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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边朴的烦心事

作者:王世友 阅读:226 次更新:2024-02-21 举报

     雪峰(山)巍巍,历经几场秋雨,夏炎被浇得火星都灭了。晨观,还能见浇灭后冒出的白烟。太阳也没之前张狂了。山林也原地休整,喘着粗气,隔着纱窗,殷勤地送来了股股凉风。钱边朴推开窗,瞅着锈迹斑斑的荷叶,干瘪锈如烂铁的莲蓬,仿佛这里曾遭了场火灾。
   边朴(谐“变票”)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符白(边朴妻)懒在床上,对靠窗的边朴说:“你能不能不抽烟,熏得满屋呛死了。你以为站在窗边,烟子就出去了?”边朴冇作声,掐熄了烟,问道:“早餐吃啥?”
   “我想在家吃,清淡些。天天吃食堂,腻死了。”符白皱着眉,抱怨着抬起头,对边朴说。
   “那好,我去下面条。璐璐(小孩)就让她到外面吃。”边朴边说边往厨房走。灶台已布满了尘,洗碗盆也蒙了灰。边朴边用抹布擦,边清理锅碗盆罐,揭开锅盖,蹙着眉想:“十几天没用,怎也如秋荷,锈迹斑斑,似癞子的头。”洗洗涮涮,锅底还是有些黄锈。点火,锅里的水珠,噼里啪啦炸开了……不愧是家庭厨男,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很快就做好了。匆匆过早,双双一溜烟去了公司。
   边朴与符白都是贩烟公司的,垄断单位,效益特好。职员就怨当下清廉过左,发放福利受限。好在槐经理头脑灵泛,巧设公共食堂。这既不违八项规定,又保证了职员福利。起初,大家竖起大拇指,夸槐经理有头脑。时间一长,有家室的,都觉得家不成家了,开始埋怨,牢骚话起。那些单身男女,却拍手称赞。
   中午,符白邀边朴,齐双双向公司食堂走。食堂桌椅,早被人占住。长条形椅子都坐满了人。好些人还在排队,符白见之,对边朴说:“人太多了,到外面吃,好吗?”
   “我的好太太,今天外面吃,明天外面吃,公司发的票,就要作废了。”边朴烦躁妻子,带着埋怨说。
   “喂,符股长!我们吃好了,你们过来坐吧!”公司出纳青莲,见符白夫妇发愣,发出邀请。符白拉了一下边朴,匆匆过去,说:“青莲,你先生怎没来?”
   “哦!他呀,学校忙啊,总说没时间。这不,我就一人来了。再说,我的票,不够他吃的。”青莲连忙解释。
   “还是你们好,不用天天吃食堂。”符白皱着眉,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丽影。她高挑颀长,水蛇般的腰,用苗条形容,恰如其分。青莲用纸巾揩净桌上的油腻,符白连声称谢。符白坐定,放下包,边朴自去拿饭。菜肴一字排开,职员自选荤素……边朴与符白正吃着,突然,三五成群,蓝衣盖帽,男男女女,嘻嘻哈哈,蜂拥而至。符白知是官司局的,他们人少,入伙公司食堂。此时,公司职员,几乎都吃好了,陆续离座。餐厅服务员,拿来抹布,擦净桌面的油渍。盖帽们,说说笑笑,似乎有些儒雅。一盖帽说:“贩烟公司食堂,确实办得不错。菜疏品种多,味道鲜美……”盖帽中有附和的。
   符白闻言,低声与边朴说:“喂,你觉得咱食堂咋样?”“伙食当然不错啦,十元一餐,比外面十八元一份还好些。我们食堂,十元一份,货真价实,不为赢利赚钱,全为职工福利。食堂工作人员,工资另外开。”
   盖帽一长者,突然喊道:“薛检,到这里来坐。”主动挪了挪位置。原来这检察长,姓薛,大家都叫他“薛检”。薛检拿着饭,朝长者走去,挤着坐下。薛检问长者:“杨兄,多久没在家开火了?”原来这长者,姓杨,过了年,就要退休了。
   “嗨,自入伙贩烟公司食堂,几乎没做过饭,家里的餐具都起了霉,老婆怨声载道。我那黄脸婆说:‘院里,也忒冇名堂,一月31天,免费提供88餐,还要不要过小日子?看人家贩烟公司,人性化,一月只提供66餐,另外拿些油米,回家开小灶。’今天,她实在受不了,在家开火(做饭)。”杨兄带着对妻的抱怨说。
   薛检明其意,尴尬的笑笑,说:“我们也不想这样。如今这年头,有钱不能发,看着着急啊!前些年,我们想怎么发,就怎么发,无规无距,多自在啊!”正说着,一拨人走了进来,见其穿戴,似道袍,博士帽,一看就知是发配局的,他们可发配你到新疆,也可充你到西藏,甚至杀你的头……他们一来,盖帽们吃好了,一个个起身欲走。突然一人,大步流星,走之薛检,握其手说:“薛检,你好!吃好了?”
