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奇缘》第十七章 天罗地网

第四十八节

黄连长走后紧接着孟非和陈局也走了，5分钟后老乔的车子启动，晚上6点40，他在离开东兴14天后再次回到这座本打算在此养病的军分区招待所，快步走进他依然熟悉而亲切的102房间。他与小刘小何先美美洗了个热水澡，再去餐厅吃过晚饭，然后沏一杯清茶坐在沙发上聊着闲话，静静等候外面的消息。

墙上挂钟的钟摆一下下击打着三人的神经走到了10点50，就连慢慢爬上树梢打算静观好戏开锣的那轮皎洁的明月也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老乔笑笑示意小何不要动，他快步走过去拿起话筒，就听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乔老爷吧？我早料到你会一路跟踪再转回东兴来的，果然如此。我在河边的大堤上等你，期待你的大驾光临！”说完就挂了电话。

“最后的好戏总算要开锣了。”老乔微笑着边说边向外面走去。吉普车驶出招待所左拐，沿和平路前行至民主路再左拐，再横穿一条小巷至解放大道右拐，然后拐入对面插有小红旗的8公尺宽雷区临时安全通道，通道尽头是东兴大堤。他们下车登上大堤见堤面靠河一边，努尔古力站在一张小凳子前正等着他的到来。老乔在距离努尔古力约5公尺一道白线前停下，那里也放了一张小凳子。

努尔古力大咧咧的对老乔说道：“你乔老爷果然厉害，这么快就又追到东兴来了，佩服！佩服！只可惜你终究还是比我晚到一步，我们坐下谈谈吧。

想我半月前第一次约你见面只有两杯清茶相待，今晚却是头顶一轮明月，身傍百里春水，也算够浪漫的吧？一转眼半月时间过去，你我之间的‘君子协议’也已即将宣告结束，却是以我的最后胜利而告终。不知你对此作何感想？”

老乔坐下后笑笑说道：“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早了一点儿？”

“这个场面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努尔古力呵呵一笑说道，“我的背后就是北仑河，如果你现在还把我当作当年那个‘穿山甲’来看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呀！不是我对你乔老爷吹大话，尽管我发现你在北仑河的渔船上埋伏了不少兵马，尽管你身边姓刘的小子枪法如神，只要我把身子向后这么一仰，瞬间就像水浒传里的‘浪里白条’钻入了水中，任凭你有千军万马、再神的枪法又能怎样？最后还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我从对岸越南的地界上不慌不忙地走掉？”

老乔淡淡一笑：“在最后结果还没出来之前说也白说。不过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想要问问你。你说你已经40多岁人了，如此置老婆孩子于不顾，置家庭美好前景于不顾，煞费苦心地往外逃究竟是为了啥？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这还不是被你给逼的？”努尔古力斜他一眼气愤地说道。“天底下谁不知道我们穆斯林汉子把名誉和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本来早就脱离保密局不再与你们为敌，并且已经在这里娶妻生子过着普通人的日子。是你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而且还非得要把我抓捕归案去接受法庭审判，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我不逃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等着你把我抓去再枪毙一次吧？”

    “难道你一个罪犯的脸面比咱们上千名红军官兵的鲜血和生命还重要吗？”小何愤怒地反问道，“就凭你这句话，再枪毙你十次都不解恨！”

“俺看你就不像个男人！穆斯林汉子有你这样的胆小鬼吗？”小刘上前一步，用手指着他斥责道。“常言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既然犯下了滔天大罪，就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像你这样四处躲藏逃避审判，算个什么狗屁男人？你配做穆斯林汉子吗？”

“乔老爷，话不能这么说吧？”努尔古力倔强地辩解道，“虽然我以前对你们红军犯过罪，可你已经把我枪毙过一次，而且在我侥幸活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抗战时期我也曾为国家立过大功，抗战胜利之后因为不想与你们为敌，还被毛人凤派遣的特务四处追杀，好不容易在东兴隐居下来，而且这些年也为这里的百姓做过一些好事，前几天还又刚刚送你一份大礼，难道这些还不够抵罪吗？为什么还要这么不依不饶、苦苦相逼呢？”

