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局的正经事
黄叶片片凋零,沾着雨水渣子。地上濡湿跳珠,正下着冰雹。贾振经站于局大门前,裹着羽绒,戴着衣帽,蹙着眉头,握着手机道:“喂,赵师傅(局里司机),你到哪里了?……哦,是这样,我在局大门口等你。”
说起这贾振经,还真是个副局长,圆圆的脑袋,嵌着一双狡黠的眸子。身材不高,挺着将军肚,说起话来,似鸭公嗓,颇有些滑稽。发起言来,滔滔不绝,“一泻千里”。祖上姓贾,曾头疼不已。你说明明当了副局长,大家都喊他假(贾)局长,真不中听。欲用名吧,又显得有些正经(振经),好别扭。也曾想用最后一字,又变成了精(经)局长,仿佛自己何等鬼精贪婪。最后还是觉得贾好,他看过《红楼梦》,知其有唱词,“假(贾)做真(甄)时,真亦假”。如此想想,自己还真是个堂堂的大局长。
“嘎”,汽车停在贾局一米开外。赵师傅下车,见贾局提着硕大的橙色真皮包,习惯性的上前拿,然后拉开车门,请贾局上车。赵师傅坐上驾驶室,问:“贾局,今天我们去哪?”与贾局同行的肖鼓掌抢着说:“我们去扶鸾中学。”赵师傅没说什么,习惯性地松开手刹,脚踩油门,一溜烟出了城。
肖鼓掌远远地就瞧见了扶鸾中学。校门口,校行政早已在门口恭候(鼓掌事先去了电话)。贾局下车,满面春风,对迎接行政颇为满意。兰校长向前握其手,寒暄堆笑。其余行政,一一照面。参观了教学楼,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鼓掌说:“校园环境蛮不错的!”贾局微微颔首。兰校长一面汇报,一面向总务主任使眼色,主任心领神会。
会议室黑压压坐满了老师,叽叽喳喳议论开了。兰校长在主席台,叫大家安静。叽喳声越来越小,大家把目光聚焦于贾局。贾局没瞧老师,头有些仰,目光也有些散。校长说:“请大家鼓掌,欢迎贾局长做重要指示!”肖鼓掌带了头,大家掌声热烈。贾局见大家热情,颇有些激动,挥手叫停:“老师们,辛苦了!今天检查,我对大家的工作很满意,但我还想提三点设想。”
台下窃窃私语:“这三点,恐怕又要三小时!”果不出他们所料,一点又分三小点,一小点,又分出ABC,就这三点,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台下“窸窸窣窣”。可贾局说话从不观听众表情,说到高兴处,竟然说:“同志们!快过年了,我想给你们学校大门赠副挽联。”台下立马起哄,有愤怒的,哈哈大笑的,嘲讽的……鼓掌立刻站起说:“大家静一静,听局长继续说。”局长未发觉口误,若无其事接着说:“对联,我暂时还未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你们校长联系。”兰校长也晕,示意大家安静,会场才静下来。
老师们走出会场,有人高声喧囔“春节要死人了”,也有讥讽的……肖鼓掌也略有耳闻,也只是装聋作哑,倒是贾局坦然。鼓掌则是个老好人,对贾局什么都能包容,给他提着包(有时赵师傅也提),进了一家饮食店,选一僻静包厢。
饭桌旁,贾局鬼话连篇。兰校(长)、鼓掌,顺着溜须。赵师傅偶尔也说句玩笑话。桌上酒水不多。席罢,兰校长苦苦相留,去了旅舍小憩。乡下旅舍很简陋,但空调还是有的。麻将桌,跑胡子,电脑……一应俱全。鼓掌促狭,滑稽地昂着小脑袋,笑嘻嘻地说:“兰校,与我们贾局‘切磋’‘切磋’!”
兰校心知肚明,嘴里却说:“贾局太厉害,我不是他对手。不过我愿意奉陪!”贾局见兰校谦虚,笑眯眯的说:“兰校,你啊,管理是能手,教学是好手,打牌也是高手。”赵师傅耐不住了,插嘴道:“不过还是贾局的手下败将,你看他哪回赢了贾局?”贾局看了眼赵师傅,颇有些得意。一下午酣战,直到总务主任叫吃晚饭,贾局方知天色已晚……
期末检查,贾局忙得不亦乐乎。突然,电话铃响了……“喂,媋妹啊!寒假调动,有些难。你也别给我打电话了……也不用到我家来。现在期末检查,我忙得很!”贾局口气生硬道。
媋妹见其口气硬,挂了电话,心中有些沮丧。此时电话铃又响了,无心瞅了眼,是堂兄(副厅级干部),眼睛立马放光,接了:“喂,媋妹。我跟你们市长说好了,叫你去找什么贾副局长,他会给你办理调动手续的。”媋妹内心有些犯愁,把刚才贾局的话,原版告诉了堂兄。堂兄安慰她,你再过半小时,给他个电话。“嗯,我知道了。谢谢哥!”
