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女婿（小说）

上门女婿(小说)

王贤美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上海浦东郊区有个胡姓人家，养了四个千金。眼看大女儿胡春芳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胡家张罗着要为她招上门女婿，好传宗接代。

这不，通过媒人的介绍，胡春芳在母亲的陪同下去相亲，一番寒暄坐下后，男方介绍人冯慧兰指着王志宇介绍说：“这是我表弟，叫王志宇，是从安徽过来的。”

殷兰花上下打量着王志宇，笑嘻嘻地问道：“小伙子今年多大啦？在老家是干什么的？”

王志宇从容地回答道“我今年26岁，高中文化，毕业后在村里写写东西，混得还不错。后来觉得还是有一技傍身踏实，于是跟着我哥学瓦匠有一年多了。”

胡春芳低着头，时不时偷偷地瞄一下王志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心里嘀咕道：哼，小个子，平顶头，小面孔、小眼睛，尖下巴，黑不溜秋的，难看死了。

再看王志宇的这身打扮，真是要多土就有多土：上身里面穿的是有领子的蓝色运动衫，中间是一件灰色卫生衣，外面是一件军黄色的小棉袄，最外面是一件蓝色卡其外罩，露出好几个衣领；裤子最外面是一条蓝色卡其裤，里面灰色的球裤都露了出来；脚上穿着一双黄色低口球鞋，黄颜色的袜子。

一脸的不满意写在她拉长的脸上，低着头，生气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愿说。

王志宇偷眼看着胡春芳，只见她：小小瘦瘦的，烫着时髦的头发，方脸、双眼皮、大眼睛，细眉毛，皮肤很白。穿着也很普通、得体，人很腼腆。心想：看样子脾气不错，应该不难相处。

殷兰花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王志宇，心里想：嗯，小伙子就是长得比较老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个子小了点，人瘦了点，黑了点，但很精神，又有文化，人看上去诚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苦？

她看着王志宇，试探地问道：“小弟弟，你身子这么瘦，干活行不行？平时能吃得起苦吗？”

王志宇闻言抬头，不慌不忙地回道：“我力气虽然不大，但干活我可不怕吃苦。”

殷兰花听了，放心了不少。思量片刻询问道：“小弟弟，你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个？”

王志宇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3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大哥也已经成家，弟弟在上学，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你爸妈舍得让你到上海来做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可不是好做的，你就不怕受委屈？”殷兰花一脸认真地问道。

“事在人为，就看你会不会做人。首先要自己把自己当人看，我才不相信真像人们说的那样‘上门女婿难做人、人难做，会被人看不起？’”王志宇满脸自信地说道。

殷兰花听了很满意，笑意盈盈地对冯慧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过两天来接小伙子到我家里去看看。”说完，起身告辞，冯慧兰客气地把她们母女两人送出门口。

殷兰花和女儿胡春芳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主动凑上前，开口问道：“丫头，小伙子人怎么样？”

“你对他是什么印象？”

“小伙子瘦是瘦了点，不过人蛮精神的。”

“听说小伙子是高中毕业，文化蛮高的。”

不管殷兰花怎么问，胡春芳就是一声不吭。

回到家里，殷兰花有些生气了：“我的小祖宗，有啥想法你可以讲出来呀。问你也不回答，你想气死我啊？”

胡春芳噘着嘴，埋怨道：“介绍的是什么人嘛，人又瘦小，个子又矮，还剃着个平顶头，小面孔、小眼睛，黑不溜秋的。一皱眉头，眉头上现出几道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有30好几岁，简直就像个小老头子嘛！”

接着又嘟哝道：“你再看他一身打扮像啥？几个衣领都露在外面，土里土气的，难看死了。”

殷兰花好言相劝道：“傻丫头，人长得帅能够当饭吃吗？小伙子人很精神又老实，哪里差啊？更主要的是他有文化。妈看人是很准的，你听妈的话不会错的。”

“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什么非要找个外地人做上门女婿啊？”胡春芳满脸委屈地回道。

“啥外地不外地的，居家过日子，要不怕吃苦，能吃得了苦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老实、勤快、能干，差不多就行了。”殷兰花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要包办婚姻？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胡春芳不依不饶地怼道。

“我们家里的条件你不是不晓得，人家愿意上门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你要活活气死我啊？”殷兰花真的有点生气了，她摇着头，苦笑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留在家里啊？留在家里有啥好啊？我才不稀罕呢。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嫁出去，到时候你别后悔！”胡春芳态度倔强地回道。

殷兰花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这么叛逆，简直不可理喻，她真的是很失望，却毫无办法。心想，看来只得去搬救兵了。

第二天，她回到婆家，把胡春芳外公、外婆和几个娘舅、舅妈、姨妈、姨夫都请到家里，让他们帮着参谋参谋。

亲戚们七嘴八舌提出了很多问题。面对众人的提问，王志宇是礼貌周到、不卑不亢，回答的大方得体。一番考察后，大家都认为小伙子知书达理，不错。

外公劝胡春芳道：“丫头，侬娘有眼光，小伙子人真诚、厚道，你要好好和他相处。”

外婆感慨地劝道：“现在这么好的小伙子不多，你不要挑三拣四，知道吗？”

