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奇缘》第十三章 巧解困局

第三十七节

就在大家酒酣耳热兴高采烈之际，老乔忽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孟非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便和颜悦色问道：“孟非，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趁着今晚大家高兴，说出来听听。”

孟非有些腼腆地说道：“首长，您还记得前些天在东兴查阅档案时说到甄别特务和内奸的问题，我曾经向您提过一个问题，‘假如那天您遇到的是个反动透顶又悍不畏死的家伙，您又该怎样对待呢？’您说您以前还真遇见过这样一个家伙，等有机会有时间了再讲给我们听。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您也有时间，就讲给我们听听好不好？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有这样的好事儿，大家自然都一起鼓掌表示欢迎。老乔点点头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为了不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我就长话短说吧。

1948年9月24日济南解放以后，军管会政保科根据群众举报，在城内抓住一名四处散布谣言的江湖郎中。经查证落实，此人与城内哄抬粮油价格以及几次大的纵火案和爆炸案都有着脱不掉的干系。为了城内局势的稳定、人心的稳定，从此人身上寻找线索打开缺口，就成了济南军管会当时的头等大事。可那家伙看上去斯斯文文，实际却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无论怎样他都拒不承认是国民党特务，也没造过任何谣言。我们共产党又不允许搞‘逼’‘供’‘信’那一套，而军管会又迫切需要得到他的口供以挖出城内暗藏的敌特，我那时碰巧去华野山东兵团找谭震林政委核实一个人的身份，谭政委就抓了我的差。

我听了政保干部的介绍，知道对付这样的死硬分子从正面进攻很难奏效，于是就让看守所干部通知他，根据他的种种罪行以及在看守所的恶劣表现，报经上级批准三天后执行枪决，随后我就化装成记者去见他。那家伙当时正与看守所干部大吵大闹，说从古至今杀头之前都要吃断头饭喝送行酒，为啥轮到他面前却只有一个黑不溜秋的红薯面窝头和半碗棒子面粥，其他啥都没有？我就趁机告诉他，现在济南刚解放，城内粮油酒肉价格是平日的几十倍，他们哪里买得起？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你以往的人生经历，我保证在你上路前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还有酒。至于你呢，想说啥就说啥，不想说的我绝不勉强，那家伙听后欣然答应。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带着酒肉去看守所与他边吃边喝边聊，一聊就是几小时。

就这样我和他一直聊了三个下午，等到第三天傍晚我要走时他忽然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对我说，‘其实我知道你是啥人，也知道你是干啥来的。可是你这人看着亲切，还能在我临死前为我弄来酒肉，陪我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一聊三个下午，真的非常够朋友。既然你老兄够朋友，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

那家伙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把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掺杂在他的人生经历里都给了我。其实那家伙挺忠诚，也非常有才干，如果不是信仰不同，政见不同，经此三天我和他会成为朋友的。好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老乔话还没说完，却见昨日凌晨手臂受伤的姜排长忽然站了起来，只见他满脸通红的对老乔说道：“首长，刚才大家都说了半天，可我还一句话没说呢。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憋在心里想要请教首长，不知可不可以？”

老乔笑笑对他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有话请坐下慢慢说。”

这时郭团长站起来笑着拱拱手对老乔说道：“抱歉！抱歉！我得出去救个急。老首长，你们慢慢聊，我去去就来。”

姜排长坐下后接着说道：“首长，我咋听说这两天我们一直舍命保护的努尔古力是个国民党高级特工，身上竟然还背着一千多名红军官兵的血债。现在武汉三镇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您不但不把他交给警方，反而不惜从几千里外调军机、送血浆来救他性命，然后又动用我们8201特务连100多名战士和公安局几百名警察来保他性命；等把他救醒之后竟然还像对待贵客一样把他奉为上宾。不知首长这样做究竟是为的啥？为了救他，我可是差一点儿把命都搭上了呀！

