上被打中或击中，会见白。见白就算输。大伙练得可带劲儿了。引来了不少老人小孩围观。

        这块被一山三丘包围一水环绕的平整沙地，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听祖辈的祖辈人讲，还是义和团，白莲教，太平天国那几阵，地方武装办团练时热闹过。

        这还真是一块练兵的好场地，交通闭塞，相对比较隐蔽。河水有深有浅，有疾有缓。河的西边是高大连绵，树高林密的铜锣山，南边自西向东由铜锣山伸出的肢脚，横水一栏，上有层层梯田，梯田埂呈一圈一圈的波浪纹，远望像覆盖的铜镜，又像盛开的莲花。听说，上面有几百间古坟，被刺巴笼盖着，古时称作莲花穴。沙滩东南是一道起伏的屏障，上有像天马一样的石谷坡蹬。北面是自东向西的一条岭脊，拖得老长老长，像大象鼻子，又像蟒蛇下江。岭脊不高，但中间和接近尾部耸起两个包来。包上篁竹簇拥，古柏参天。尾部沙滩还有一片楠竹和刺竹混和林。河水北部沙滩尽头，两个包的下面各有两个院落。包尖正对下来就分别是两个院落的堂屋。民兵临时营房就在这两个院落里。

         贾老四、张毛、李夜壶训练期间，轮流留宿营房，指导员则长期住在营房，一月回上水湖大本营去，顺便回老家探探亲。普通民兵则实行农闲周一至周五五天训练制，农忙周三至周五三天训练制。一般周围团转的人都不留宿，回家住，五里以外的才留宿。这样，训练，农活两不耽误。

        陌上花家离训练场不过三里路程，加上旧学馆也设在训练场的彭家堂屋里，由彭儒学老先生教儿童读书识字。两个儿子也到了读私塾的年龄。为两全其美。陌上花便与老四和公婆一商议，要参加民兵组织，练些本事。公婆没意见，贾老四开始有些犹豫。后来一想，连长老婆都参加了民兵祖织，也许还能带动更多人参加呢？队伍岂不是大了吗？力量不就强了吗？就同意了。

        次日，陌上花同男人一道，将孩子送到彭老先生去读书后，就到连队部指导员处报名参加了民兵。陌上花往训练场一站，围观的妇女们就传开了，连长老婆就参加了！连长老婆就参加了！消息像风一样，迅速吹到各村各院。被张毛、夜壶新娶的婆娘听到，死缠烂打也要参加，扭不过，只好也领去报了名。这一下，猛增了十多位妇女。还来了三个姑娘，五个毛小伙子。均是周围团转的。

         训练场人多了，人气更旺了，五十多号

   人，像模像样地训练开来。   训练十分辛苦，每天摸爬滚打，跑跳腾挪，格斗对打，翻墙倒立，旋转飞腿，砍砖射靶，扔手榴弹，挥大砍刀，负重远足，障碍涉水，泅水暗渡，登山攀岩……不一而足。

        陌上花们同男人们一样，黑了，瘦了，但更意气风发了。陌上花们还特意为了方便训练，剪了长辫子，留了短头发。脱了女人衣，着了民兵服。背了长木枪，撇了小手枪，系了手榴弹。英姿飒爽，豪气逼人，早已不是昔年只能倚门偎帐为了男人担惊受怕，流眼抹泪的农村妇女啰！！

        随着时间推移，人数增多，规模变大。这场地越来越不能满足训练的需要。经请示

 上级，将 莫家塆对门马旗岭背上的石墙古寨辟为新的训练分场。由陌上花负责专门训练女民兵。

        这个石墙古寨东西南三面绝壁，仅有北面一条窄窄的石径可以进出。据说，是军阀割据，互相混战，土匪棒老二横行鱼肉乡里的年代，团邻几家富户集资修建，用以储粮避灾，抵抗土匪恶霸抢掠。

        陌上花们在这里训练了一个冬季。来年开春才结束。另一个更小一点的训练场则设置在红安寺内。专门提高训练部分骨干民兵，也是训练到来年开春结束的。

         后来，三个点训练出来的优秀者，均被指导员带到上水湖川东明月山游击大队大本营他老家进行特训。陌上花就是其中之一。

                          （十七）

        上水湖，在明月山西麓。由若干海子和大洪河相连，大洪河流入大洪湖，流泄不赢，倒贯而成。水域三千多顷。烟波浩渺，十分开阔。湖里芦苇一碧千顷，湖边小路迂回，若隐若现。在水丘相连的弯环处，柳树婆娑，掩隐着几处草房，草房外几角亭子。湖水里折出几条木桩撑着的路来。向远处之玄而去，尽头连接苇子围成的沙洲，沙洲若莫五六平方公里，沙边略高的北脊环下也卧着几间草房。草房旁矗着一座高高的塔楼。塔楼周围，有几道用砖砌成的障碍墙。沙洲更开阔处被划分为若干小的训练场地。有跑马场，打靶场，操练场，环形跑道等。洲外水域也被芦苇切割成若干水上训练场。

