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行当
局长秘书的位子已经空缺好久了。可慎通过努力,终于挤上了这个多少人觑伺,空缺了好久的位子。
行走官场的人谁都知道秘书的职位是何等重要。秘书是局长最亲近的人;局长的兴趣爱好,脾气秉性,都了如指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决定,秘书最先晓得。别看秘书干的是奴仆丫鬟的伙计,真的是没人敢小瞧的。即使你对他咬牙切齿了,表面也得装出一副春风满面微笑相迎的姿态,否则你有什么缺点和短处,秘书在上司面前恶言几句,就能让你吃不完兜着走。这就是地位。什么是地位?地位就是那个地,那个位子。否则,人们何必要削尖了脑袋,往“地位”上钻呢?
当好了秘书就有了指日可升的日子。混迹政治圈子的人,有几个不是在心里天天祷告上帝保佑,快快降临那个指日升迁的日子呢?可慎一钻到这个位子上,马上就感觉到眼前已是一片曙光。已隐隐感到周围人与他的关系在发生微妙变化。就是那些与他心有芥蒂或关系陌生的人也在用微笑和媚眼试图和他套着近乎。这更坚定了他干好这份工作的决心。他乐意干这份工作,觉得也能干好这份工作。不就是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桌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把稿子写得规规则则,把领导伺候得舒舒坦坦吗。当然让领导舒舒坦坦这是一切目的的目的。把领导伺候舒坦了,就是把指日可升的日子揣到兜里了。
可慎报到的那天,局长正好有事不在。可慎首先把局长的办公室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直至打扫到耳目一新的感觉——怎么让局长忽然感到我不可或缺的存在呢?——可慎把妻子精心养护的一盆肥大精神的君子兰摆到了局长办公室的窗台上。见局长桌上的玻璃水杯有了黄色的茶渍,就用牙膏洗了一个光晶透亮。第二天,局长上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脏了许久而焕然一新的杯子。满杯的水映着碧螺春茵茵的嫩黄,青碧得像剔透的翡翠。窗台上那盆绿油油的君子兰,使办公室显得干净、明朗而清新。局长马上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舒适。
“可慎。你知道我喜欢碧螺春吗?”局长问。
“我看到柜子里碧螺春用的最多,我是这样想的。”
“好。”又说,“这君子兰是哪里来的?”
“这君子兰,是家里搬来的。我写东西易犯困,困了就看上一阵子,君子兰是很养眼的。我想局长也喜欢吧?”
“喜欢。真是一个有心人啊。不错。”
“明天,我要到省城去开会,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可慎一听,非常高兴。”
这一天,可慎便向有关人士了解了一下局长的旅途爱好,准备了一些旅途的所需物品,晚上还想了一晚上有关旅途的事情。
第二天,可慎就陪同局长到省城开会去了。
轿车开到半途,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局长突然感到便急。
局长从车窗望去,秋收的大地,裸露着广阔粗糙的原野,连一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
大地是可以随意裸露的,大地的随意裸露那是粗犷;人在这荒地原野中裸露,那是粗俗。局长只好憋着。
终于遇到一个镇集,局长示意马上停车,说要急厕。
可慎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到路边的烟酒亭子去询问。卖烟大婶指着远处的南墙,可慎看到南墙上的“公厕”二字如获至宝。
他看着跟来的局长,指着前方说:“那有厕所!”自己便向厕所先行走去,好像自己便急一般。
局长一进厕所,可慎便急忙回到镇集上买了一卷卫生纸,又到药店用一元钱买了一版氟哌酸。
局长解急之后,正为手纸发愁,可慎雪中送炭,把撕好的手纸送到了局长手中。
局长事罢。上车。继续赶路。
不多时,又觉得肚子不妙,就说:“可能是腹泻,有点止泻药就好了。”
可慎暗暗叫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急忙说:“局长你真是有福。前天我买的止泻药还没有用呢,原来老天是给局长准备的。”
局长看了可慎一眼说:“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吉星啊。”
局长服了药,一路安稳。氟哌酸只花了一块钱,就成了局长的吉星,可慎觉得很划算。
省城开会期间,可慎端茶送水,仔细伺候。局长很满意,自不必说。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两月。两月时间里,可慎对自己的工作殷勤备至,从不懈怠,无论公事私事都已能得心应手,左右逢源。与周围人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在人际关系的周旋上,可慎能做得滴水不漏,深受人们的称赞。至于观察局长脸色,揣摩局长心思,决定讨好局长的行动已经成了可慎的日常行为习惯。可慎也成了局长最相得中的人。
近来几天,可慎看到局长总是一脸阴沉,就知道局长遇到了难事。可局长的难事又那是一个秘书随便去问的呢?可慎在私下里一打听,才知道局长的老娘病了,病得很严重,已经到了必须让人照顾的程度。局长就兄弟两个。弟弟在很远很远的家里,并没有到城里来伺候的条件。妻子和老娘的关系又很糟糕。老娘病到了这个份上,再把老娘送到乡下弟弟家里,局长既觉得不放心又觉得对谁也说不过去,可自己又不能在床前伺候。看着老娘难堪的样子他感到手足无措。前几天找了一个保姆又不中老娘的意。一向对人和善的老娘,突然耍起脾气来,硬生生把保姆给撵走了。局长就只得和尚挑水两头挂着,家里局里来回跑,在家里是一脸的郁郁寡欢,到单位是一怀的心神不宁。