如果为了救一个血债累累的国民党特务，却死在了另一个臭名昭著的国民党杀手手中，那我算个啥？死了连泡狗屎都不如！开追悼会悼词都没办法写！这一两天我一想起这事儿身上就起鸡皮疙瘩。首长，您是我们团长都非常敬重的老首长，您水平高，您给我们大家解释一下好不好？不然我非被憋死不可！”

小何眉头一皱刚想站起来说话，却被老乔用手止住，但还没等老乔开口，小刘却站了起来。只见他端起酒杯对姜排长说道：“姜排长，你为粉碎国民党保密局制订的‘灭狐行动’计划光荣负伤，值得尊敬，俺再敬你一杯！”喝完接着说道：“俺知道你老兄是位血性汉子，因为这次没能亲手抓住前来搞暗杀的国民党特务还负了伤，心里感到憋屈，现在借着酒劲儿发些牢骚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你这些话如果换个场合说，那俺就有理由怀疑你老兄参加革命的动机不纯了呀！

你知道在广西、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的剿匪战斗中，截至目前为止共牺牲了多少解放军官兵吧？你知道在这些牺牲的官兵中有多少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涌现出来的英雄模范人物吧？新中国成立后，这些英雄模范们本来可以凭借着那些年对党和国家的贡献，待在家中与家人一起过几天舒心日子的，可他们却为边境地区那些还在遭受匪患的百姓能早些过上好日子而死在了一群群土匪的手里。你说他们憋屈不憋屈？还有比这更惨的，那就是奉命打入土匪内部去当卧底的侦察兵英雄们。他们中的许多人为了取得土匪的信任，不惜先故意违反部队纪律和群众纪律而被部队开除，然后再打入土匪内部，为我剿匪部队提供情报。他们的身份一旦暴露，其结果只能是被土匪残酷杀害之后往山沟里一扔喂狼。他们的家属往往因为儿子下落不明，不但一分钱抚恤金都拿不到，有的还得长期背着土匪家属的恶名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与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成千上万的烈士们相比，俺们活着的人还有啥名利可争的？还有啥事情想不开值得俺们憋屈的？”

姜排长听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小刘，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像努尔古力这样罪恶滔天的国民党高级特工，杀他一千次都不解恨，为什么在他苏醒之后你们不直接把他交给铁局长他们公安机关看押，然后由法院召开群众大会进行公审，最后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反而还要像对待贵客一样把他捧为上宾。我只想知道你们这样做究竟是为的啥？”

蔡连长几位也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的啥？”

小何此时方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首长早已预感到今晚要发生的特殊情况。可是无论怎样，如果没有铁局和郭团长的授意，你就是再借给这几位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用如此口气对首长讲话。恼怒中他想起首长的交代，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第三十八节

小刘平日善辩，虽然他并不清楚首长对小何有过什么交代，但也绝不会任由这几位在酒桌上向首长发难。只听他冷冷说道：“好歹你们几位也是8201城防部队特务连的干部，咋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台湾的毛人凤不惜动用他们隐藏在大陆多年的特别潜伏小组、军统时期的王牌杀手、美蒋双料间谍以及他多年发展的特务骨干，对努尔古力实行种种暗杀，其目的就是想破坏我方的‘猎狐行动’计划。如果你们现在把他抓了，公审之后再把他枪毙了，谁最高兴？那肯定是台湾的老蒋小蒋最高兴！保密局毛人凤那帮子家伙最高兴！因为他们费尽心机也无法完成的计划，你们却帮他们完成了。姜排长，如果这件事情一旦做成，俺敢担保老蒋和毛人凤一定会从台湾给你寄一枚大大的‘青天白日勋章’来。