老乔微微一笑对他说道：“你这样说法就不对了吧？我早对你说过，以前枪毙你、现在抓捕你，仅仅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而绝非个人恩怨；而且我还对你说过，我们共产党人向来恩怨分明，功是功、过是过，你犯下了滔天大罪就必须要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但你对国家和人民立下的功劳，国家和人民也绝不会忘记。如果我们真想要你的命，就不会在南宁开往桂林的列车上对你手下留情，更不会在武汉连续五次从国民党特务手中救回你的性命。更何况你还是少数民族，我们党对少数民族是有特殊政策的，就好比贵州女匪首陈大嫂，去年上半年还纠集匪众攻打过惠水县城呢。今年年初被抓，许多人都主张杀了她，就在上个月底，我们的毛主席在听了李达参谋长的汇报后，还专门对这件事作了指示。毛主席的原话是——‘好不容易出了个女匪首，又是少数民族，杀了岂不可惜？人家诸葛亮擒孟获就敢七擒七纵，我们擒了个陈大嫂，为什么就不敢来个八擒八纵？连两擒两纵也不行？总之，不能一擒就杀。’

你想想看，我们毛主席对陈大嫂都尚且如此，反对一擒就杀，何况你还对国家和人民立下过不少功劳，又怎会对你不问青红皂白功过是非，抓起来就杀呢？你不是一心想要与你老婆孩子一起过普通人的日子吗？现在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要你此刻放下你那所谓的面子，主动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人民政府一定会根据党的少数民族政策以及你曾经立下的功劳对你从宽处理。如果你再能利用你国民党高级特工的身份，去呼吁和动员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国民党特务以及边境地区残存的匪徒向人民政府缴械投降，你就成了我们新中国的功臣，边境地区的老百姓感激你都来不及，还用得着再四处躲藏亡命天涯吗？你又何乐而不为呢？为什么还要再为那点个人脸面而耿耿于怀、纠缠不清呢？你再仔细想想，即便你今夜真的逃到了国外，那种有国不能投，有家不能归的日子真就那么好过吗？那么漂亮可爱的老婆孩子你舍得吗？你有没有想过她们的感受？”

“毛主席真对陈大嫂说过那样的话？你没骗我？”努尔古力疑惑地问道。

老乔笑笑说道：“傅作义身上血债多不多？现在是新中国的水利部长；陈明仁身上血债多不多？现在是人民解放军第55军军长。这样的事例成百上千，你说我有什么必要来骗你呢？更何况谁敢拿毛主席的话来骗人？……”

第四十九节

老乔刚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堤下不远处广播喇叭里传来一个声音：“努尔古力，努尔古力，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啦！我是小兰！你一定要相信乔处长的话，他是真心为你好，他不会骗你的！”原来是小何随身携带的步话机一直都开着，他们之间的对话通过步话机全都被坐在吉普车里往这儿赶的小兰等人听见了。

小兰在河堤边跳下车，快步登上河堤来到努尔古力身边，紧跟在她身后的是梅芳、孟非与买合木提教长，还有南宁市局的陈局。

望着眼前这几个在他人生最灰暗的岁月里曾给过他幸福、快乐、温暖和帮助的人，努尔古力顿时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他连忙起身将右手放在左胸前，鞠躬对买合木提教长说道：“求真主降福于您，尊敬的买合木提教长。”

买合木提教长也同样将右手放在左胸前，鞠躬回答道：“亦求主降福于您。”然后诚恳地对努尔古力说道：“努尔古力你说得没错，我们穆斯林汉子最重情义。过去的军阀不把我们当人看，日本鬼子外国人不把我们当人看，国民党政府的官僚们也不把我们当人看，唯有共产党的政府和军队才把我们当兄弟、当亲人。1950年春上南宁一带闹饥荒，新政府从外地调来大批粮食，最先发放的就是我们穆斯林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兄弟姐妹。你说这样的政府好不好？前边的路既然已经走错，就不要再错下去了，这位首长的话是金玉良言，就跟他去投案自首吧！”

曾经的最佳舞台搭档，梅芳女士温婉地问努尔古力：“努尔古力，难道你到现在还感觉不到，这位解放军首长是一直拿你当朋友对待的吗？我听孟非说，你的老板曾三番五次对你下毒手，而这位首长却派人不分昼夜保护你，并三番五次把你从死神手中救回来，而且你从武汉逃走的那天夜里就躲在首长门外围墙边的草坪里，明明是首长有意放你走，你却还写纸条骂他是伪君子。你说你糊涂不糊涂？你说说在你这辈子认识的人中，还有比这位首长更值得你信赖的人吗？