可慎回到家里把局长的难处说给妻子,看看能不能找一个贴适的人去局长家当保姆。妻子却说,这事可不能硬揽,想那局长的老娘,必是被人侍奉惯了的,又身患疾病,怕一般人难能伺候得使她满意。既会侍奉,又无怨言,还能脱离了家里的人,哪有那么好找的。万一玩不好,狐狸逮不着反惹一身骚。可慎觉得这事确实不可造次,也就只好搁下不想。
一天,11点半的光景,可慎正准备回家,接到局长的电话。电话说,他妻子不在家,他中午也不能回家,老娘一个人在家里没人做饭,让他到家里去照看一下。做饭对可慎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就给妻子打了电话,直奔局长家里。
可慎到局长家里的时候,老人正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挪步。老太太中等身材,身体有些肥胖,每挪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显出异常吃力的样子。但可慎在与老人的目光一触的当儿,老人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她那敏锐表达感情的面容,都在告诉可慎,这是一位头脑十分健全的老人。更让可慎惊喜的是,老人慈眉善目、神情平易,并不像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可慎一进院子,就听到老人底气十足的话音:“到屋里等等吧,老大还没有回来呢?我想就快回来了。”
“奶奶。我不是来找局长的,是局长让我来照看你老人家的。我是局长的秘书小可。局长有事不能回来了——奶奶你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
“吃饭的事都麻烦你们啦,这儿子就是白养了——厨房什么都有,做点软面条就行了。”
“奶奶,你这话就见外了。局长有重要事要做的,有些事由不得他自己的。我是专为局长服务的,局长对我又那样好,于公于私这都是应该的。奶奶你有什么事一定给我说,否则那就是看不起小可了。”
“我老了,不中用了,老大的事又忙,我知道今后是少麻烦不了你们的。”
“奶奶,天不早了。你再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我给你做饭去。”
可慎来到厨房,果然见厨台上,面条、蔬菜、鸡蛋都已准备齐全。可慎本来就手脚麻利,气灶又赶劲,十几分钟,午餐便准备妥当。
可慎把老太太扶到餐桌前坐下,把面条端上桌面,见老太太吃得蛮喜欢。可慎见老太太胃口还好,也并不挑食。他煮的面条不硬,菜也烂,放的汤也足,这正合老太太的口意。
吃完饭,又尊老太的意,为老太太盛了半碗面汤。自己也随便吃了两碗。
洗刷的时候,可慎为了探明心里的疑惑,问老太太道:“奶奶,你这么大年纪了,家里需常有个人在身边,才好让人放心啊。要不,我就在你身边照顾你?”。
老太太忙说:“这可使不得。你看我,不是还能顾得了自己吗?自己还能动得了,要人照顾干什么。有了人照顾,老大就更不着家了。前些天,老大给我雇了一个保姆。家里突然多一个生人,我觉得很不自在,心里反倒常念着她。一个不知事的姑娘,又没的话说,又没有啥做,糟蹋钱咱不说,反添了心里别扭。我让她走,她又赖着不走。我发了一顿脾气她才走的。一个人多自在——等我腿脚灵便了,能做饭了,就不麻烦你们了。能天天看见你们,我就心满意足了。”
打发老太太吃完饭,又安顿了老太太午休,可慎才去上班。
让可慎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对他十分投缘。局长说,老太太说他又懂事又伶俐,很舒心他的照顾。连局长也说为他解决了日常生活中的一大难题。从此,局长一有事,就派可慎到家里去替代行孝。有时见局长忙了,不待局长发话,可慎就自报奋勇去照顾老太太。日久见熟,可慎一有空就惦着往老太太那里跑跑,有时还买点好吃的讨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很满意。可慎让局长对家里的事觉得很踏实。局长对老太太也放心了许多。
一年之后的一天,局里的人事科长出车祸死亡。可慎便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埋葬人事科长没过几天,局长就对可慎说,人事科长的职务本来想让他接替的,把他报上去了,没批下来。市委专门派下人来了,三天后就来上任。让他别有思想,说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又过了一年,可慎的一个在某局当局长的同族叔叔找到他,想让他到局里去做办公室副主任。让他赶紧考虑一下。可慎觉得这必须征得局长的同意。一天,可慎在局长家对局长说:“某某是我的叔叔,叔叔说他那里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空着,想让我去补缺,我原来并不想去,他一再劝说这是多少人想占的位子,机会难得。我就答应了。”谁知局长不假思索,一口回绝说:“一个副职,有什么机会难得的,现在的副职和科员也没什么区别。再说,某某局里也没有什么优越的待遇,也没有展示才能的空间。不要去,就在这里跟着我好好干吧,我可舍不得你。对你我是有打算的。”局长说到这份上,可慎也就只好作罢了。
又过了两年,局长突然暴病身亡。不过可慎这时已经是人事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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