至于俺们首长为啥直到现在不但不抓他，反而还像待客一样对他，这就需要费一些口舌来解释了。”于是小刘就把努尔古力如何在年轻时就为戴笠所赏识，并被培养成高级特工；19年前如何以化名哈力甫、代号‘穿山甲’打入红25军内部出卖我军机密情报，导致部队伤亡惨重，直到长征前夕仍无法突破国民党军的围困封锁；首长如何奉命赶在部队出发之前，终以非常手段将其识破并亲手将其枪毙；这家伙又是如何命不该绝，侥幸活了过来；7天前，首长又是如何在东兴邮政局礼堂与他不期而遇，从而拉开了这场‘猎狐行动’的大幕。接下来又是如何一路追踪到他的藏身之地——南宁清真寺，发现并捣毁了他经营多年的地下巢穴；又是如何出于多方考虑，与他在南宁“春秋餐馆”以一月为限签订了口头“君子协议”；然后又是如何一路跟踪到武汉，在他遭遇保密局特务制造的车祸生命垂危之际，本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同时也为“猎狐行动”计划的顺利实施，竭尽全力对他进行抢救和保护等等情况简略说了一遍。

最后小刘说道：“如果俺们趁着努尔古力生命垂危，或者刚刚苏醒还没有康复之时就逮捕他，那俺们在努尔古力眼中岂不成了不守信用乘人之危的小人？这与台湾的国民党反动派又有啥区别？如果他心中不服，即便把他抓了毙了，又能起到什么积极作用？现在国内边境一带还残存着许多国民党匪徒，匪患一日不除，老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为了迅速瓦解这些残存的国民党匪徒，让边境地区的百姓早些过上太平日子，这就是俺们一直善待努尔古力的真正原因和目的。俺山东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如果因此而冒犯了各位，还请多多见谅！”

蔡连长听后鼓掌赞道：“刘老弟真不愧是乔处长一手调教出来的兵，讲话口齿伶俐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就是与众不同。只可惜你的解释并没有讲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什么叫趁人之危？蒋介石八百万美式装备的正规军都被我们打到台湾去了，美帝国主义统领的十六国联军也在朝鲜战场被我们打到谈判桌上来了，现在面对他一个小小的努尔古力，我们用得着趁人之危吗？现在的问题是，努尔古力已经醒来并且正在康复之中，我们大家只是想借这次喝酒的机会问问首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执行你们的‘君子协议’放他走呢？还是直接把他交给武汉警方，然后由法院对他进行公正审判。如果是后者，那就再好不过；如果是前者，我们就会非常担心。不禁要请问乔处长，您真的就有那么大把握在所谓的‘君子协议’期内把他抓捕归案吗？万一失手怎么办？台湾的蒋介石集团肯定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国际上大肆宣传*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无能。这可是关系到我们新中国国际威望的大问题，同时也关系到全国四万万军民的脸面呐！首长，您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吗？

另外我还听说首长您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现在又正处在养病期间，我怕万一哪天您突然一倒下，那麻烦可就大了呀！与其天天让人担惊受怕，还不如趁现在什么状况都没发生，我们特务连136名干部战士都还守在外面，您就把努尔古力正式移交给市局的铁局长，这一路有我们特务连担任警卫，绝对万无一失！

对公安部来讲，您在武汉市全体公安干警、8201特务连干部战士以及武汉三镇广大市民的大力支持下，一举粉碎了台湾蒋介石反革命集团精心炮制的‘灭狐行动’计划，可谓劳苦功高。

对武汉三镇的老百姓来讲，您为他们铲除了隐藏在这片土地上的敌特组织和美蒋双料间谍及其帮凶，让他们能够平安幸福的生活和工作，他们会永远记住您并感激您！乔处长，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您又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蔡连长这番咄咄逼人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辞，小何又想站起来回敬几句，却看见首长正朝他暗暗皱眉，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首长在暗示咱，切不可在这里为逞口舌之快而泄露了行动的核心机密。前几天由于市局杨处长的不慎泄密，已给整个‘猎狐行动’带来了极大的被动和危害，从而导致这个极其普通的刑事案件一跃而上升为国共两党之间的政治较量。所以有关‘猎狐行动’的整个布局决不能在这里有所透露。”想到这里他脑子一转计上心来，只见他轻轻一捏老乔的手臂，然后关切地问道：“首长，您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头疼病又犯啦？要不要马上请这里解放军总院来个大夫帮忙看看？”见老乔吃力地点了点头，小何让孟非赶紧去打电话，然后冷冷对蔡连长说道：“蔡连长厉害呀。不但讲话的水平堪称一流，质问起首长来胆子更是大得惊人呐。你明明知道咱们首长身体有病，竟然还敢如此放肆地用这种质问语气跟首长讲话。作为湖北省军区城防部队的一名基层党员干部，难道你忘了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制定的‘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四原则了吗？难道你连一名革命军队基层干部最起码的素质也没有吗？你就等着你们郭团长的处分吧！”