我再问你，你从这里逃出去之后谁最高兴？谁最痛苦？是你那非要置你于死地而后快的老板最高兴！你的老婆孩子最痛苦！像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你这么聪明的人咋就看不出来、想不明白呢？你再仔细看看这位解放军首长的眼里，有一丁点儿对你的恶意吗？醒醒吧努尔古力！虽然他是你这辈子命中的克星，但更是你这辈子命中的救星。也唯有他才能帮助你卸掉身上沉重的包袱，从而走上一条崭新的人生之路。他劝你投案自首这是在给你机会，懂吗？你可千万不要只为那点儿所谓的脸面而一错再错啦！”

买合木提教长右手贴着左胸，鞠躬对梅芳说道：“梅芳女士你说得太好了，非常富有人生哲理，我代表新疆穆斯林感谢你对努尔古力语重心长地开导。”接着又转身对努尔古力说道：“努尔古力，以前你走错了路我们不怪你，那是因为你还太年轻，受坏人蒙蔽而不自知，所以才对共产党犯下了大罪。你一定要对自己的罪过加以反省，主动去投案自首，争取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

见努尔古力还在犹豫，小兰不禁有些生气：“努尔古力，你以前不是挺干脆利落一个人吗？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竟然这样犹豫不决？”

孟非看一眼手中怀表拍拍小兰的肩膀，然后对老乔说道：“首长，我们对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了。执行第二套方案吧？”

“执行吧，我同意。”老乔平静地说道。

孟非将一缕短发拢在耳后，扬眉对努尔古力说道：“努尔古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认为你水性好得就像水浒传里的‘浪里白条’张顺一样，而且又早早站在了河堤边，只要你向下一跳，我们即便有千军万马也对你奈何不得，所以你就是‘君子协议’获胜的一方，就可以以此作为筹码与我们谈条件，让我们放弃对你的抓捕和审判。所以现在无论谁来劝你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你都会觉得不公平。是这样吗？如果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不妨跟你打个赌，赌你绝对不敢往下跳。你信不信？如果不信你就跳，我敢担保只要你一跳下去，从此这个世界的月光就不再属于你，你会为你这愚蠢的一跳而悔恨终身！

为了正直善良的小兰，我还可以再明确一点告诉你，半月前首长带领小刘小何离开东兴去追捕你的时候就已经算定，无论你往哪里跑跑多远，都会在这个月圆之夜从东兴大堤这个位置跳下北仑河，逃往越南的芒街镇。所以就提前安排西南军区特务连的黄连长还有薛参谋和我，在北仑河两岸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

河的对岸，我们早已通知越共北方游击支队与芒街游击队，在岸边组成交叉火力严阵以待；河这边，我们的侦察员和当地民兵，在岸边的渔船上早已备下大量的渔网和鱼叉，河中到处都是渔网和滚钩，无论你从河堤哪个部位跳下去，都必然会落入我们的网中或触碰到一条条设置密集的滚钩。到那时你不挣扎还好，只要一挣扎，那连着渔网的滚钩就会像毒蛇一样自动卷上身来让你动弹不得。等大家把你捞上岸来，再把那成百上千的钢钩一个个从你身上取掉，即便你能再次大难不死，恐怕也成了半残废；而且因为你这次的行为属于公然畏罪出逃，再加上你19年前对我红25军犯下的滔天大罪，就算法庭念在你曾经为国为民立下过大功不枪毙你，最后判你个15到20年的有期徒刑总是免不了的。如果真到那时，小兰改不改嫁我不敢说，但你的儿子长大后肯定会以你为耻，甚至不认你这个父亲也未可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公然畏罪出逃从这里跳下去，走一条绝路；再一条就是主动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走一条光明之路，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如果你选择跳下去，我们绝不拦你后果自负；如果你选择走一条光明之路，我们表示欢迎；如果一分钟到了你还是无动于衷，既不答应投案自首也不往下跳的话，我只能命令小刘小何即刻动手抓人。如果你胆敢拒捕，小刘的神枪绝技一定会让你铭记一生。现在计时开始！”