   “哦,游炅法官,您好!我们吃好了。我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动作比你们快。不过,贩烟公司比咱们快。”薛检见游炅法官,一脸堆笑,与其握手寒暄。
   盖帽陆陆续续走了,袍士坐满了餐厅。有人给游炅法官拿了一份,说:“炅法官,您先吃。”游炅见是小鬼刘,笑着递给了他一张票,说:“谢谢,那我就先吃了。”一袍士,额头有些皱纹,面带古铜色,边吃边跟大伙说:“今后咱袍局,买房不设厨,还可省些平米。”“哪有房子没厨房的?不过我们可以把厨房改成小卧室。”年轻袍士张澜诙谐地说。
   炅法官笑着说:“你们这些人啊!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袍局,考虑大家,有老有小,才每人每月发99张票,这是福利!现在,大家都知道,发现金不现实,物资也不行,唯吃食堂,可堂而皇之。我们不贪,不拿,资源共享。”
   “对对对,炅法官说的对,我没意见。瞧,我一家子都来了。现在不做饭,轻松多了,与妻也少磕了些磕磕碰碰。”近退休干部吴三眼笑眯眯的说,其妻在旁侧笑。小鬼刘见大家说得起劲,刚才高兴劲不翼而飞,自顾吃饭。炅法官见之,知其有难言之隐,端着饭,主动走之身旁,关切地说:“小刘,还为离婚苦恼?瞅机会,我给你做红娘,保险比原来的更漂亮。”
   小刘看着炅法官,强忍着泪水,说:“炅法官,谢谢你!也许这是天意。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就匆匆分手了。事后一想,这都是我的错。平时我很少关心她(护士),经常吃食堂,晚上才回家。她也经常上夜班,因此我俩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少,久而久之,两人的感情薄了,最后导致婚姻破裂。”“小刘啊,别伤心。婚姻之事急不得,该有的,终会有。”
   三眼也凑过来,说:“小刘,别再苦恼了。单身汉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吃食堂,现在是福,能攒不少钱。它能让我想起人民公社:那时我还小,几岁,每天四两米,到食堂,又缩了水,手里端着碗饭,眼泪汪汪,那才叫个苦……’年轻人,再讨房婆姨,不是难事,有钱还怕没女人?”
   小刘苦笑着说:“吴叔,谢谢您!我整天吃食堂,快活无忧,别想那些烦心事。有时叫上朋友一起吃,聊聊天,无烦无恼!”正说着,几位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走了进来。小刘认识他们,与之招呼:“向老师,你们几个也来了。”
   “哦,是小刘。听说这里饭菜不错,中午特意过来尝尝。”向老师彬彬有礼道。
   “向老师,我这有票,拿去打饭。我每月又吃不了那么多。”边说边朝向老师走去。向老师接过票,欲付钱,几次推让,最后还是按食堂每人10元付了费。
   餐厅里,人越来越少,小刘他们也起身走了。临走时,不忘与向老师招呼。服务员这时过来擦桌子,低声的跟老师说:“公司食堂不盈利。只许贴,才有奖金。希望你们也常来光顾。”向老师诧异,扫视着餐厅,说它大,没有学校食堂大;说它小,比普通快餐店大些。其一师,快嘴说:“好啊,我们有空就来。”老师们也吃好了,一起走出餐厅……
   好日子,飞速逝去。边朴天天吃食堂,感觉肚腩越来越大。符白天天像念咒一样,跟边朴说:“食堂油水重,饭由你添,不可过量哦。要知道,肚子大一寸,寿命短三年,还有句古语叫什么‘爆肚烂肠。’”边朴烦死了,怕她念咒,不吉利。可那不争气的嘴,遇上可口的饭菜,一不留神又撑起了大肚子。女同事戏谑他:“边朴,你好像身怀六甲。还吃,可真要生了。”边朴见女同事诙谐,笑笑,埋怨说:“是啊,还不是管不住嘴……”
   礼拜天,向老师去贩烟公司改善生活,还不到食堂,就听到鞭炮声,猜想可能贩烟公司死人了。愈近炮声愈响,老远就听到喧闹声。近瞧,人死还不久,食堂门口正在搭灵堂,井然有序。有搭棚的,有递烟的,有放炮的……
   向老师见状,欲走。突然有人叫他。
   向老师听其音,好熟。等看清,原来是小刘。向老师上前问询:“你们这谁过世了?”