老乔当然明白小何的用意，他刚才暗暗皱眉也正是希望小何能尽快结束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打破眼前的困局。恰好这时郭团长走进门来，听了小何的话急忙指责道：“蔡连长你喝昏头了吧？老首长身体欠佳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惹老首长生气？还不赶紧向老首长赔礼道歉？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老乔连忙摆手制止。只见他一边用左手拇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一边对郭团长说道：“老郭你可千万不要责怪蔡连长，他们几位担心我的身体万一出问题本是一番好意。我的身体经过这些天的日夜折腾也的确是扛不住了，现在头痛欲裂，搞不好真得要住院治疗了。小何，我有事情要交代，你拿纸笔记录一下——

‘鉴于乔运来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胜任‘猎狐行动’最后的收尾工作，现同意将国民党高级特工努尔古力暂时移交给武汉市公安局看押。

乔运来于1953年4月21日晚11点38分。’”

等小何记录完他把纸条交给铁局，然后恳切地对他说道：“老铁呀，你也知道努尔古力的案子在公安部是挂了号的，我现在把他正式移交给你，你与郭团长蔡连长等一定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能让他在你们手中再出任何问题呀！如果遇到重大问题不好解决，可直接向罗部长请示汇报。”

铁局一脸兴奋地对老乔说道：“感谢你的信任，老战友！这里有我和郭团长坐镇，有8201特务连一路保驾护航，保证万无一失。你就放心治病养病去吧！”

蔡连长也啪的一个立正，向老乔敬礼说道：“感谢首长理解。请首长放心，只要有我们8201特务连在，努尔古力绝对出不了任何问题！”

“那就辛苦你们诸位了。”老乔说完，便在小何小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回到302房间小何先照料老乔躺下，然后他把小刘、孟非叫在一起传阅了首长的指示，三人对望会心一笑。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后面306房间有动静，不一会儿就看见铁局急匆匆跑过来直接钻进里面的房间，接着就听见老乔吃惊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3号院门口有军区警卫营的士兵把守，招待所内外有特务连100多名干部战士担任警戒，更何况他刚刚苏醒过来还不到10个小时呢。他老婆小兰还有那个小护士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他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只听铁局说道：“他老婆小兰说她这两天一直没睡觉，困得厉害，等吃完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那个小护士等努尔古力在另一张床上躺好之后，也靠在床边睡着了。努尔古力到底啥时间走的？上哪儿去了？她俩一点儿也不清楚，现在那个小兰就嚷着要见孟非。这是努尔古力留在桌上的一张小纸条。”

第三十九节

老乔忙让孟非过去安抚一下小兰，顺便把她和小护士带过来。然后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乔老爷，原来你也是个伪君子！”不禁摇头苦笑：“老铁呀，看来他是察觉到什么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好在蔡连长的特务连一直都在招待所内外担任警戒，他根本逃不出去，现在应该还躲藏在招待所内某个角落里，只要你们抓紧时间仔细搜查，相信很快就能抓到他的。”

铁局说道：“郭团长和蔡连长现在正带人逐个房间进行搜查呢。”

又过了一会儿郭团长和蔡连长气喘吁吁跑进来，低声对铁局说道：“铁局，麻烦大了！招待所内所有房间、包括四周花圃树丛都已仔细搜查过了，没发现他的踪迹。咋办？要不要立刻发布通缉令在全市范围内进行大搜捕？”

