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蝶兰

一圃台湾蝴蝶兰。

兰花的气质，蝴蝶的性灵，如台湾的小资文 艺。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淅沥沥，似不同时值的音符重复的序列。

吉它和弦轻快，拔弄雨一直下的阴霾。

吉它的自弹自唱，很适合台湾的悲情离殇 ，如同浮世绘的幽玄符合日本的悲剧审美。

                          

六、七十年代的越战美军退居台湾， 台湾收听西洋歌曲盛行，舶来的美国音乐。

被贩至美的西非黑奴怀乡所唱的灵歌，衍生出黑人节奏布鲁斯音乐的摇滚、爵士 。

那提琴／班卓琴／哭泣的吉它和弦压抑出的蓝调 ——

与50年日据音乐的哭调、旧上海绵绵的时代曲、浙闽赴台的先民的思乡歌…… 似乎共情。

         

一箭数朵的兰，耀眼的白，戳心的痛。

如琼.贝兹（Joan Baez）的500英里、钻石与铁锈…… 如此爱的经典，永远地留在了属于鲍勃.迪伦的时空。

大门乐队主唱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忠于自己心灵的诗人、歌手、作曲家，美国摇滚乐坛的传奇 —— 28岁永远地躺在了法国拉雪兹一隅安祥之地。

兰， 是植／动／微生物，不知；

石，可熔、汽化，是固／液／气体，不知；

灵魂的歌者，是人／魂／神，不知；

不知，永远为庄子智者的回答。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永远存在

他们孤立又绝世，骄傲又悲伤。

光轮只能碾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带走他们的灵魂。他们如月，映在我们怀念的湖中，永远冥闪着波光。

当密西西比河上的船夫，敲着皮鼓，弹着班卓琴，唱着忧伤的蓝调…从西方来，

校园里的兰花草，从胡适晚年诗歌《希望》的山中来。

在雨中见过的你，从刘家昌烟尘不绝的往事中来。

梦中的橄榄树，从齐豫空灵入妙的音域中来。

轻柔的晚风、追逐的白浪，从潘安邦外婆的澎湖湾来。

乡间小路上牧童的歌声，从叶佳修的斟词酌句、刘文正的深吟浅唱中来。

当杨炫把余光中的诗写成歌，

酒一样的长江水，血一样的海棠红，信一样的雪花白，母亲一样的腊梅香…… 从《乡愁四韵》中来。

当罗大佑节奏引用《楚辞》中《九歌》的句式《滚滚红尘》及《追梦人》以《九歌》的 “三三”及句尾虚字句式，从台湾作家张爱玲与三毛的人生传奇中来；

《恋曲1990》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与《九歌》“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从 “的”与 “兮” 连接的“三三”句式，异曲同工中来。

两千年前《楚辞》继《诗经》成为新诗体 ，两千年后当流行歌曲成为诗的新载体

花绽放、蝶化羽，蝶从兰中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歌梦诗，诗梦歌？

          

古人劳作时发出“啊、兮、哦、唉”感叹表达的情绪，引为歌。

文字产生后，叙事歌词，即为诗。《尚书》: " 诗言志，歌永言 "。

自古“诗、词、歌、赋” 皆由心生。

汉代人为《诗经》所作的序一《毛诗序》言：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

 

古人将心生的念想记载于文字，为“志”，不足；情溢于言表，用语言表达出来，不足；

感叹之余，吟诵、歌咏为诗，尚感不足；

情不自禁，诗和乐、歌咏声、乐伴舞、舞动容，诗歌产生……方心灵自满。

自古诗歌，诗与歌的结合； 自古歌词，入乐为歌词，出乐为诗歌。

自古诗歌，分“声诗”与“徒诗”。

“声诗”—— 可入乐的歌词，《诗经》的合乐而唱；“徒诗”—— 不入乐的诗歌，《楚辞》的不歌而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中“风、雅、颂”的“风”，收录160多首民歌民谣的“歌诗”。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楚辞》来自楚歌的悲情与浪漫，不杇的诗歌，永远的香草美人沅沚澧兰。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最古老的“歌诗”（声诗的一种）中国最远古歌谣的集成。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孔雀东南飞》、北朝《木兰诗》与 唐代韦庄《秦妇吟》，为汉代乐府三绝。汉乐府搜集民间歌谣／诗来配乐，用于朝廷祭祀／宴会演奏的乐府诗，请诗入乐的典范……。

