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二十五

 田嫂用笤帚把李五赶出门以后，李五再也没有进过田家的门。田家的地就没有人替她管理耕种了。强震虎自己家里买了三亩地要耕种，又要打鱼，时间很紧就没有闲空替田嫂家去代耕田地了。田嫂的十多亩地就全靠请短工来给她耕种管理了。

   李刚被徐府的徐云豹解聘以后，在家里无所事事，就专靠给人家打短工过日子。李刚听说田嫂家最缺短工，也最需要短工，就自己找上门，自我介绍，给田嫂家做短工。这样一回生二回熟，时间一长，李刚就成了田嫂家的长工了。从此以后，田嫂也就不用烦心她的十多亩土地没有人耕种管理了。

   李刚是山前李莊人，至今还是单身一人。李刚人生得不漂亮，但也不丑。方头大脸，身材高大结实，很有力气，也懂得种田管地。他有个坏毛病，做事拖沓，喜欢偷懒，干起活来像算盘珠子一样，你拨弄一下他就动一下，你不拨弄他就不动，从来不会主动积极地去做。当初，在徐府李刚是强震虎的手下。强震虎就看不惯李刚的这种懒散相。强震虎认为，你李刚既然干了种田管地这件事，吃的是种田管地的饭，你就得认真主动地去做，而且还要把它做好，尽到你对你所做的这项工作的责任。一个人对人有看法有意见，但对土地不能有意见，土地能为人类提供多少粮食，全靠我们劳动者向它去讨去要，天上绝对不会掉下馅饼来的。所以，强震虎常常严厉地批评李刚的懒散不作为。李刚却认为，你强震虎抓这么紧，这么严干什么？你何必何苦呢？多打了粮食徐云豹又不会多给你一粒！强震虎认为，粮食收得多了社会上的粮食就充足。徐云豹堆着储着，时间长了粮食会霉变腐烂掉，徐云豹清楚得很，他必须想方设法要把粮食推销出去。这样粮食行里的粮食就充足，粮食越多价钱就越便宜。老百姓虽然没有多少钱拿去购买粮食，但可以有一个钱敲一个钱的糖，总能凑合着买些粮食来吃个半饱，总比饿肚子或者饿死好吧？李刚对强震虎说的这一道理想不明白，反而怨恨强震虎，总觉得强震虎看不得他，跟他李刚过不去，老是拿他开刷。李刚和强震虎的矛盾的焦点就在这里。那次为了紫芸的事情，徐云豹吩咐李刚和王左鞭打强震虎时，李刚就借机公报私怨，用心狠，下手毒辣，直打得强震虎皮开肉绽。强震虎想，你李刚不该这样怨恨强震虎，强震虎是当着你李刚的面说说你而已，从来没有跑到徐云豹那里说过你的坏话。强震虎说你李刚，批评你李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这些当长工的，替人家干这种管地种田的事，要是不种好管好，地里欠收缺收减产了，徐云豹也不会宽容我们呀！我们大家一起都会被解雇，脸面没有了，声名也毁坏了，谁还敢雇用我们去打工呢？我们这不是自己打碎了自己的饭碗吗？一家人没田没地又不打工，还怎么生活呢？强震虎这么考虑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我们怎么能做自己扒倒油壶流了油的蠢事傻事呢？你李刚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现在李刚给田嫂管地种地，他就不好偷懒了。李刚吸取了在徐云豹家的教训，就是因为他偷懒，虚于管理，连续两年田地里的庄稼都减了产，而且一年比一年差，徐云豹不解雇李刚，还能解雇谁呢？害得李刚声明扫地，谁都不肯雇用他。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这回李刚可要珍惜自己的声誉了，所以他替田嫂管地种地就不敢偷懒马虎了。一年忙下来，虽然不能赶上强震虎那几年给田嫂代耕时的收成，但也不错，因此深受田嫂的信赖。田嫂虽有十多亩地，但李刚一个人也就忙下来了。有些事一个人做不了，必须要人帮忙，李刚坚决不请人，就让田嫂亲自学着插忙：比如车水，李刚就教田嫂蹬水车两人一起车水。他们主仆两人扒在水车上忙一趟工，就把田里的水灌满了上足了。

   李刚虽然暗暗心仪田嫂，但他始终不好意思开口，也不敢开口。李刚有心通过和田嫂两人一起劳动来培养感情，拉近距离。凡是要两人干的农活，李刚都让田嫂跟他一起去做。这样时间长了，两人真的产生了感情。田嫂看看这个李刚还不错，自己家里确实也少不了一个男人，就把李刚以招亲的形式招回来了，从此以后，李刚就成了田家的倒插门的女婿了。