老乔急忙摆手说道：“努尔古力的案子一直由公安部的罗部长亲自负责，除非经他本人同意，否则绝对不行！”此时武汉解放军总院神经科专家卢大夫到了，铁局等人只能退了出来。10分钟后卢大夫出来对小何说道：“由于乔处长的脑神经长期得不到休息和治疗，很有可能已经导致部分脑神经细胞受损或者坏死，如不尽快住院观察治疗，会进一步导致他身体的感知功能如语言、视力、思维以及行动等方面的功能性障碍。现在我已经给他注射了一针安定，让他尽快进入休眠状态，你们赶紧收拾一下，然后把首长扶到救护车上，我就在外面车上等候。希望能够快点！”

老乔很快被扶着走了出来，他有意无意扫了一眼门前的花坛及围墙边的草坪，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轻声对小刘说道：“小刘，我这边有小何孟非与小裴跟随就可以了，你与小董开车先送同仁医院的小护士回家，然后再去解放军总院与我们会合。”然后又转身拉着铁局的手说道：“老铁，努尔古力老婆小兰与此案并无任何关系，我让孟非明天一早送她回南宁；交警中队的赵队长很能干，希望你能满足他的愿望。对于努尔古力的突然失踪你们俩也不要太着急，只可惜我的身体不争气，让你们几位勉为其难了。希望你们几位凡事多商量、多请示，我相信你们有能力有智慧，一定能够克服困难圆满完成这个任务的。”

铁局和郭团长一脸尴尬把老乔送到院外救护车上，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此刻他俩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果这个轰动全国、震惊两岸的“猎狐行动”能在武汉完美结案，他俩必将成为老乔之外最大的功臣，这是何等的荣耀？往上再大大提升一步肯定不在话下。只可惜那个该死的努尔古力竟然就像玩魔术一样突然间不翼而飞，而且还消失的那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在这重兵严密布防的院内、层层警戒之中他究竟是怎么逃走的？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收场？这两个如山的问题压在他俩心口，让他俩喘不过气来。蔡连长和姜排长等也没了刚才在酒桌上的那股英雄豪气，此刻正灰溜溜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俩焦灼彷徨难以忍耐之时，忽然听得远处有人向这边跑来，紧接着就看见招待所孙所长径直跑到他俩面前，喘吁吁对他俩说道：“铁局长、郭团长，刚刚接到军区王树声副司令员的电话，他让我代他向你们两位传达省军区司令员兼政委、武汉市委书记兼市长李先念同志的命令。他命令你们二人带领各自部属即刻返回原单位，军区警卫营设在3号院的岗哨一并撤销，即刻乘车赶往武汉解放军总院乔处长的特护病房担任警卫。不得有误！”

接到李先念的命令两人顿感如释重负，可是还没等郭团长发号施令，特务连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就已接连响起，紧接着脚步声、报数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等响成一片，三分钟后这里复归夜的沉寂。

当新一轮太阳在武汉上空再次冉冉升起之时，孟非已带着努尔古力老婆小兰乘上飞往南宁的航班离开了武汉，她要去与黄连长汇合，协助他完成首长“猎狐行动”计划的最后布局；小何带着侦查员小裴留在解放军总院，贴身守护着沉睡中的老乔；小刘和小董则在黎明之前就已分别登上由武汉开往南京的直快客车，因为努尔古力就坐在这趟列车上，再次怡然自得一身轻松地向前飞驰。