        陌上花她们是暮春时节，播种之后才去的，桐花已落，万叶青翠的四月份，预备特训一个月，五月份农忙前结束。

        在这十分艰苦而又充实的训练中，陌上花还学到了更多水上搏击的功夫，枪击水平也大大上升了台阶。枪法是左右开弓，百步穿扬。很有点华蓥山双枪老太婆的风采。

         训练结束，五月流火。川东一带正是抢收麦子胡豆豌豆的繁忙季节。也是防备山中土匪和国民军残余势力勾结下山抢百姓粮食的时节。

       为了防备土匪抢粮，民兵组织几班人马，一边轮流帮助百姓收割，一边轮流扼守几处山路口。

        有一天，陌上花和男人正在地里割麦子。贾富贵和姜老太在晒坝上晒麦子。农忙未上学的两个儿子在杏子树上摘红杏吃。突然，接到指导员传来急令，民兵集合，有紧急任务。

       陌上花和男人扔下镰刀，背上枪，迅速赶到民兵营地。指导员先召集贾老四几个干部开会，通报情况。原来明月山忠诚寨下深山沟暗洞里潜伏的国民军残余和当地士匪被川东游击大队清剿，漏网分子十余人乔装农民，正向铜锣山茅坪，寒坡岭一带逃逸。上级命令，这一支刚训练完的民兵连队，务必扼守要道，并逐塆排查询问，务必抓获在逃分子。同时，注意策略，注意安全，在逃系顽固分子，携有枪械刀具。

        经分析，土匪最有可能逃逸的路径有三条，一条从茅坪到汤巴丘走万峰山。第二条从寒坡岭到金垭走猴儿沟。第三条从锣盘山到凉风垭走华天寺。于是兵分三路。由张毛率一支人乔装砍柴人，埋伏于茅坪垭口。由陌上花带领几个女民兵，乔装成到金垭赶集的农妇赶往从寒坡岭到金垭去的山路上去。假装歇气。由李夜壶带领几个人，乔装成山民，到锣盘山到凉风垭必经山口砍柴。其余人员由贾老四亲自指挥，分五个小分队，分村分社，由东向西排查。但要秘密从事，还按平常一样帮百姓收割麦子。眼光放亮点，特别注意有没有农户来了亲戚，特别是那些贪钱又游手好闲的闲汉，极有可能经不住诱惑暗藏逃逸分子。 

       布置妥当，立即分头行动。天黑之前均已各自到位。

       陌上花她们一行五人，打扮成赶集的妇女，背着竹笋、胡豆、豌豆和新麦粒向金垭场赶去。天刚擦黑，她们来到寒坡岭背后唯一一条通往金垭口场的石板道上。

       五月中旬的月亮挂在松树林上，月亮透过树枝将水一样的月光洒到石板路上，斑剥陆离。雾气漫漫从沟壑升起，蓝幽幽的山霭仿佛是罩着的神秘的面纱。偶尔不知名的动物的嘶叫声从谷涧传来，老鸹也呱呱地叫着，猫头鹰在树上打盹，偶尔拍打一下翅膀的声音间杂其中，不禁让人起鸡皮疙瘩，何况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女民兵。

      她们不自觉地向陌上花靠拢。陌上花也似乎感觉到一丝恐惧正从脚底升起，仿佛一条凉冰冰的蛇儿窜进了裤管。她开始后悔起来，不该逞强，拒绝男民兵加入，尤其是她男人贾老四带队，硬要自已带领，认为巾帼不让须眉，女人照样打土匪。

        但，世上无后悔药。来都来了，一定要雄起，做给男兵们看，不比你们男兵差！

       雾霭中弥漫着松花和新麦混合的气息。陌上花稳了稳心神，拍了拍几位女民兵的肩膀，以坚定的眼神望了望她们。大伙见陌上花如此镇定，也慢慢平静了心绪，稳住了心神。

        突然，寒坡岭方向，亮起数十只手电筒。一个男人大喊道：“站住，缴枪不杀！！”紧接着响起一阵枪声。远处村庄的狗被惊醒，也跟着汪汪汪的狂吠起来。

          ＂打棒老二啰，打棒老二啰！”敲锣声，敲盘声一会儿就大作起来。

            松林的猫头鹰被惊醒，扑棱棱地飞出林子，林中不知名的小鸟也被惊吓得扑腾扑腾地地乱窜，老鸹的呱呱呱的叫声更加慌乱急促而凄惨，再没有平常拖长音的悠长和舒缓。山沟稻田的蛙鸣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陌上花立即警觉起来，于山垭囗石板路两旁几块巨石后面隐藏起来，手里紧紧的握住手枪。专注地盯着前面寒坡岭上来的石板路。月光照在石板路上，发着青幽幽的白光。

         不一会，看见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敞开衣服，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向山上扑来。山下电筒光，火把光，忽闪着向山上围来。这十几个人中掉到最后的几个人不时掉头向山下射击。

       陌上花们料定必是土匪无疑。于是，各就各位，准备战斗。待领头几个人脑壳从路上一冒出来，陌上花一声高喊“打”，几个女民兵便一起扣动板机，子弹忽拉拉一起向土匪招呼了去。

       土匪当场被撂倒两个，其余像惊弓之鸟一下分散到路边林中隐蔽处卧倒，慌忙向上面乱打一通。

       混战中，突然，土匪一粒子弹击中陌上花身旁石块被反弹起来，击中了陌上花的腰部，一股热乎乎的血立即渗透出来。陌上花一手压住伤口，一手不断射击。

        山下枪声再次密集起来。不过五六分钟，骤然停止。“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缴械投降！！”月光下，几个人已跪到石板路上，双手举着枪支。

        “停止射击，别打俘虏。”贾老四的声音。紧接着围上来十几个民兵缴了土匪枪械，押着向山下走去。贾老四带了两个人向山上喊道：“出来吧，战斗已结束！”

         陌上花在几个女民兵的搀扶下，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连长，桑花嫂受伤了！！”

           “啥，受伤了？咋这么不小心！”贾老四，立即撕下衣服临时包扎了一下，背起就向山下村庄跑去。

          后来，陌上花经过救治，休养了三个多月才完全恢复。不过却留下了常年腰疼的毛病。这次打土匪后，不久，她就被党组织吸收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