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奇缘》第十六章 惊天阴谋

第四十六节

然而在他们当中也有一人却显然有些例外，那就是小董。他在经历了短暂的激动之后，自然而然又回到努尔古力带给他的挫败感中。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与小刘精心策划的妙招，竟然会陷进努尔古力为他俩设置的圈套之中。每当他一想到自己已亲手将其制住，自以为立了大功时的那种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就臊得脸上发烫脊背冒汗。他甚至有些埋怨首长：“如果首长事先就把针对努尔古力的各种注意事项都告诉我们，我至于像现在这么狼狈吗？害得我空欢喜一场不说，而且还被那家伙耍得团团转，这件事要是传到连长和战友们的耳朵里，我哪里还有脸再回部队呀？”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老乔瞟了一眼。

谁知此刻老乔也正注视着他呢。见他瞟过来一眼不由笑着问他：“想什么呐小董？是不是还在为前两天那件事情恼火啊？不要说你和小刘被努尔古力耍过，我们三个前些日子又何曾没有被他骗过？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吃一堑长一智嘛。只要我们大方向没有走偏，整个行动方案没有漏洞，就一定能够如期把他抓捕归案。再说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的过程中成长的嘛！”

听老乔这么一说，小董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想想后忽然笑着问老乔：“首长，您那天在密室前给我们布置任务时，是怎么发现那个老穆在偷听的？然后又是怎样把他收拾得俯首帖耳那么听话的？另外，在努尔古力离开地道后我曾问过您两个问题，虽然小刘代您回答了，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既然努尔古力有爱逆向思维、又喜欢卖弄的行事风格，假如他在离开郑州之后根本不考虑把我们往歧路上引，而是直接就往东兴跑，然后再用炸药或者炸弹给我们设置一个大大的障碍，让我们即便追上了，也会因为有所顾忌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逃走。我听小刘说，这样的事例他在南宁一家餐馆里就曾干过。如果真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

老乔笑笑对他夸道：“小小年纪就能独立全面地思考我们所即将面临的问题，真是难能可贵。现在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们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在小刘用脚蹬开楼梯下面的地道盖板时，那盖板向墙内滑动的声音就像安了轴承一样，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在确定努尔古力走后，我在布置任务时隐隐约约又听到了那种声音，当时我就猜到一定是那个聋哑老头出于好奇，想悄悄溜下来看我们是如何拆除密室下面那些炸弹的。于是我在布置完任务后，先示意小刘将马灯拎到旁边密室里，然后趁黑暗迎着他慢慢爬过去并蛰伏在半道上，等他返回经过我身边时趁其不备突然跃起压在他背上将他制服。他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也非常配合，把他与努尔古力之间的关系、努尔古力交给他的任务以及为了这些藏宝和避免更多无辜百姓的伤亡，杀了那些前来盗宝的歹徒等等情况都清楚地作了交待。

关于你所担心的第二个问题，如果努尔古力离开郑州时并不考虑把我们往歧路上引，而是直接奔向他心中的最佳出逃之地——东兴，然后再用炸药或者炸弹给我们设置一个大大的障碍，让我们对此有所顾忌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逃走。我认为以他的精明，他也许会这么想，但绝不会这么做。原因有二——

一）他无法确定我在进这所宅院之前是否已经有所布置，如果盲目直奔出逃之地，万一落入我的圈套之中，岂不是前功尽弃？像这样毫无把握之事努尔古力是绝不会去做的。要知道爱逆向思维和喜欢卖弄，也是需要具体条件做支撑的。

二）他老婆孩子带不走，而且他也能猜到我们随时随地都会利用他的老婆孩子来做文章。如果真到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倒是毛人凤一伙在努尔古力出逃的必经之地埋藏炸药炸弹的可能性最大，我们不可不防。”