   “我的同事,吴三眼同志,因患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享年59岁。多好的人啊!在单位是先进模范,在家是好丈夫,尤其烧得一手好菜。遗憾的是这两年,他英雄无用武之地,身体渐渐垮了。前些年,他下班直奔超市,回家系上围裙,一干就是1个小时。大热天,汗水也不知流了多少?听他妻子说:‘自吃食堂以来,他很少动,吃了就睡,渐渐发福,血压也慢慢升高了。’因此我们也要注意饮食,注意锻炼。身体是国家的,健康是自己的。有身体,我们就能为国家工作;有健康,我们就能愉快的生活。”小刘忧郁而惋惜地说。
   向老师连连点头,说:“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身体,啥也别谈了。”“哦,你是来吃饭的吗?跟我进去,我请客。盛情难却,向老师跟着小刘进入食堂。大厅已坐满了食客。
   边朴见向老师来了,立马与之招呼,他们是球(足球)友。向老师马上走过去,与之握手,见他妻女在旁侧,客气寒暄:“嫂子和璐璐都来了。”“是啊,她们不来,本月的餐票要作废了。你坐下来,我请客?”符白瞅着向老师笑笑,璐璐歪着脑袋看着向老师喊了一声“叔叔好!”“璐璐真乖!小刘说他请客,谢谢朴哥!”向老师抚摸着璐璐的头说。鞭炮声震耳欲聋,向老师说了几句客套话,自去打饭。
   杂曰:“同志,老吴这辈子不值。眼看要退休了……真个没福气。”“他难道不可以提前退休吗?”“去年领导做他工作,退休拿百分之一百八十的工资,他不肯。”“有些傻,我们公司的,只要达到提前退休条件的,都退了。”“也许,是袍局,待遇太好,大家才不愿退吧!”……
   在硝烟中,烟贩,盖帽,袍士陆陆续续,进进出出。
   转瞬,要到国庆了。一天晚餐,边朴与妻女在食堂。旁侧坐着薛检,听他们议论:“国庆只能发300元慰问金……”薛检说:“是这么回事,上面连续下了三道符纸。一道,大家还不够重视,认为只是做做样子;二道,发现此节还可灵活变通,能打打擦边球;三道,领导就被震慑住了,保乌纱帽要紧。”原来,这薛检是个副职,心里带些幸灾乐祸。
   不知啥时,游炅法官也在听,插言道:“的确是这样,我们也想为大家发些福利,奈何政策大了。这样看来,还是吃食堂好,这里谁也管不着。”
   符白听说,与边朴窃窃私语:“我们要知足,能有食堂吃,比起教师,又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像老师,没有免费的食堂吃,不是照样要生活。”“对,老婆。我发现‘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有些领导,职工,都还是自私自利之心严重!”“亲爱的朴,看看我们自己,也是利欲熏心。”“是啊,我们怎么会这样呢?现在,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我们很幸福,有房有车。”“是啊,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人的私欲,它就是个黑洞,它能让你坠入无底的深渊。”
   不知谁说了一句:“领导也不好当,升官又发不了财!”有人又议论开了:“听说某局,空缺一办公室主任,要是搁前几年,大家早就活动开了,不惜重金轰炸!”“如今,升官不发财,当着有啥用?”
   边朴与妻又悄声议论:“官员摆错了谱,把为官的宗旨忘了。本应‘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看成了‘全心全意为己服务’。可悲啊!”“边朴,你这话就不对了。为别人服务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服务。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要有高境界。”“你境界高,今后就别来食堂?”边朴见妻打官腔,故意气她说。“别来,就别来!你父女俩来。我落的自在。”
   不知谁又冒出一句话:“现在做贪官,风险大啊!集体贪都不行。”
   边朴心隐隐作痛,这句话仿佛是利剑,刺在心尖,跟妻说:“吃好了,我们走吧!”“怎么,不听听?他们说的是真心话。”“老婆,走吧!”出了餐厅,边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是那么清新。想想心尖,还在滴血,多可怜的人啊!看看天穹,深蓝有丝丝白云。太平盛世,充满了龌龊的私欲。欲从此别来食堂,又怕人后说我傻,自命清高。来的话,是在揩公家的油。符白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说:“同流合污吧,边朴!我们也不能扭转乾坤,但愿反腐的风暴,来的更猛烈些吧!荡尽大家心中的浮云。”“是啊,要让飓风来的更猛烈些吧!把这食堂,卷入蓝天,摔入大江大河!”边朴夫妇相视而笑,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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