   过去，田嫂错嫁给了那个令人讨嫌的李五，是受了陈二嫂那个不地道的媒婆的欺诈哄骗，上了大当，吃了闷心亏，害得田嫂窝着一肚子的火，呕着满腹的气，她心惊肉跳，抑郁苦闷，生了一场病。这次找李刚是她自己经过一年的细心观察，认真严格的考验后决定的。庄户人家，不能好高骛远，求全责备，只要找一个懂生活，会管地种田的庄稼汉就行了。田嫂是自己挑选的李刚，她相信她的眼睛和判断，她更相信李刚不会像那个油滑刁酸的李五那样，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沾花惹草。她相信李刚即使想去沾花惹草，估量他也没有沾花惹草的胆量和本钱。当然，这个李刚究竟怎么样？人心隔肚皮嘛，谁知道谁呢？田嫂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不过田嫂深信李刚在大节上是不会有问题的。至于李刚身上的小毛小病，谁都有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那是可以包涵的，敦促他克服改正就是了。

   田嫂和李刚定亲那天，田嫂烧了四样菜，买了一瓶酒以及香烛。田嫂让李刚一担挑着，两个人来到田嫂的早逝的男人田瓜坟前。他们两人将四碟菜一字摆开，倒了酒，点燃了香烛，烧了纸钱。田嫂和李刚两人极其虔诚敬重地双双跪在田瓜的坟前，双双给田瓜磕了三个头。

   “田瓜哥，孩子他爸，请你原谅，田嫂要嫁给李刚了。李刚能种地，是跟你一样的庄稼汉，我们向你发誓，一定会带好田勇和田丽芳两个孩子，培养他们读书上学，呵护他们长大成人，你在九泉之下就放心吧！”田嫂说出了发自内心的话。

   李刚也郑重其事，极其敬重地表白说：“田瓜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善待杨桃，善待田勇和田丽芳两个孩子，我李刚一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对待他们，你在九泉之下放心吧，安息吧！”

   田嫂和李刚两人祭拜发誓，许愿承诺后，又给在九泉之下的田瓜磕了三个头，双双又跪着默哀了三分钟，才双双回到徐村，回到了田家。

   徐村人看到田嫂招来了一个倒插门的女婿李刚，都认为田嫂早就该这么做了。庄户人找个会管田种地的汉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早先田嫂根本就不应该嫁给一个当官的。当官的李五架子大，人又刁酸圆滑，跟种地的庄稼人哪里合得来处得好呢？田嫂又是个古板本分的人，哪里玩得过管得住像李五这样刁蛮奸猾的人呢？结果怎么样？田嫂的官太太没有当几天，两人就黄了牌，还落得个汉奸走狗老婆的名分，沾了一身的腥臭味，真是得不偿失，倒了大霉了。

   强震虎、紫芸、管田、五婶他们四人知道田嫂把李刚招亲招回家了，都为她感到高兴。他们四人认为，这样田嫂家里的十多亩田地有人管理耕种了，不用再烦心劳神了。田嫂有了伴，心情就会好些，就不会苦守空房，一个人孤孤单单，郁闷寡欢地带着两个尚小的孩子过日子了。

   田嫂和李刚成亲的那天，强震虎和紫芸夫妻二人，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都带着他们的孩子来参加了李刚和田嫂的婚礼，以示庆贺。新郎李刚，新娘田嫂两人都分别给他们敬了酒，他们也都回敬了新郎和新娘，并祝贺新郎新娘夫妻和睦，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酒席间大家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洋溢着吉日喜庆的欢乐气氛。

   强天强、管有义、田勇、田丽芳，还有田勇和田丽芳的舅舅家的几个小孩子，单独开了一桌，一共八个孩子。他们八个孩子就田丽芳一个女孩子，像八仙过海，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玩了一个晚上，乐了一个晚上。

   新郎新娘这一桌人敬过酒后，强震虎和管田他们要送新郎新娘进入洞房。紫芸和五婶立刻搀扶着新娘田嫂进了新房，又给新娘盖上了红绫子的头盖布。强震虎和管田随即又拥着新郎李刚，推推攘攘地送进了洞房。他们说着笑着关了门，扣上门鎝子，用一枝竹筷子插封了起来，名叫“关子”。玩事后，强震虎、管田、紫芸、五婶他们又坐下来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划拳喝酒吃菜了。

   这时候，闯进来一批青年人，他们笑着哄闹着要闹新房，逗一逗新娘子。这是徐村的乡风乡俗，也不足为怪。

   强震虎和管田都笑着说：“田嫂都是老娘子啦，还闹什么新娘子，逗什么新娘子？”

   青年人都哄笑着说：“今天是田嫂和李刚的婚庆佳日，李刚和田嫂就是一对新郎新娘，一定要闹闹洞房。闹洞房不分男女老少，不闹一闹，大家不甘心，也绝不答应，不达目的决不散场！”