小何想了一想随后问道：“首长，咱们在桂林到武汉的路上曾提到过关于努尔古力的狡兔三窟以及他在东兴还有敌特同伙的问题，并且您已安排黄连长和薛参谋在紧急调查之中。前些天又听孟非说，她带努尔古力老婆来武汉时向您转交过黄连长的一封信，信中讲到黄连长在调查努尔古力社会关系时，从东兴邮政局丁科长口中得知，努尔古力曾因肝病回南宁休养过两个月，后来查明他是去了防城港峒中镇的那丽村，并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月，然后又去崇左硕龙镇的德天村待了半个多月。孟非说，德天村旁边不远处就是中越边境53号界碑，一边是越南，一边是中国，出境也就一步之遥；而那丽村与越南平辽县仅一河之隔，就像东兴一样，也是个十分敏感的地方，而且据丁科长后来反应，努尔古力与这两个地方常有书信往来，1952年国庆节前夕还特地请假去过一次。他为什么会对这两个紧靠边境的村子那么感兴趣？现在郑州县府路后街3号院地下的密道密室，南宁清真寺杂物间地下的密道密室以及东兴邮政局宿舍下通往北仑河边的密道均已被咱们堵死，他这样做是不是还在继续营造他的狡兔第四窟？如果是，那么德天村或那丽村就极有可能成为他今夜出逃的必经之地。下一步咱们又该做出怎样的部署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老乔笑笑说道：“当初我让黄连长抓紧调查努尔古力病休那两个月究竟去了哪里？其实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如果当时不是事情头绪太多，我早就讲给你们听了，既然现在你提了出来，那我就扼要地讲给你和大家听听。

你前面的分析都是对的，但后面对于‘窟’字的理解以及对于德天村和那丽村的推测就有些站不住脚了。窟，指巢穴，是用来藏身的地方。努尔古力在那两个地方总共只待了两个月，而且还是住在少数民族百姓家中，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把那里营造成自己的秘密巢穴呢？另外你对中越边境的具体情况也还是不太了解，我们这边虽然已经解放3、4年了，可越南那边还一直处在抗击法国侵略者的战争状态。尽管与我国接壤的东北方向绝大部分城镇已经从法军手中夺了回来，但为了防止侵略军的渗透和越奸的破坏捣乱，越共解放组织就像我们一样，除了镇南关这条援越物质重要通道之外，他们也在边境一线埋藏了大量的地雷，挖掘了无数的陷阱。即便德天村和那丽村都处在边境最边缘地带，即便努尔古力再爱逆向思维、再喜欢卖弄，却也不会、更不敢轻易去冒这个险，因为过去就意味着送死。如果说他真有什么狡兔第四窟的话，那么我猜测他的这个第四窟，应该就在东兴对岸越南的芒街镇上。”

“这咋可能唻首长？就连逃出国境都难如登天，他咋有可能会把自己的藏身巢穴建在异国他乡的芒街镇上呢？”小何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不信地说道。

小裴在一旁低声说道：“同志哥你别忘了，努尔古力可是我们新中国唯一一个既被首长枪毙过，同时又一直被保密局追杀的国民党高级特工。唯有与东兴一水之隔的越南芒街镇，才是他在危急时刻能够躲避双重灾难的最佳去处。”

“说得好！”老乔一伸拇指赞道，“小何呀，你和我最初一样，都犯了同一个错误。你是只看到现在的边境防守非常严密，想要越境难如登天，因此就认定努尔古力不可能把藏身巢穴建在越南的芒街镇上；我是在接到孟非电话，说努尔古力曾因肝病回南宁休养两个月，而这两个月他又不在南宁，因此我就纠结在他究竟去了哪里这个问题上，从而忽略了他从1947年春天就已隐居在东兴这段经历。这可是个不该犯的错误啊。别看小裴这个‘小老表’入伍时间不长，平日话也不多，可关键时刻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大家向他学习。

关于这一点，其实我也是在接到黄连长的信之后才突然联想到的。就像刚才小裴所说，努尔古力是唯一一个既被我们枪毙过，又被保密局一直追杀的国民党高级特工，他悄悄隐居在东兴小镇完全是出于无奈，为以防万一又在东兴对岸的芒街镇上建一个危急时刻的避难所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从1947年春上开始，驻守在东兴的国民党军队为中饱私囊经常把武器弹药悄悄拿去在黑市上售卖，而越南共产党的游击队因武器弹药极度匮乏又常来照顾生意，如此一来二去便在东兴与芒街之间形成了一条武器售卖秘密通道。后来上面查得紧了，那些贪官干脆就派人在芒街镇上开几家贸易货栈，私下里仍旧从事售卖武器弹药的勾当。据说直到现在，越南芒街市场里70％以上的铺面都是来自东兴或其他地方的中国商人在经营。你想想看，像这样便利的出入境条件和经商环境，努尔古力岂能视而不见？又怎会不趁此良机也为自己在芒街镇上营造一个危急时刻赖以栖身的避难所呢？所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从他在邮政局宿舍地下那条通往北仑河边的密道就可以看出，他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一切准备。”