原来努尔古力从昨天下午醒来，听老婆流着眼泪把他如何被潜伏在武汉的国民党保密局夜莺小组特务，指使一个“二杆子”用货车撞成大出血，小刘小年如何紧急将他送往离黄鹤楼最近、医疗条件最好的同仁医院进行抢救；小何与特务连官兵如何两次从杀手的刀斧之下救了他性命；乔处长如何请公安部调用军机送来RH阴性血，如何在南湖机场外两公里处险遭特务200公斤烈性炸药的破坏；最后又如何在美蒋双料间谍的手中为他捡回了一条命，而且还特地让孟非带她乘军机赶来照料他等情况讲了一遍。努尔古力原本已被这些足以感天动地的情况激动得血脉喷张，打算在身体基本康复之后就主动向老乔投案自首，以报答他的数次救命之恩。不料却在下午几个小时里忽然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并且在同仁医院和省军区招待所内，从几名军官的眼中得到了验证。

“原来满嘴仁义道德的乔老爷竟然是个伪君子，企图趁我身体还未康复并在毫无戒备的情形下抓捕我。幸亏我觉察得早，不然还真就上了他的大当。”

努尔古力是维族人，平日最恨无情无义之人，既然你乔老爷不仁，那也休怪我不义。虽然今生再也不愿与你们共产党为敌，而且还得为老婆孩子的将来着想，但想要让我束手就擒却也没那么容易。想到这里努尔古力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表面上装作毫不知情，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脱身以及脱身后的去向。

经过一番谋划，努尔古力决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连续两天的昏迷让他储备了充足的睡眠，两千毫升的新鲜血液、两顿可口的饮食以及数小时的静态呼吸吐纳，让他的身体又蓄满了活力。趁老婆小兰与小护士正在熟睡、老乔铁局他们又正在餐厅那边欢宴之机，他先轻轻起床从包里取出衣物穿戴整齐，重新包扎并伪装好受伤的颈部，接着像幽灵一样潜行至房后的草坪里，用鞭草根茎编扎成一张绿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老乔那栋房子右面围墙边的草坪里隐藏下来。3号院里后来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尤其当他亲眼看到老乔被人搀扶着走出3号院，之后又听到有人跑步前来代表王树声副司令转达李先念的命令，一瞬间所有兵马岗哨撤了个精光，这让他顿时心花怒放。没了老乔这个命中克星，他已没了任何顾忌，接着再去南京游玩一番的念头便油然而生。

由于毛人凤这个狗杂种的破坏捣乱耽搁了他许多时间，上海这个非常值得回味一番的地方是去不成了，但转道去南京玩两天时间还是很充裕的。于是他在天亮之前来到武昌火车站，很快便物色到一名武汉江岸机床厂、与他身材相近准备去北京出差的采购员，顺手牵羊盗取了他的证件和钱物，再装扮成采购员模样去购票窗口买了一张去南京的车票，然后不慌不忙登上了由武昌开往南京的211次直快客车。就在他刚进入5号车厢走廊时，忽然觉得身后有只手竟然伸向他刚刚偷来、还没在口袋里捂热的钱包。不禁暗自一笑，右手闪电般抓住那只手腕用力一握，低声说道：“别动兄弟，不然我就把你交给警察！”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那只手径自走到17号座位前，然后回头斜了那人一眼，说道：“蛮精爽一个‘芽儿’（小伙子），为么事把‘大爷’（长辈）当‘羊牯’（劫财对象）？”

“彼此彼此，都是在江湖上混饭吃，只不过您老人家手段高明一些罢了。”小伙子笑着低声答道。

“既然你知道大爷是道上前辈，么样不讲道上规矩？竟敢在大爷‘马尾’（裤子后口袋）里‘提皮子’（钱包），你就不怕大爷我废了你？来，坐下说话。”

小伙子笑笑说道：“你老人家也清楚，现在外面风声太紧，生意难做，晚辈只想找一道行高深的前辈做靠山。刚才在车站里，晚辈有幸亲眼目睹了前辈神技这才斗胆冒犯，还请前辈多多见谅。如蒙前辈不弃肯收留晚辈，晚辈愿终身追随前辈，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这小伙子正是侦察员小董，他与小刘先努尔古力一步乔装来到车站，目睹了他所干的一切。经过仔细商量，决定由小董化装成小偷去接近努尔古力，而小刘此刻就坐在6号车厢的前端，正远远观察着他俩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