贾局被媋妹挂了电话,心里有些怒气。接到市长电话,又显得无奈,唯唯诺诺称是。心想:到嘴的鸭子,又给飞走了。此时电话铃响了,贾局瞥了眼手机,知是媋妹,点了接受:“喂,贾局长!我是媋妹。我的调动问题,还得请你帮忙解决……”
“哦,是这样,媋妹。我在家,局家属区,三栋二单元三楼右手边。你过来,我跟你办调动手续。”
媋妹晕死(事情棘手),嘴里还是说:“好,你等着我!”电话挂了,媋妹没有丝毫高兴。心里嘀咕:“叫我去他家,啥意思?”丈夫世喜提醒她说:“媋妹,这是暗示我们送礼。不,听说他还很好色。”
媋妹是个犟脾气,听丈夫一说,骂了句:“狗娘养的,叫我媋妹送‘菜’,门都没有!”
世喜知媋妹倔强,与媋妹商量:“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看个鬼,你还没听说他牙齿长(贪婪),雁过拔毛。这种人,早就该让习主席收拾了。”
“媋妹别说气话了。这种人,官府遍地皆是,习主席能管得过来吗?再说,他们比泥鳅还滑……”
贾局自接了媋妹的电话,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等着“鱼儿”上钩。电视新闻正在播放顶风作案,违纪违规被处理的人。贾局随口骂了句:“怂货(骂人的话),怎能让抓着把柄呢?”左等右盼,媋妹没有出现,又不好催促。天色渐渐暗了,也没见媋妹的影子。新闻联播又播了本月违法乱纪的事。贾局听而不闻,还想着自己的美事。
旦日,期末检查最后一站,市直牡丹中学。贾局凭经验,知他们好客。除了一份额外的辛苦费,还能在酒席上联络感情。他依旧与鼓掌一组,下午三点到校的。行政办公室谈笑风生,检查的资料,一摞一摞往里搬,贾局看着下属,一份份仔细检查,颇有几分满意。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快到六点。校长与该校负责人,还在陪着,等一切结束时,六点多了。校长不好意思说:“这么晚了,我们何不到食堂吃个便饭?”
贾局见说,心想:“咋?这么抠门。我们好歹延迟到天黑,就吃个便饭?”口里却说:“校长,别请我们吃饭,也不要给我们加班费。说严重些,那是害我们。”
校长知其言不由衷,还想要点辛苦费,就坡下驴道:“你们工作也忒认真了,作风转变也太快了。既然你们怕犯错误,我们也不能把你们往火坑里推,晚饭都回家解决吧!”贾局脸上强作欢喜,夸赞了校长几句,握手与之道别。
回家路上,鼓掌有些来气说:“妈的,天都黑了,还不请人家吃饭,也太不够意思了。”
贾局脸上的皱纹,还没舒展开,皮还是略有阳光,调侃道:“你还少了这顿饭?人家那是为我们好,不让我们犯错误。”
鼓掌故意把话题岔开道:“目前环境‘恶劣’,官员不敢贪,连吃顿饭都不行,也太左了吧!”贾局毕竟见过世面,安慰鼓掌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在滩(贪)上翻船。你瞧瞧,那么多高官不都下马了吗?我们算个屁,要怪,就怪时运不济,切莫怨天尤人。”
鼓掌心中有些不畅,平时就好那么一“杯”。前些年吃公家的,吃油了嘴,酒量很大,能“吹”(喝)一瓶。什么茅台啊,五粮液,他通吃,眼睛红了,都放绿光。满以为今天能痛快喝个半斤八两,谁曾想天黑还饥肠辘辘。于是乎把气撒在牡丹校长身上,对贾局说:“贾局,您说牡丹校长如何?”
“不错啊,是个人才,干实事的。有什么问题吗?”贾局笑着反问道。
“你不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不太买你的账。”鼓掌脸色阴沉、又看似认真地说。
贾局马上为自己解脱:“我们不能怪他,如今时局如此,廉政风气盛行。要不去麒麟阁柴火饭庄,签个单。”
肖鼓掌附和。赵师傅说:“那我就把车开过去喽!”
贾局肯定地说:“去吧!”
汽车在暮色下,亮起了车灯,朝麒麟阁饭庄奔去。
饭庄不在闹市处,但那里灯火通明。赵师傅把车停好,三人鱼贯而入。
饭庄是三层楼的平房,肖鼓掌选了个一楼的小包间。赵师傅自去点菜。包间就剩下贾局他俩。鼓掌眼睛鼓鼓的,显得很精神,对贾局说:“贾局,你是共产党员。你说《共产党宣言》,开头是如何写的?”贾局愕然道:“我还真不知道。”
鼓掌榆木脑袋,瞅着贾局,好像还真有学问似的,说:“一个新的思想灵魂,在欧洲诞生……你知道灵魂是啥?”贾局更是木然,摇头道:“不知道。”
鼓掌有些怨气叹道:“灵魂,就是鬼魂。鬼魂就是鬼。”
这时赵师傅已喊服务生进来了。贾局咳嗽两声,鼓掌把话岔开了。
菜肴不能说丰盛,但也够下酒的。鼓掌与贾局一起吹了一瓶“湘泉”。赵师傅驾车,不敢喝酒。出了柴火饭庄,鼓掌踉跄着,红着脸,与脸色青黄的贾局扶着,进了小车。几声喇叭,汽车朝小镇中心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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