第四十七节

小刘笑着说道：“没想到一个刚入伍一年多的新兵居然还这么有见识，真是小瞧你了。既然首长已认定越南芒街就是努尔古力目前唯一可以逃避审判的避难所，加上之前对他性格特点、行事风格的分析，东兴应该就是他逃向芒街的必经之地。尽管邮政局宿舍下的密道已被堵死，但他在东兴应该还有别的逃生通道直通北仑河边，今晚俺们究竟该怎样布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请首长指示。”

“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单纯一个努尔古力自然容易对付，可你别忘了在他的背后，还有台湾保密局的特务也正虎视眈眈，等待着给他致命一击呢。他们精心炮制的‘灭狐行动’之所以被称作‘海浪计划’，那就是明着告诉我们，他们的杀招会像大海的波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最厉害的杀招必然会放在最后关头。为了彻底粉碎毛人凤一伙所制定的‘海浪计划’，以最大可能争取努尔古力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早在21号上午武汉同仁医院的走廊上，我就已将收网之战的初步方案悄悄告诉了孟非，并且还在当天下午回到省军区招待所后，又在给小何的纸条上指示她22号回南宁协助黄连长共同完成这最后的布局，接着又电请西南军区首长于25号清晨之前，将军区特务连调往防城港军分区，交给黄连长指挥。

至于今晚究竟该怎样布局，这要等到了南宁听了黄连长与孟非的汇报之后才能最后确定。好了，这几天日夜奋战大家都已十分疲劳，趁现在还有6个多小时的空隙，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准备迎接晚上的战斗。”

下午3点41分运输机在南宁机场顺利着陆，老乔让小董小裴把车子开到一边担任警戒，然后走下飞机，早已恭候在那里的黄连长、孟非以及南宁的陈局立刻迎上前来。老乔一指旁边的草坪，几人就在那里席地而坐，几句客套过后陈局对他说道：“老乔，公安部罗部长中午打来电话要我转告你，台湾的内线‘狸猫’同志以极大代价终于窃取到保密局‘海浪计划’副本。该计划分为三步走，假如一、二两步行动均宣告失败，后期将不惜动用一直潜伏在东兴的王牌特工‘夜枭’来负责完成。计划要求务必在农历三月十五月圆之夜，将东兴的北仑河大堤连同党国叛徒努尔古力以及我方参与‘猎狐行动’的所有人员，一同埋葬在北仑河里。‘狸猫’同志暴露后至今下落不明。罗部长要求你们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绝密情报，在这最后关头沉着应战、严密布局，绝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以彻底的胜利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

老乔无比感慨地对说道：“我原以为毛人凤的‘海浪计划’无非就是针对我方的‘猎狐行动’所采取的‘灭狐行动’计划，顶破天会在努尔古力出逃的必经之地再埋藏些炸药炸弹，仅此而已。没想到他们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然故技重施连东兴大堤都要一起炸毁，幸亏‘狸猫’同志不惜暴露身份及时送来这份绝密情报。如果一旦让他们阴谋得逞，被毁的大堤必然会把北仑河阻断，让河水直接流入城区；而紧随着雨季的到来，十万大山里的洪水咆哮奔腾而至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请陈局转告罗部长，我们一定调整部署张网以待，绝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也绝不让一个特务逍遥法外，以完全彻底的胜利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报喜！”接着老乔又对黄连长说道：“刚才陈局转达罗部长的指示你也听到了，你是今晚行动的总指挥，针对敌情这一重大变化，你打算怎样部署今晚的收网行动？”

黄连长想想后说道：“感谢首长的信任。根据敌情这一重大变化以及这些天的反复观察与思考，我认为敌人想要炸毁东兴大堤从北仑河一面动手绝无可能，因为那一面光秃秃的石壁加上我们特务连三排战士早就化装成渔民，与当地民兵同志一起在渔船上日夜监视东兴大堤这边的动静，同时也担负着努尔古力跳河以后的抓捕任务，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动手的条件和机会。唯有堤内从东平街到昇平路段共1400公尺北仑河大堤三个排水口中的前两个排水口，才是最理想的爆破点，从这两个排水口下方埋藏炸药才有可能达到最佳爆炸效果，而且他们挖掘出来多余的土石，也可趁夜间混入排出的污水直接流入河中而不易被人发现。