听孟非说到如此地步，小兰压在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努尔古力，如果你还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就赶紧表态投案自首；如果你还要一意孤行与解放军首长、与人民政府作对，明天我就登报申明和你离婚，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认识谁！”说完便伏在梅芳身上哭了起来。

第五十节

到了此时，努尔古力再也没了与老乔讨价还价的勇气，更不愿因此而失去他所深爱的妻儿。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老乔面前对老乔说道：“乔老爷，请原谅我的愚昧，我愿跟您去投案自首。”老乔连忙把他拉起。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河堤下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努尔古力，既然你已决定弃暗投明投案自首，我就先送你一件礼物权当祝贺！”随着话音，东兴公安局的彭局长快步走上堤来，跟在身后的两名警察随即将一个人推到他的面前。

努尔古力一见此人顿时拉下脸来，望着老乔温怒地说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吧乔老爷？我既然已决定跟您去投案自首，自然就会说服我的兄弟和我同去。您让彭局长把他抓来当礼物送给我，这算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出我洋相嘛！既然如此，那我投案自首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你兄弟吗？”彭局讥讽地反问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票子！他要在今夜12点把这大堤炸了你知道吗？他要把你和你老婆孩子，还有东兴、南宁一带的几百万老百姓全都葬身在这河水中你知道吗？醒醒吧！到现在还做梦呢！”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老丁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况且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努尔古力气咻咻说道。“我知道毛人凤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我也知道他派遣特工在这2号排水口下面埋藏了大量炸药，想要把我们大家，还有这一带的百姓全都葬身在河水中。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不是10天前了！10天前那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在衡阳车站偷了一名志愿军伤残干部的衣物和证件，自己把自己手脚捆住了这才遭了他们的暗算。上当上一次岂能再上第二次？我早就警惕着呐！今天下午两点多钟，他们隐藏在市政工程队的那帮家伙往这下面埋炸药时我就藏在一边儿看着，里面根本没有老丁。再说我已暗中在那枚定时炸弹上做了手脚，别说今夜12点，就是等到明年八月十五夜里12点它也炸不了！让毛人凤那帮狗杂种‘做梦捡个金元宝，空欢喜’去吧！”

“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他老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问他去吧！”彭局说完，挥手让两名警察把老丁往他面前一推。

老丁此时浑身就像筛糠一样扑通往下一跪，颤抖着对努尔古力说道：“对不起啊努尔古力，我这样做也是被逼的呀。昨天晚上我们潜伏小组组长，台湾派来的特派员‘夜枭’用手枪顶着我的头，让我连夜通知潜伏在市政工程队的侯队长今天下午4点钟之前，必须把藏在市政工程公司物资仓库下面密室里的500公斤炸药和一枚定时炸弹埋在大堤第二排水口的下方，爆炸时间定在午夜12点整不得有误，否则就杀我全家。他还告诉我，大堤排水口下方埋藏炸药的坑早已挖好，我只须监督他们把炸药和炸弹埋好就算完成任务。临走他还给了我两千块钱和7张下午4点50去南宁的汽车票。特派员的命令我哪敢违抗呀？我知道你对我有恩，也知道你飞刀厉害；可我老婆孩子都还在台湾毛老板手里攥着，如果我敢违抗命令，我们全家一个都活不成呐！不过今天下午你也看见了，我只是向侯队长传达了特派员的命令，却并没有去监督他们执行吧？”

努尔古力一听就火了：“鬼才愿意听你那些废话！我只问你，你不就是东兴潜伏小组的组长吗？怎么又蹦出个组长来？再说当初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赌咒发誓说，只要我能饶你不死，你这一辈子无论任何时候都唯我马首是瞻。现在怎么啦？为了你一家人的性命，竟然不顾老子一家和这里几百万老百姓的死活，你他妈说话算放屁呀？你简直禽兽都不如啊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的老丁也是满腹委屈，他跪在那里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全道了出来。原来1949年底东兴和平解放前夕，毛人凤曾密令保密局驻东兴情报站不惜一切代价炸毁东兴大堤，给新中国西南边境制造一片无人区，让我军和平解放南宁、东兴等地成为一句空话。这个消息被努尔古力知道后，趁夜间潜入保密局驻东兴情报站内，用飞刀杀死了代站长龚元斌。丁科长当时只是站内一名骨干，正在龚元斌那里领受炸堤任务，见此情形立刻跪地求饶，保证从今往后唯努尔古力马首是瞻，并且还帮助努尔古力诱杀了两名龚站长的铁杆儿部下，努尔古力这才饶他一命，并且还出钱买通邮政局陶局长帮他谋了个电信科长的职位，从此他对努尔古力感恩戴德、唯命是从。东兴和平解放后，老丁被毛人凤委任为保密局“东兴潜伏小组”代组长，为了面子，他在向努尔古力汇报时就省去了那个“代”字。