   强震虎和管田二人看看说服不了青年人，就告诉青年人闹归闹要有分寸，适可而止，不能过火。于是就开了洞房门。青年人一轰而入，把个洞房挤得水泄不通，开始闹起洞房来了。闹洞房的青年人要吃喜糖喜烟。吃喜糖的时候，硬要新娘子把糖纸剥了往他们嘴里塞。田嫂已经经历过两次婚姻，这点小事难不倒她。田嫂像喂孩子一样，把一颗颗喜糖，挨个顺序地塞进他们的嘴里，遇到有的青年故意不张嘴，田嫂来得十分花巧，用手将你的嘴一捏，你一笑糖果就进了你的嘴里了。大家都夸赞新娘子聪明伶俐。最难的是点燃香烟，多数青年一点就燃着了，可是有几个难对付的青年人，田嫂给他们点香烟，他们不吸，光用嘴吹。大家想想看，田嫂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又不是头一回上轿的大姑娘，她还会嫩生怯场吗？田嫂想，好吧，至多三根火柴，你再不点燃，就不客气了，第四根火柴就烧你的脸，看你痛也不痛？点还是不点？这样一来，那几个青年人不敢造次了，一个个服服帖帖地点燃了香烟。青年人这才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心满意足地散了场。

   酒席开过了，亲戚朋友也散了。强震虎、紫芸、管田、五婶他们四人给新郎李刚和新娘田嫂打了招呼，也带着孩子回去了。

   田嫂安排田勇和田丽芳两个孩子睡了觉，就和李刚进了洞房上了床。李刚和田嫂睡在一起拥拥抱抱，亲亲嘴说了些亲热体贴的话就算玩事了。李刚呼呼大睡，田嫂却睡不着，她想，李刚还是童男子，没有见过女人，也没有做过那些事，这头一回有点羞涩害怕，这是正常的，也难得怪他，就没有往心里去。

   其实李刚也没有真睡着，他也在想，我倒是想做那事，但就是不敢。因为他在徐府打工时，听三姨太贡美丽说过。三姨太贡美丽说，你们知道田嫂的死鬼男人田瓜是怎么死的吗？田寡妇的那个东西跟母狗一样，像一把锁，进去了就锁住了出不来了。这样夫妻两人分不开，时间一长都会被尿憋死，医学上说“尿过大肠，不死就亡”。田瓜很疼爱他的老婆杨桃，他为了保护他老婆杨桃，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拿起剪刀，狠命一剪刀剪断了，可怜田瓜流血过多，疼痛难忍就这样痛死了。三姨太还说，后来田寡妇嫁给了李五乡长，她已经死了一个男人，生怕又伤了第二个男人，就不敢跟李五做那事，她只准李五亲亲嘴，抱抱摸摸，别的就别想了。李五乡长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大男人，哪里憋得住呢？这样李五乡长就在外头采野花沾野草，勾引女人了。李刚想娶田嫂也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有个女人陪在身边说说话，亲亲抱抱也就满足了。田嫂还不知道底细，以为李刚嫩生不好意思，也就原谅他了。这样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一夜两夜也情有可原。可是三夜四夜，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田嫂不能不心生疑虑了。

   田嫂心里憋闷得慌，便问李刚说：“李刚，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生理上有毛病呀？”

   “我没有毛病，你——”李刚原来是想说你有毛病，但他吞吞吐吐没有说出口。

   “我怎么啦？”田嫂惊异地问道。

   “你——”李刚欲说又止住了。

   “我到底怎么啦？你说呀？”这时候的田嫂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没好气地追问道。

   李刚在田嫂的咄咄逼人的追问之下，抖抖颤颤，吞吞吐吐把三姨太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田嫂听了恍然大悟了，她也气愤难忍，便怒发冲冠地大駡三姨太贡美丽这个贱货贼女人太缺德短寿了，是要断子绝孙的。田嫂告诉李刚不要听三姨太贡美丽胡编乱说，她这样胡诌是要烂舌头根子的，遭到雷打电灼的。三姨太贡美丽勾引李五，田嫂在乡镇的一个僻静的房子里亲手抓到了，她怀恨在心，就胡编滥造出这一套鬼话来坑害田嫂，毁坏田嫂的名声，用心何其毒也！这个断子绝孙的三姨太贡美丽可恨到了极点，也不得好死！你李刚就不动动脑子好好的想想，也不该这么痴傻无知呀？如果真的像三姨太贡美丽瞎说的那样，田嫂还能生出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吗？你李刚别听三姨太贡美丽嚼鬼蛆，三姨太贡美丽这条母狗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李刚听了田嫂的一番话后，觉得田嫂说得很有道理，就打消了重重顾虑，尝试着跟田嫂作了爱，结果他们竟像缸炭烈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从此以后，李刚和田嫂夫妻两人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地过着美满幸福的夫妻生活。

   李刚得到女人的恩爱以后，也知道疼爱女人了。他一反常态，改掉了身上的懒散相，一味地下地干活，像一条老黄牛似的，勤勤恳恳地耕田种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