至于他们会采用什么方式来引爆炸药？我认为使用雷管加导火索和电线加引爆器的方式都极容易被人发现，失误风险也较高，而且事后引爆者也极难脱身。唯有将炸药与定时炸弹埋在一起，以定时炸弹在预定时间来引爆炸药才最为合理有效。为此，我对今晚的收网行动准备做以下部署——

一）等会议结束我带小董先走，赶到东兴后安排曾两次跟随我侦察过东兴地下排水系统的二排班排长，带领三个班战士化妆成市政工程队工人分别从三个排水口附近的下水道进入地下，迅速找到埋藏炸药的地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炸药和定时炸弹取出并发信号告知，具体行动细节及注意事项我会当面交代清楚。

二）会议结束后孟非带小裴直接去努尔古力家中，把我们今晚的行动计划以及可能发生的情况详细告诉他老婆小兰；同时请陈局在向罗部长汇报完毕之后，立刻前往清真寺做好买合木提教长的工作，然后与孟非同志汇合；等把小兰和教长接到东兴，再去东兴歌舞团接上经常与努尔古力搭档演出的梅芳女士，11点整在北仑河边解放大道与我们会合。请孟非同志记住，如果到了最后时刻努尔古力依然固执己见拒绝自首，请不要迟疑，立即执行预定的第二套行动方案。

三）将特务连一排二、三班战士组成一支由一辆两轮摩托、三辆三轮摩托和两辆中吉普组成的带步话机和广播喇叭的机动巡逻队，交给薛参谋和郑排长带领，在解放大道往返巡逻。1400公尺大堤三个排水口中无论哪个位置出现问题，只要发出信号，他们均可在三分钟之内沿解放大道快速穿越雷区插有小红旗的安全通道赶去支援，并会在最恰当时机安排努尔古力老婆、清真寺教长以及梅芳女士与努尔古力见面。

剩下的特务连一排一班战士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干警在县公安局彭局长的指挥下，已从今日清晨开始，对县邮政局周围以及所辖各交通要道、车站码头进行了严密布控，只要发现相关可疑人员，无论身份高低官职大小立即扣押。

最后还有个关键问题，就是保密局执行‘海浪计划’的终极杀手‘夜枭’究竟是谁？直到现在我还并不清楚。我要特别关照小刘的是，你的神枪绝技我在两年前就已有所耳闻。如果不出所料，今夜那位‘夜枭’极有可能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关键时刻我怕他会伤及到首长和努尔古力，所以你与小何一定要特别当心。

我在招待所首长的房间里留有一部步话机，你们今晚把它带上跟在首长身边，让我随时了解事态的进展以便及时跟进。为了收网行动的圆满成功，我不会在努尔古力和‘夜枭’即将出现的第二排水口周围布置一兵一卒，首长和努尔古力的安全就全靠你们俩了。你们俩必须保证他们毫发无损地平安归来！

首长，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由于陈局转达罗部长的重要指示内容我也是刚刚听到，匆忙之间没能与陈局和孟非商量，说得不好，还请首长批评指正。”

陈局听完鼓掌赞道：“没想到黄连长讲话俨然就像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一样，淡定从容严谨周密。请你放心，我保证协助总指挥完成好我该做的工作。只是不知你这位今晚大戏的主角，究竟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位置上？”

坐在一边的孟非笑着对他说道：“陈局，您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位黄连长吧？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是刘邓大军主力部队特务营的营长了。因为首长想在刚成立的西南军区剿匪总指挥部新组建一个特务连，就直接把他要来当了连长，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现在恐怕早就升团长了吧！至于今晚他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位置上，那得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形而定。您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陈局不禁感叹道：“都说解放军中藏龙卧虎，今天我算见识了。佩服！佩服！”

老乔淡淡一笑：“如果陈局和大家没有什么新的补充意见，那就这么定了。黄连长，今晚的大戏精不精彩可就全看你的啦。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