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大陆进城记

     茂鹰，山寨苗族中学生物教师，工会主席。一次车祸，右腿骨折，从此落下病根，走路一瘸一拐。他个子不高，像个“武大”，也不知谁给起了个外号“茂大”。又因奔6，茂鹰自嘲加了个“陆”，于是大家都叫他“茂大陆”。
　　 说起茂大陆，文革出生，兄弟姊妹多，营养不良，个头不高。因当时读了高中，做了民办教师，赶上了国家政策，转了正。他最经典的故事，就是“水牛评膘”。每逢年终学校评膘（先进），大家都要听他说上一段。起初，我不明其意，一本正经地听他说：“生产队要为水牛评膘（先进），告示贴出去。社员们都很认真，在纸上认真画押，选出膘肥体胖的牛。这牛啊，长年不耕地，耕地就发飙，中选了。队长兴奋地说：‘社员们，你们真是好慧眼，知道啥叫肥，啥叫瘦！’膘肥的，评为膘牛，当之无愧，大家说是不是啊……”大家听后哈哈大笑。从此，我才算真真认识了他，语言诙谐，含蓄风趣。
　　 大陆，人缘好，弄得手好菜，也很好客。每逢周末，酒友都要去他家喝酒。酒资大家摊，大陆下厨。酒后，他常口无遮拦，但也没坏心眼。
　　 有次，学校派他出差，到县城参加什么综治安全会议。为赶早，骑上摩托，沿公溪河，一溜烟去了Q城。
　　 Q城，依山傍水，两河交汇处。因是新城，绿化漂亮，街道宽敞。因领导通知有误，下午才报到，这可苦了大陆。于是，他在Q城游荡。走过昔日红灯处滨江路，顿觉冷冷清清，小姐们不翼而飞，让大陆颇感失望。前些年，这里可热闹了，美容店，洗浴城，休闲中心，哪家没有漂亮美眉。就算当年秦淮河，也没这般莺歌燕舞。带着失望，大陆溜达了一圈，进入一家牌馆。一眼望去，尽是些老太太，老头子。顿觉纳闷，年轻人都去干啥了？大陆百思不得其解，问一翁。翁见其年纪也不小，满脸络腮胡，于是说：“老弟，你也来玩玩。大家就图个痛快，不赌博。这里是老年棋牌室。”大陆见邀，下午报到时间还长，于是坐下来消磨时间。几牌之后，发现输赢，一次也就一两块钱。
　　 中餐胡乱地在牌馆吃，下午报了到，住芙蓉大酒楼21层。大陆放好行旅，见桌上有一名片，上书：“来了是我俩的缘分，不来是哥的错……”茂大沉思：“哦，原来滨江路，‘正规军’，转地下了，打起了‘游击战’。”茂大是个正派人，过去在滨江路，也洗过脚，但从不嫖。见天色尚早，于是去街巷溜达。
　　 街巷里，遇一年轻女子，戴茶色墨镜，穿着时髦。嘴里嘀咕着，打着电话：“背时鬼，你别找我了。我早跟你说了，我俩不可能复婚，你就死了这条心……”大陆瞟了她一眼，她也看了大陆一眼。女子蹙着眉，虽说身材好，但大陆觉其恶心。突然这女人，掏出一支烟，吞云吐雾，派头十足。茂大走出好远，还回头看，突然听一阿嫂对老伴，说：“刚过去这女子，吸毒，年纪轻轻，太可惜啊！人长得能吃生的（漂亮）……”
　　 “老婆子，别说人家长短。她要作贱，你也无须为之叹息。如今这社会，可说是太平盛世。要吃啥，那样没有；要穿啥，什么样的布料款式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
　　 “是啊，如今只要勤快，在哪赚不到钱。况且政府对弱势群体，采取多渠道救助，还要说政策不好，良心被狗吃了……可当今，美国这个邪恶国，唯恐世界不乱。中东天天在爆炸，有他的‘功绩’；利比亚在枪战，有它的‘功劳’；乌克兰危机，有他的阴魂。如今又想在南海挑事，其P8-1，飞越我南礁领地，应让它见鬼去！”
　　 大陆听他俩言语，心有同感，微微点头赞许。
　　 此时，小巷深处，传来韩红的“青藏高原”，大陆循声而去。见三老头，其一短袖黒裤，手拿着袖珍随身听。其二，在其旁侧。短袖黒裤说：“咱退休人员，搭帮共产党英明，国家富强，才能这样悠哉悠哉。”
　　 “可不是吗？但国之蛀虫也多如牛毛。”
　　 “不过上面反腐，力度越来越大，那些牛毛也渐渐地蜷缩。”
　　 “也是啊。一年前，许多官员，还徘徊观望。见这架势，反腐只有进行时了！”
　　 “不过，车道越来越狭窄，私家车多了……”
　　 “听说，很多官员怨声载道！”
　　 “那些过去沾着公家便宜，肯定心理不舒服。犹如天天吃大鱼大肉的，突然吃小菜饭，他肯定会嘀咕。他不知小菜饭，能‘减肥瘦身’，消除‘心脑血管’疾病……”
　　 茂大见之，谈得起劲，插言道：“你们如今退休了，悠闲得很啊！”
　　 “哦，老弟！你也快退休了吧！”
　　 “说快还有几年，说慢还有十几年。”
　　 短袖黒裤惊讶地问：“此话怎讲？”