在这以后几年他也曾多次接到台湾保密局指令，要他带领其他潜伏特务伺机进行破坏以迎接国民党反攻大陆，都是因为努尔古力的阻止而没有执行。努尔古力被老乔发现后逃逸的第三天晚上，他在家中突然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是‘夜枭’，台湾保密局特派员兼‘东兴潜伏小组’上校组长。我命令你明天上午去军分区招待所1号院向黄连长反映，说你突然想起努尔古力1951年秋天曾因肝病回南宁休养治疗两个月。如果你敢违抗命令，小心你的脑袋，还有你全家人的性命！”他不敢不听，就照着办了。后来特派员又以同样方式逼他向黄连长反映，说努尔古力与防城港峒中镇的那丽村和崇左硕龙镇的德天村常有书信往来，1952年国庆节前夕还特地请假去这两个地方玩过一次。昨天晚上那个“夜枭”又突然蒙面闯进他住处，用手枪顶着头，命令他连夜通知潜伏在市政工程队的侯队长，于今天下午4点之前必须把500公斤炸药和一枚定时炸弹埋在大堤第二排水口下方，爆炸时间定在午夜12点不得有误，否则就杀他全家。

老丁最后流着眼泪对努尔古力说道：“努尔古力，这几年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唯命是从，每次违抗台湾的命令被骂得狗血淋头我都忍着；就连你半月前逃走那个晚上，你说你的克星突然找上门来必须得远走高飞向我借钱，我把我这些年积攒的，准备日后带回台湾养老的钱也全都给了你。你说我做的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这样冤枉我？这一次埋炸药都是因为你不在，那个像索命鬼一样的特派员又拿枪顶着我的头，还说只要我帮他完成了埋炸药的任务就可以离开东兴，然后沿着他给我指定的路线，由深圳偷渡到香港，再由香港回台湾与家人团聚。他还给我们买好了去南宁的汽车票，又给了我两千块钱，如果我不听他的当场就得死，听了他的或许还有希望活着回台湾与家人团聚。你说这是多大的诱惑？我能不动心吗？再则说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如果有你在，我就绝不会听那‘夜枭’的，这件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你说是不是？”

第五十一节

努尔古力听他这么说只好摆摆手：“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接着又对老乔说道：“乔老爷，这个特派员‘夜枭’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以他对我和对东兴这一带的熟悉程度，我猜想他很有可能就一直隐藏在我们周围或身边，只是我们不知道他是谁罢了。另外，他命令老丁在第二排水口下面埋藏炸弹炸药，我怀疑这也只是一种障眼法，是做给你我看的，其目的就是掩盖他真正的爆炸点，您不可不防。这个家伙，绝对不能让他逃脱了！”

“笑话！让他逃脱了，目的也达到了，那还叫‘天罗地网’吗？把我们送给努尔古力的第二份礼物带上来！”随着这句铿锵有力的话声，一位身高与老乔相若，但却十分健硕的年轻军人已走上堤来，紧接着就见一名英气勃勃的解放军战士在前，两名警察在后，押着一个戴手铐的家伙缓缓走上大堤。原来这名战士就是小董，只见他手提一个灰布袋子来到努尔古力面前，接着又从袋子里掏出两个长方形物体放在地上，笑着说道：“努尔古力，请你先仔细看看这两个玩意儿，然后再看看那个戴手铐的家伙，看我们的‘天罗地网’到底是不是纸糊的？”

努尔古力好奇地弯下腰来仔细一看，见是两枚自制的定时炸弹，而且其中一枚竟然还是自己下午曾悄悄动过手脚的，不用说另外一枚肯定就是从另一个爆炸点里取出来的了，不由得冲小董伸了一下大拇指。然后大拇指一转低声问道：“这位是谁？戴手铐的那人又是谁？”