从原始人打猎的《弹歌》

到秦王击缶唱的信天游

至《廉颇.蔺相如传》中赵王弹瑟唱的歌……

诗从无乐至有乐，歌由吶喊至咏叹，诗歌合为一体…… 。

后来，诗渐渐不入歌。诗、歌分离，为现世的“诵诗”与“歌曲”。

绿岛的夜曲里，有囚者的心声，

乡愁的诗中，有家乡的老调。

诗的音乐性，歌的文学性……互渗出最浪漫的文艺。与这片海峡有关的一切文艺，有一种流浪的味道 ， 一份无法弥补的时代情殇。

 三毛的一辈子纪念的撒哈拉；

 张爱玲的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琼瑶的一帘幽梦，误了三观的红尘缱恋与千古情话；

  被金庸的雪山飞狐迷住的，一腔无处安放的忠肝义胆侠骨柔肠……；

  被李敖称为“蛟龙”气质的胡适，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不是怀乡，没有乡愁；不是近乡，没有情怯；不 是还乡，没有衣锦；不是林黛玉，没有眼泪的李敖。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一张邮票，一张船票， 一堆坟冢的余光中。

  一座山丘，李宗盛那不能回首的往事；

  一棵树，形销骨立，边苦边死，仍要护他的周全…… 白先勇的树犹如此；

   伽蓝寺的钟声，古老的城门…方文山的烟花易冷青花辞句；

   那不必追的背影，生命的逝去，生命的远行……龙应台的只能目送，无法挽留。

   一再的蜕变，一再的祝愿，既不思虑，也不彷徨；既不回顾，也不忧伤…… 林青玄的生命若蝶。

没有哪一片海，有台湾海峡那样藏情。

思乡的月下，海推着岸，岸拥着海。

 阳光白雾中， 一块失落的岛屿时浮时现……。

 剩山、无用的隔空相望，《富春山居图》的一别经年。

 东借的祭文， 瓷、丝稠、中医、书法、佛经与庙堂…… 草庵前的枯山水，变种的樱花。

 最落寞的寒食帖，最美的快雪晴时。

 名为“螽斯”的蝈蝈与蝗虫同一头白菜所喻意的金玉良缘 ，瑾妃的梦。

 一块天然的肉形玛瑙，香气四溢。

 一只莲形的汝窑温碗，雨后的青空碧莲。

 半颗被刀剖开的蚕茧 …… 祖先史前养蚕抽丝的智慧之光。

铭文五百的鼎、一百二十三字的钟、散氏的盘…… 远古西周青铜的炉火纯青。

中华民族历代珍宝，隔着台湾海峡，遥遥不及，相见无期。

因人不及鸟的自由，

海鸥飞处， 极目天尽…… 多少枯骨渴望家乡父母的坟冢。

    

 从上岛的那天，开始人生如寄。

 有人说，乡愁是上代人的乡愁

不。它是上辈60万人的去国离家， 是一段关乎家国命运，又牵涉万般私情，悬而未决的历史过往。是一代人的遗恨，数代人的离愁。

    

一景一物，一碑一木。 政府大楼、广场中心、纪念堂、纪念碑……背后是不甘失败者多年的挣扎与奋斗后留下的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群人振臂民主，一群人高呼独立。四周有人说是幸福海岸，有人却恨海无边。

   一切血浓于水的，血管里自然流淌一脉相承，皆高于形而上的道、形而下的物。

   为了这片海峡故土的安宁，回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愿兰馨如君，母亲怀里的少年香。

   愿蝶兰阿嬷，永远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