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童年的噩梦

     天刚亮，H村落一角，又添了个小生命。人们都说：人一出生，就是幸福的开始。可是对这个女孩来说，刚拉开痛苦的序幕。女婴呱呱落地，哭声聚集了这家老小。奶奶笑逐颜开，急忙把小生命裹在襁褓中。当媳妇知道又是个女孩（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她撕心裂肺地嚎淘大哭：“我不要这孩子，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男孩，是男孩……”但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除了这个女人（孩子的母亲），其他人都很爱这个女孩。“看，多可爱的脸蛋啊！”奶奶甚是欢喜。
　　 有一天，家里来了位客人，也是刚生了孩子的女人，但她的孩子是个男孩。
　　 媳妇抱着女婴和客人闲聊，无意间她们聊起了这个女婴。客人得知媳妇很厌恶这女婴，便添油加醋道：“哎，这孩子长得挺乖，就是命不好啊。”媳妇疑惑不解。那女人接着又说：“曾听‘仙姑’（乡下女巫师）说，第二胎如果是女孩，没好命哦！”还不时皱皱眉头，擤了擤鼻子。媳妇闻言，内心恐惧，问她如何是好？那女人建议她道：“以后啊，少给她喂奶。不然，她的霉气会去不掉的，你也会跟着倒霉的。”听了客人的一番怂恿，媳妇还真信了，依计而行。
　　 不久，女婴终于支撑不住了，耷拉着脑袋，身体十分虚弱。奶奶见状，劝了劝媳妇，也没用。过了两天，那女人又来了，她们又谈论到女婴，女婴的头无力地靠在媳妇的胸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媳妇皱起眉头，露出委屈貌，向那女人诉苦：“早知道，这是个女孩呐，我就不生了。唉……”那女人听了便说：“你既然那么不喜欢女孩，就送人呗。”“说的那么轻巧，这年头谁会没事，领养个女孩？”“也是啊。”那女人也似乎替她愁，“不过，我有个表哥，家里没有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妇女舒展了眉道：“等我与家人商量商量！”
　　 晚饭前，媳妇趁家人都在一块，就把这事说了。奶奶听后，坚决反对说：“行了，你也不要为生女孩憋屈，孩子再差也是自己的，别想着往别人家送。你是不知道，他表哥前几年刚从牢里放出。这事我不同意。”爷爷也不同意，媳妇还想极力说服。双方争执得很厉害，旁边女婴的父亲却一声不支。
　　 媳妇没有得到公婆的同意，赌气便将女婴送到一个远房姑妈家寄养。听说政府不许领养，否则要拆她房，姑妈就胆怯了。姑妈哪里敢舍大我，保小我？她没那么伟大，便将女孩送回。女孩生来命贱，被送回来，还是那个菜篮子，用粗花布盖其身。在路上，姑妈遇见熟人，邀请吃午饭。盛情难却，姑妈随之，便把篮子搁在了她家门口。奇怪的是，女婴没有睡，也不哭，一点声音也没有，以至于没人发现那篮子里装着人。
　　 到了家里，姑姑向媳妇说清原委，便一溜烟“逃”走了。媳妇也只好无奈。
　　 媳妇没有达成目的，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丈夫，提着那个篮子，来到街市旮旯里。他们俩是瞒着爷爷奶奶去的，照样把女婴放在了篮子里，用粗花布盖着，走到墙角，扔在了那儿。从那经过的人不多，但还是有的，他们俩躲在远处看。事不凑巧，女婴偏不哭，没有吸引路人的注意。等到天黑，也没瞧见有人，多看篮子一眼。他们只好拎着篮子，打道回府。
　　 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后，把他们好一顿臭骂。媳妇受了气，心里很不平，把气往丈夫身上撒。
　　 晚上，媳妇看着电视，却心不在焉。突然，她起身把女婴扔在了地上，对大女儿说：“小娟，看见地上那个‘东西’没有？去把她踩死。”她指着女婴狠狠地，嘴里还念叨着：“就是个灾星……”那个不懂事的女孩，还真听话，走过去抬起脚，准备踏下去。面对这一幕，那个男人（妇女的丈夫），一声不吭。就在女儿要踏下去的瞬间，一个声音阻止了这一切：“等等！”然后那身影飞也似的冲过来，“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了小娟的脸上，小娟委屈得直哭。那人是奶奶，她激动地抱起女婴，泪水放肆的淌过脸颊，对着女孩大吼：“这么大了，也该知事了！你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看着小娟委屈哭泣，奶奶也就算了，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孩子送不掉你就想弄死她，还有没有良心了啊？这也是你的亲骨肉啊！”她又把矛头指向了儿子，“尤其是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大的事也不管管，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奶奶拭着泪，抱起女婴走了。