小董自豪地说道：“这位就是我们西南军区剿匪总指挥部特务连的黄连长，今晚收网行动的总指挥。至于戴手铐的那人嘛，还是你自己去看吧！”

努尔古力上前一步借着月光弯腰偏头朝那人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陶局长？原来台湾保密局的特派员兼东兴潜伏小组组长，毛人凤‘海浪计划’的终极杀手竟然就是你呀？失敬！失敬！你这位‘夜枭’先生可是隐藏得够深的呀！作为顶头上司难怪你对我的情况这么了解。却不知又是怎样被他们抓住的？”

“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得意便忘形的党国叛徒，在我面前有什么可炫耀的？”“夜枭”抬起头来鄙夷地回敬道。接着又傲慢地对老乔说道：“你就是那位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军中神探’乔处长乔老爷？”见老乔微笑着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他又接着说道：“看你得意洋洋的样子，真以为抓住了我和老丁，唬住了努尔古力，又挖出了两个排水口下面的炸弹炸药，今夜就算大功告成了是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现在距离12点大概还有几分钟时间，谁能笑到最后还指不定呐！刚才你的部下黄连长，把我和老丁当做礼物送给这个党国叛徒，自以为了不起，现在我也送你一份大礼不知可不可以？”见老乔依然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把戴着手铐的两手手背向上缓缓抬起，就像太极拳的起手势一般，笑着对老乔说道：“你可要看仔细了。”说到这里，但见他两腿微微弯曲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两手手腕突然间向前一抖，一个明晃晃物件随着“唰”的一声却忽然转向努尔古力面门飞去，随即一个人影向左侧一闪，堤面上已不见了“夜枭”的踪影。

大家只听见“乓”“咣当”“哗啦”，接着河里又传来“噗通”一声，紧跟着就是“噗通”“噗通”一阵乱响。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大家只看见堤面不远处散落着一个小凳子和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却谁也没看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大家还在发蒙之际，猛听得黄连长喝道：“孟非，快发信号起网！”

孟非迅速掏出腰间手枪“啪”“啪”“啪”朝天连开三枪，三枚红色信号弹犹如三支红色长箭穿过月光直向夜空飞去。随着三枚信号弹的升空，北仑河中忽然间一片通明，接着堤下“当当当当”传来一阵锣响，紧跟着“哗哗” 一阵水声，就听见许多人在欢呼：“逮着啦！逮着喽！还是一条大鱼呐！”

堤上所有人都涌向堤边向河中张望，但见河面上十几艘点亮了汽灯的渔船正向这边靠拢；排水口下方被人拉起还悬在水面的几张网里，有一张网正在微弱摆动，里面隐约还有凄厉却又含混不清的救命声传出。黄连长大声对下面喊道：“三排长，尽快把连接那张网的绳子和滚钩解开！”然后又对身边的小董说道：“你负责把那张网拉上来，连人带网紧急送往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

等把“夜枭”拉上河堤抬进下面车里送走之后，努尔古力一把握住小刘的手激动地说道：“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真不知这辈子该怎样报答你们才好！”

“你该报答的，是我们的共产党和毛主席！”黄连长朗声对他说道。接着转身行一个军礼，向老乔说道：“报告首长，所有潜伏在东兴邮政局、东兴市政工程公司工程队以及县运输公司装卸队内，参与台湾保密局‘海浪计划’的，其中包括‘夜枭’、老丁在内的共计十五名敌特现已全部被捕，无一漏网，他们的办公室和住处也已被查封并有人看守。现在已是深夜，所有参与收网行动的包括对岸越南游击队的同志们都已十分辛苦，除了巡逻布雷的干部战士留下，我和薛参谋一起去医院察看‘夜枭’伤情之外，就发信号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老乔笑笑说道：“可以。那就辛苦陈局送一下小兰和买合木提教长，孟非小何送一下梅芳，彭局和努尔古力随我回招待所，还有要事需要面谈。总之今夜的收网行动圆满成功，大家功不可没，你黄连长的指挥更是可圈可点。感谢在场各位，感谢大家也感谢对岸的越南同志！我会为大家请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