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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赵兰振:手下有五百个鬼,但我反对猎奇

编辑:admin 阅读:1223 次更新:2020-11-30 举报

  “县城是个大村庄,北京是座大县城,村庄文化是中国整体文化的一个缩影,我试图把我的小说世界都放在村庄这座舞台上演。”曾任《十月》副主编、十月文学院副院长的赵兰振曾经这样说道。他出生于河南郸城,从南阳卫校大专班毕业后,在乡镇卫生院工作,1998年弃医从文北漂进京,改行做文学编辑,2003年到《十月》杂志任职。日前,赵兰振的三部作品《夜长梦多》《草灵》《摸一摸闪电的滋味》在后浪出版。

  在“奇异之乡的人、鬼、兽:赵兰振新书发布会”现场,赵兰振称自己的文学世界和个人经历有关。他13岁之前住在村子里,对村庄和田野的印象最为深刻,大部分作品都是围绕着村子进行构想的——《夜长梦多》这部耗时十七年完成的长篇小说,就是围绕“南塘”这个地点展开的乡村世界;中短篇小说集《草灵》也是他童年世界的延伸,小说用孩童的目光展现出淳朴又潜藏残酷的乡土世界;赵兰振文学版图的另一个来源是他当医生的经历,《摸一摸闪电的滋味》就以他自己的行医经历为素材,有对治疗过程的描摹,也有对病人和家庭如何面对疾痛和死亡的书写。

  乡村经验:把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归纳到村庄里去展现

  赵兰振和作家陆源曾经进行过一次对谈,他谈到写作者要寻找到自己的文学世界,而他觉得文学世界应该向童年回望。“福克纳只能写美国南部村镇的生活;列夫·托尔斯泰只能写俄罗斯的地主、贵族生活;莫言建构了他的高密世界,只要进入高密,马上他的语言就灵光闪现。”所以,赵兰振写的也是他自己的村庄。但他补充到,写作的内容并不是局限于村庄里的事情,而是“把自己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归纳到村庄里去展现”。

  作家赵大河和赵兰振都出生于河南农村,前者在活动现场提到,总感觉读过赵兰振的小说之后,才真正了解了村子和小镇,“读了之后觉得我们村子也是这么斑斓的。”就像威廉·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里只讲了几天时间的事情,就把世界无限打开,他认为《夜长梦多》也展现了赵兰振“打开与折叠”的能力,在小说里,赵兰振打开了一个世界色彩斑斓的神奇世界,打开的时候世界无限广阔,但讲故事的过程又折叠了。他认为,中国长久以来就是农业社会,所以赵兰振笔下的南塘就是中国的缩影。“南塘就好像是世界中心一样,人与鬼都在当中行走,不可思议又栩栩如生。”赵大河提到法国社会学家迪迪埃·埃里蓬的《回归故里》 一书,他看到,埃里蓬的一生都在逃离,逃离自己的家庭,逃离贫穷,其实真正能够逃出家庭的人都是受到上帝眷顾的。他和赵兰振都出生在极端贫困的农村,好多年吃不饱饭,最后却逃离了农民身份和贫穷,赵大河说,他们身处乡村之外,就可以更自由地使用乡村经验,表达对世界的感受。

  赵兰振的家乡,豫东平原景色 图片来源:后浪

  乡村经验不仅是通过故事来展现的。这三本作品的编辑、作家朱岳认为,语言、叙事方式和故事应该协调统一。他以英国作家J. A. 贝克的《游隼》为例,《游隼》写的是迁徙到英格兰东南沿海过冬的游隼,都是用自然界的东西来比喻自然界的事物,“几乎没有人类世界的东西。”赵兰振的作品也是这样,“他写狗很大,就写像一头小牛。喻体本体连成一片,全都属于同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村庄的世界。

  陆源对比了海明威和福克纳,称“虽然有所谓的冰山原理(1932年,海明威在纪实性作品《午夜之死》中提出了“冰山原则”,认为作者只应描写“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去想象补充。他说:“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但可能海明威就是没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人,《老人与海》不是写得短,也许他就只能写那么多。”相较而言,福克纳的写作更加复杂。赵兰振也看到,两位作家的开拓方式不一样,“海明威就只是在上面走一趟,福克纳进入以后却无限丰富。”陆源认为赵兰振的写作也很丰富,“他能够把生活东西归拢,还能放大,像烟花点开后在天空绽放一样……把你所是的东西完全呈现,这绝对是作家与生俱来的看家本领。”

  《夜长梦多》赵兰振 著后浪丨四川文艺出版社2020-11

  医生经历:“我手下有五百个鬼”

  赵兰振笔下的很多故事来自亲身经历,比如做手术的故事。他上过三年医专,工作16年,在临床一线就有15年。“刚开始在县医院工作,后来为了有时间写作,主动要求调到距离县城30公里的小镇医院。”

  他自称“手下有五百个鬼”,原因是“我们那儿(河南郸城)人口密度很大,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死亡”。他的记忆中有几次非常印象深刻的死亡。有一年公交车超载,半夜撞到了偷拉烟叶的手扶拖拉机,当晚医院躺满了人,二十多人当场死亡。他还说,那时候,有很多人喝农药自杀,那些农药一瓶可以致死一头牛,在夏天,“每天都有喝农药自杀的,就没有停过。”

  《摸一摸闪电的滋味》赵兰振 著后浪丨 四川文艺出版社2020-11

  另一方面,改革开放初期基层糟糕的医疗条件,也给了他一种命如草芥的感觉。《摸一摸闪电的滋味》中有一篇题为《打生》的小说,不小心被枪打伤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切口敞开着,腹腔脏器暴露着,这时候医院突然停电了。由于手术的无菌区域和有菌区域必须严格分开,所以,穿了消毒手术衣、戴了手套的医生只能待在手术台上。他们无事可做,就讲起故事打发时间。这些内容读起来很是离奇,但赵兰振说:“这些手术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所以写得很真切。”

  在活动上他回忆道,当时医院实行承包制,他的工资比别人高,大学生稀缺,他又是科班出生,比乡村医生医术要高明,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一方名医的他最后感到被病人烦到不行。“病人找到你就不断絮叨,大部分絮叨是无意义的,但你得听。”有的时候连续一两夜出诊,无法睡觉。后来他就离开家乡,到鲁迅文学院进修文学。

  赵兰振让陆源想到了法国作家路易-费迪南·塞利纳,这位作家在大学攻读医科,毕业后参加国际联盟医疗调查工作,后来又在巴黎郊区市立医院工作,“不仅看生理上的疾病,而且也目睹刁男恶女的作为,看尽了可恨和可怜的地方。”陆源说,由于医生看过了太多弥留之际的人,所以成为作家的医生,生死观往往和常人有微妙的差距。比如在赵兰振《大雪封门》这篇小说里,在一个大雪天的深夜,一个老汉被三个儿子抬到了诊所,但小镇卫生院没有条件做手术,兄弟仨为了做手术的千把块钱开始吵架,一直吵到最后,老头还没有死。“悲剧当中,又有点儿荒诞和喜剧,这比悲剧更高。”

  虽然“手下有五百个鬼”,但赵兰振说自己特别反对猎奇。如果只看重故事,那么只能给人带来一时的好奇心。他回忆自己读余华的《古典爱情》,这部小说讲述的是进京赶考的柳生在赶考途中偶遇小姐惠,两人自相识到生死别离的爱情故事。初读时,赵兰振曾为里面的故事拍案叫绝,但后来他发现,其实那只是《世说新语》里一则故事的改编和放大,“太阳之下再无新鲜事。作家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写,怎样写最终决定了小说的质地和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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