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舅

 二    舅

左俊平

      清早，还在睡梦中就被接连不断的电话声叫醒。电话是冬表弟打来的，告诉我说二舅仙游了。这消息虽然不是那么惊人，可放下电话再也没有丝毫的睡意。那个长得漂亮机灵，虽然瘦小却一辈子要强能干的二舅一直在眼前飘忽，把我的思绪带回到我的童年时光。

      记忆中的二舅是个能人，天生一副好口才，用乡里老话说就是能说会道。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爱说敢说被一个了解二舅的婶子骂我，就跟你二舅一模一样，一张白嘴能说破天。那时太小，不但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有些沾沾自喜，因为在我的心目中，二舅确实是个“人物”。

       二舅的口才在划旱船的时候最能表现的淋漓尽致。那时，每逢过年，二舅他们村总有划旱船这一项拜年活动，坐船的人也许年年在换，二舅却永远是那个拿撑杆的人。拿撑杆的人看似简单，其实是这个活动的关键，他不仅要指引旱船的走向，而且要把握好分寸，随着锣鼓，嚓的声起声落，船头的位置和指向要恰到好处的停留在主家门前的正中央。旱船在二舅的指挥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跟着锣鼓嚓的节凑不停地摇摆和穿梭，如同河中的船只面对风浪有摇摆有晃动，却又波澜不惊。锣鼓镲声一停，二舅就要开口唱，二舅的口才就表现在这里了，上千户的人家，旱船家家都要到，唱词既没有提前准备却又不能一样，虽然都是祝福大同小异，但也不能千篇一律，那样就没有吸引力，缺乏新鲜感了，这就不得不要求唱词的人既要对主家有所了解，还要灵活机动，临时发挥，随机应变。小时候虽然离着舅舅家七八里地，因为好奇也专门跑去看过热闹，二舅的有些唱词至今还记得一些，“走过一家又一家，龙船划到善人家，这家的男人都能干，这家的女人都像花，抬头就能见大喜，出门肯定要大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经二舅这么一唱，没有哪家不赶紧香烟、糖果、花生甚至红包快快奉上来。

        昨天，健表弟来我这里，聊家常时我还专门说过，想起小时候，每年初二，我家，二姨三姨家一共十几个外甥一个不落的像赶集似的到舅舅家拜年，家境并不富裕的舅舅，舅妈们把攒了一年，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们吃喝，那份亲切，那份张罗还有忙碌的身影，至今记忆犹新。

        成年后的我因为离开了家乡几十年，二舅的信息就只有来自母亲电话里的唠叨。不过十几年前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更加加深了我对二舅聪明过人一面的赞许。那年因为母亲生病住院，我和大哥都几乎同时回到老家看望母亲。一天，小舅因为办事顺道来家里了，他问母亲为什么不在家，因为不想让老人家担心，故意说母亲串门去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大舅二舅小舅都来了，小舅进门就哭，说被二舅责怪了一夜。就在我们感到有些惊讶之际，快言快语的二舅直接了当的说，你们的妈妈病了也不吱声，以为舅舅们都像你小舅一样好糊弄，非年非节的你们弟兄们都放下工作几千里路跑回来了，不是你妈妈病了还能有什么事？一句话说得我们哑口无言，不得不告诉舅舅们不是有意隐瞒，是不愿意让舅舅们跟着担心而已，好说歹说才让舅舅们平静下来，心里不仅不怨二舅的嗔怪，反而感动舅舅们对母亲的姐弟情深，也更加佩服二舅的聪明睿智。

       母亲去世以后，二舅来家的机会就少了，每次来总是喝点小酒，吃点简单的饭就走。考虑到他已经80多岁的人了，难免总是担心他路上的安全，每一回免不了一再的提醒，二舅总是不当回事的一挥手就走。

     半个月前，我专门跟表妹一起去看望了一趟在病床上躺了几年的二舅，当我看到那么精明强干的二舅一半是糊涂一半是明白的被困在一张杂乱不堪的床上时，忍不住阵阵心酸。

      记得在几年前小舅的葬礼上，我曾经对二舅说过，母亲的兄弟姐妹六人，只剩下二舅了，盼望他能多活几年，让我们心里还有一些依靠和念想，二舅一点也不当回事的说让我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今天，当满天的飞雪，阻断了我送二舅的最后一程，想起二舅当时的表情，还有他的一生，我禁不住又一次的泪流满面，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我的二舅天堂之路，一路走好。

2024年2月3日完稿于二舅上山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