　　 大陆笑了笑，幽默地说：“如果六十岁退休，还有六年。如果推迟到六十五岁，那还有十一年。”
　　 三人不约而同“哦”笑了。短袖黒裤忿忿不平：“领导干部，当然希望推迟退休，待遇优厚。我们平头百姓，当然希望退休越早越好。”
　　 大陆也愤愤不平了，说：“一面要老百姓迟点退，一面又要官员早点退。听说，谁愿让位，退休还可拿180%的工资。”
　　 “老弟，这是真的。据说有人反映到上面，目前尚无结果。”
　　 别了三老，大陆折回，过香洲酒店，大书红纸，曰：某牛郎与某织女结为秦晋。一客携妻手欲入，说：“牛郎单位和织女单位，他们今天都不来喝酒。听说，只交红包，不吃饭，上头有规定，不许大摆筵席。可能今天人不多，就几个亲戚朋友……”大陆听口音，觉此人太熟悉，定睛一瞧，笑着喊道：“表舅，表舅娘！”
　　 “哦，大陆！你怎么在这？”
　　 “来开会。谁家办喜事？”
　　 “朋友家小孩。要不，一起去吃饭。”表舅妈也在旁邀请，大陆黑下脸（厚着脸皮）跟了去。听表舅说，朋友是J局副局，单位同事都谢绝赴宴。入婚庆大厅，黑压压也有一二十桌，大陆挨着表舅坐下。婚庆宴，司仪必不可少，摄像也很专业，就是与八项规定前，少了很多人气。
　　 宴罢回宾馆自不必说。刚坐下，就听到电话铃响，“喂，******客房吗？我是刘小姐，请问需要特殊服务吗？”
　　 大陆心里砰砰直跳，知道遇上了“野鸡”，谢绝了她的邪意。挂断电话，大陆心想：“政府打击卖淫嫖娼，力度那么大，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大陆看着新闻，伊拉克极端组织，大举进攻得手。美防长指责伊军没有斗志，伊政府批美装备，轰炸支持不利……
　　 一夜平安无事。翌日上午9点，会上通报了H市综治情况。苗寨中学，综合治理得分，排名130余名，遭批。大陆开始一头雾水，怎么评的分？后细听解释方悟，原来是上面监督电话，有人没给出高分。综治主任，总结时，讲得非常清晰：年终发奖金，要与综治得分挂钩。下面唏嘘不已，大陆心想，年终没人家的零头多，得分与我们何相干？。
　　 会后大家聚餐，菜肴简单精致，没了赖茅酒鬼，摆上了大矿泉水瓶。大陆是个酒鬼，嗜酒如命，晚上又不回家，管它啥酒放心喝！品了一口，大陆心里笑了，这哪是米酒？品第二口，档次不低。酒过三杯，大陆知是赖茅。同桌喝酒的，也就三人，他们乐在其中，觥筹交错……
　　 大陆醉醺醺走出餐馆，趔趄入了宾馆。
　　 旦日，天朗气清。大陆提溜着行旅，出了宾馆，骑上摩托，一溜烟沿公溪河回了苗寨。车刚熄火，电话铃响了。
　　 “喂，方便吗？我们是大H市综治民调办的，想问您几个问题。”
　　 “方便，请说吧！”大陆一听，操著标准普通话的，肯定是位漂亮美眉，立马答应。
　　 “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小区的综治情况。”
　　 “那你就请说吧！”
　　 “你们小区有没有嫖娼现象？”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大陆想：说真话呢，还是说假话。不过，昨日会议有交代，还是脱口而出：“小区没有嫖娼！”
　　 “那您给它打多少分？满分10分。”
　　 “打个10分吧！”大陆小区的确没有嫖娼，都是教师。
　　 “小区安全吗？也是10分。”
　　 “也给10分。”大陆心想，现在确实很安全。自从老虎苍蝇打了之后，混混没了后台，黑恶势力好像也消失殆尽了。
　　 “检察院的形象，也是10分。你给多少？”
　　 “我对检察院的事，一概不知，也不知他们形象如何？”
　　 “那您也得给个分。”大陆无奈，会议有交代，分不能打得过低，且不能都打满分，至少要有两个不是满分。于是说：“给个9.8分吧！”
　　 “谢谢！那您对法院的形象如何，打多少分？”
　　 “我对他们，也一无所知。”
　　 “那您也得给个分。”
　　 “那就给个9分吧！”想起法院，吃了被告吃原告；看到电视报道，那么多冤假错案，于是不情愿地说。
　　 ……一口气回答了10个问题，8个给了10分，也应该对得起昨日的“矿泉水”。双腿还跨在摩托车上，仿佛自己做了违心的事，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大陆锁好摩托车，提溜着行李，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