　　 奶奶抱着女婴坐在床头，温柔地对女婴说：“没关系，既然你来到这个世上，我将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孩子！”
　　 两个月过去了。突然有一天，那对夫妇不顾家人阻拦，决定去打工，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
　　 他们走了，这个家突然变得宁静了。没有了媳妇整天的抱怨，和夫妻间的争吵。看起来和谐多了，但毕竟小女孩才两个月大，根本不适应没有母乳的生活。再加上天气多变，小女孩又发高烧，怎么也不见好。爷爷奶奶只好带她去镇上的医院检查。因为是在农村，到镇上去也要走一大段的山路。山路崎岖，他们累着了就换着抱她，不敢耽误一刻。还好老天有眼，女孩得救了，他们悬着的心放下了。但以后的日子，女孩体弱多病，把两位老人，折腾得够呛。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小女孩两岁了。那对夫妇也回来了。走时两个人，来时多了一个孩子，也是个女孩。面对眼前的三个陌生人，小女孩不知如何是好，因为真的很陌生。却见姐姐跳着跑着过去，叫着爸爸妈妈。奶奶俯下身对小女孩说：“孩子，这是你爸妈，快过去叫吧。”奶奶边说着，边推着她过去。媳妇一把抱起小女孩，还没等她说话，小女孩就挣扎着，一把推开了她，嚷道：“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我没有妈妈，我只有奶奶。”小女孩哭着跑进了奶奶的房间。通过门缝，小女孩看见奶奶，抱着那个比她还小的女孩，有说有笑的。小女孩又冲出来，推了一把奶奶怀里的妹妹，还没来得及逃之夭夭，就被那媳妇一巴掌打倒在地，女孩啜泣着。奶奶连忙抱起小女孩，不高兴地责怪媳妇说：“干什么啊你，一回来就打孩子，真是的。”小女孩的姐姐，也帮腔道：“妈，她也是你女儿啊！”奶奶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进了房间，安慰着她：“孩子，别哭了，你妈妈回来了，以后就跟着她住吧！”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说：“奶奶，我不要这个妈妈。”“她毕竟是你妈妈呀。”奶奶无奈地说。女孩抽泣着，泪水滋润了心中那颗“恨”的种子。
　　 这些本不该记得的陈年往事，小女孩都是从奶奶那里得知的。这些痛苦的记忆，像脱缰的野马，闯进她的大脑。她愤恨，她恸哭。女孩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让他们后悔。可是自从父母回家以后，她的誓言就被埋葬了。
　　 小女孩跟父母生活了不久，他们搬家了。虽然搬得不远，但小女孩还会因奶奶不在身边而伤心。有时，小女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久了，便有了轻微的自闭症。或许是想念奶奶的缘故，小女孩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奶奶家跑。可每去一次，就会受到那妇女的责骂：“家里那么多事不做，就知道玩，生你下来干嘛用啊？”小女孩讨厌她，讨厌她的无理取闹，更让她讨厌的是：妇女有三个女儿，偏就不喜欢她。小女孩总是想：“为什么那妇女总是对我有偏见，我哪里得罪你？”可是面对母亲的责骂，小女孩始终不敢反抗，女孩总在心里责骂自己：“你为什么不敢？你害怕什么？她并不可怕,是你太懦弱了，你是懦弱的女孩啊！”
　　 小女孩的童年，是黑暗的。没有快乐，也没有母爱。母爱全属妹妹的，只要小女孩与妹妹发生争吵，不管是谁对谁错，都是小女孩的错。母亲从来是护着妹妹，想与妹妹理论，小女孩连资格都没有。所以她放弃了希望，违背了誓言，整个一滩烂泥。她或许相信了“你是个没用的东西”。她就抱着这样的心态，度过了本该幸福的童年。
　　 升入初中，小女孩强力要求住宿，因为她想摆脱家庭的束缚。但她想错了，家毕竟是家，不是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还记得前不久，小女孩的姐姐毕业了。很快就被母亲无情地拉去打工，姐姐也只好认命。女孩清醒了：“我不能再自暴自弃，否则会步姐姐的后尘。”她用了两年的时间，改变了自己，在老师那也有了一席之地。
　　 有一次，听说姐姐回来了，还带了未来的姐夫。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赶着回家，见到的只是姐姐的泪水。那个“姐夫”连影子也没见着。后来听妹妹道出了原委：原来是母亲看不上那男的，或许是因为家庭缘故吧！同时，母亲还逼着姐姐相亲。晚上，姐姐跟小女孩哭诉：“妹，你看妈，就是这样无理。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谁都得听她的，我只能认命，以后你长大了，可不要像姐一样啊！”小女孩满脸同情，更多的是痛苦。看着姐姐伤心，她一声也不敢吭。