小姨夫也由衷地劝道：“小伙子有文化，知书达理，说话有分寸，不错。”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劝道：“就是嘛，小伙子能说会道又能干，像这样的好小伙子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错过了你懊恼都来不及，你不要不晓得珍惜。”

最后，大娘舅双眼瞅着王志宇，担心地问道：“看你这么瘦小，干活怕不怕吃苦？能不能吃得起苦啊？”

王志宇随口应道：“我是农村人，从小就没有娇生惯养过，干活力气小一点，但我不怕吃苦。”

大娘舅一脸认真地说：“我在工地上铺石方，你到我那里去干活，如果吃不了苦就走人，敢不敢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才不怕呢！”王志宇信心满满地回道。

没过几天，王志宇跟着大娘舅来到工地，四个人每天人工搅拌100包水泥+黄沙+碎石子的混凝土。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繁重劳累的体力活，几天下来，腰酸背痛，吃饭时手都举不起来，吃完晚饭后倒头便睡，而且半夜时常腿抽筋，痛得梦中都在叫，第二天早上更是床都起不了了。

铺石方需要大石头，有时候会有七八条水泥机帆船，装运着20吨和40吨的大石头到河边要卸下。大家都要抬石头，他和小娘舅两人一天要把水泥机帆船上载20吨的石头卸完，抬着一、二百斤和二、三百斤重的大石头，颤颤巍巍地走在一块25公分宽的跳板上，一颠一颠的，经常是双腿直发抖，卸完石头，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第二天肩膀红肿得像馒头、痛的碰都不能碰，杠棒一放上去，痛的是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经常拉着500斤重的黄沙、石子的劳动车，走在只铺着三块各25公分宽的木板的烂泥路上（人走在中间一块，劳动车两只轮胎各一块），稍不注意，劳动车的轮胎就会滑离木板，陷进烂泥里拉不动，而且是越陷越深，靠同伴帮忙才能把劳动车拉到木板上面。

王志宇在老家很少干重体力活，只是在外面学了一年多的瓦工，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但他是个要面子，不肯轻易认输的人，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后来，胡家便热热闹闹地举办了婚礼。

以前，胡春芳全家六口人就挤在两间又矮又破的茅草屋里。自从王志宇来到家里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明显好了起来。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盖新房，她家也准备建造一栋楼房。王志宇和岳父都会瓦匠活，虽然亲戚也来帮忙，但墙基本上都是王志宇和岳父两个人慢慢砌起来的。底楼造好后，建造第2层时，王志宇已经进了市建公司上班，利用星期天和岳父两个人砌墙。甚至在过年期间，他也没有闲着，一个人在家里粉刷墙壁，老婆给他做小工。

就这样，一栋240平方米的2层楼房在村子里比较早地建起了。

胡家亲戚多，不论谁家造房子王志宇都会主动去帮忙，而且一帮就是好几天。由于干活能吃苦，不怕累，和人相处又很随和，有文化、明事理，亲戚们都很看得起他，对他赞誉有加。

后来，王志宇进入市建公司做了合同工，待人真诚，为人热情，吃苦耐劳，先后担任班长、施工员。两年后便在工会改选中，当选为部门工会主席，连选连任。再后来，由于建筑市场不景气，合同工全部被辞退。

上海浦东机场投入运行后，王志宇作为征地工，应聘进入机场做了一名劳务员工，他较强的工作能力和不错的文笔被领导认可，不久，便从班组调到综合办公室工作，负责党务文秘、行政文秘、后勤保障，担任培训老师等。当分公司成立劳务员工工会，他被6个科室推荐担任为分公司劳务员工工会主席。他热心地为劳务员工排忧解难，大胆地为劳务员工发声，敢于为维护劳务员工的合法、正当权益。在家里汪云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体力活抢着做。尊敬岳父母、关心小姨子们，丈母娘很喜欢这个女婿，逢人就夸他比女儿还孝敬，家里大事小事都会征求他的意见，小姨子、连襟们都很尊重他。

所以，从来没有人因为他是外地人而看不起他，他的口碑一直很好。

都说好男不做招女婿。招女婿难做人，是大家公认的事实。招女婿一般大多或本人虽然能干，但受家庭贫困、人口太多影响，娶不起老婆；或有吃喝嫖赌、好吃懒做恶习讨不到老婆；或自己身体、生理有缺陷；或憨头憨脑或傻乎乎等。总之，做招女婿往往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自己也觉得是低人一等，甚至自己看不起自己。

俗话说“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在现实生活中，有的招女婿可能确实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和不足，大多数招女婿性格木讷，不善沟通交流；但也有的好吃懒做，或嗜赌成性，导致有不少招女婿不受人待见，真的会低人一等。在家庭没有地位可言，没有话语权，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很难真正地融入到女方的家庭生活中，成为其中的一员。他们被亲戚朋友看不起，家人看不起，甚至被老婆也看不起，最终造成夫妻关系不和，感情淡漠，最后甚至离婚、净身出户的也不在少数。

人们都说上门女婿难做，被人看不起，日子过得不舒心，他的生活过得却很滋润。用他的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人处事，学会换位思考，将心比心，谁会拿你当外人。”

王志宇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悟出了人在他乡，路在脚下，改写了上门女婿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