　　 毕业前，小女孩从班主任那得到消息：老师已经给她报考了幼师。但对女孩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她并不喜欢这个职业。但她的母亲就认定了，非要她去考。
　　 小女孩心里堵得慌，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女孩跟她初一时的老师聊天（她们的关系很好）。
　　 “老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吧。”
　　 “您为什么选择教师这个职业？”
　　 “其实在这个社会里，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如愿的。”
　　 “我知道。”
　　 “对了，我听你的老师说，你要考幼师是吧？”
　　 “嗯，我正想跟您说，我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我不喜欢这个职业。”
　　 “以后的事，是由不得自己喜不喜欢。以前我也找过一份翻译工作，每天在外奔波，没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后来发现，这样很累，就找了现在这份工作。虽然薪水不多，但过日子还行，毕竟我们女人都会有个家，其余的就交给家里的另一半吧！”
　　 “哦，我知道了，我会试试。”
　　 “嗯，我支持你，祝你能考上。”
　　 “谢谢老师！”
　　 毕业了，好不容易熬过了中考。小女孩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无法估量自己的成绩。
　　 家里，偶尔也会发生一些争吵，但小女孩已经看淡了，因为那已是家常便饭。
　　 但这次不同，事发的起因已经不清楚了。但还记得，小女孩的母亲，说过这样的话：“这么大了，你做过什么事能让我满意？那么没用，生你干什么？还不如死了算了。要是这次考不上幼师，你就别想读书了。”她熟练地放下了狠话。“死？”女孩的心颤抖了。“既然要我死，当初就不该生我，不读就不读，我不稀罕。”这是女孩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反驳她的母亲。她委屈，是因为她听到“死”这个字。晚上，她反复回忆着母亲说过的话，她真的有种想死的冲动。泪水渐渐地溢出了眼眶，接着便是嚎啕大哭。“我真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要走，到一个没有束缚的地方去。为什么连未来都要被别人控制，我什么时候能自己决定一件事？”女孩沙哑着声音，含泪仿佛在空中飘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哭声中睡着了。
　　 天，还没亮，小女孩已经离开了母亲，偷偷地溜到了奶奶家。她强颜欢笑，还是掩盖不住心里的忧伤。小女孩努力地控制情绪：“那妇女，要我死。”奶奶还没有问这个“妇女”是谁，便一口答道：“死，还是死！养了那么大，怎么还这样？以前做过的事还不够多吗？”“我不想回去了，再也不想回去了。”小女孩已经忍不住内心的挣扎。“好，不回去，就跟着我住。”奶奶抱着她安抚着。
　　 不久，她看到一条信息“三十号来学校看成绩，我等你”。这是女孩的好朋友发来的，女孩心想：“对啊，我还没看成绩的，三十号还有五天。那天，不就是我生日吗？”
　　 住了几天，奶奶跟女孩说：“孩子，你还是回去吧，那才是你的家啊！奶奶老了，已经没有能力养你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你不要多管其他的，要记着，将来你一定要让他们后悔。”
　　 “嗯！.”小女孩泪眼婆娑。
　　 第二天一早，女孩回家了，见到那妇女，但没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几天，小女孩终于说话了：“明天我要去学校。”妇女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便答应了。
　　 那天，女孩的生日，她没吃早饭就赶着去学校了。
　　 她找到她的朋友，很快，她们已经知道了成绩，满意地走出了学校。因为这天是女孩的生日，她们都早已给她准备好了礼物。女孩跟着朋友们玩了一整天，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始终还得回去。她感到快乐的时光，又要被湮没了。她慢慢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尽管很慢，但还是到家了。
　　 家里灯还亮着，她走进去看见满桌的菜肴，惊呀地问：“怎么了？”妇女微笑着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给你准备的。”小女孩头脑已不受控制了，扔下手中的礼物，跑过去一把抱住妇女恸哭：“妈，我爱你。”

　　 注：口述者王霞，友友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