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奇缘》第十一章 摧枯拉朽

第三十一节

4月20号上午11点，武汉硚口区派出所的许所长带着两名警察、两名解放大道居委会干部以及几位红袖箍大妈，跟随边红英来到她家。红袖箍大妈将她在家中的记事本从柜子抽屉里找出来，与许所长手中从‘八姐’那里得到的那封信当场进行笔迹核对，结果证明完全出自同一人之手，让边红英虽然恨得直咬牙，却再也无从狡辩；接着警察又在她家卧室墙头上的砖空里搜出了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毛人凤于1948年5月8日亲自签发的，驻武汉“夜莺特别潜伏小组”副组长、少校军衔的委任状，更是把她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认罪，请求人民政府宽大处理。之后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招供如下——

“我们‘夜莺特别潜伏小组’成立于1948年初，毛局长对这个小组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他希望我们这几颗‘闲棋冷子’能够在党国最需要的时刻发挥重要作用。小组共7名成员全是女人，我是副组长，主要负责组内联络，上传下达协助组长工作。这次‘灭狐行动’是我们夜莺小组自潜伏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

4月16日清晨，我在门口牛奶箱中突然接到组长指令，要我通知硚口区古田三路137号代号‘老四’的成员，命她17日清晨去汉口武装部招待所跟踪一名来武汉游玩的，40多岁志愿军伤残干部，回家后把跟踪情况事无巨细写清楚放进牛奶箱里，同时做好执行暗杀任务的思想准备。当天傍晚我又接到组长指令，要我尽快通知汉阳区晴川街121号的‘老五’八姐，命她17日清晨去汉口武装部招待所，想办法了解清楚一名来武汉游玩的志愿军伤残干部这几天的日程安排，特别要弄清他去黄鹤楼游玩的具体时间，一旦探听清楚无误就写好放进牛奶箱里，然后在家中等待进一步指令。

18日清晨我再次接到组长指令，要我去中山公园与一个穿蓝布长衫、戴礼帽墨镜的人接头，从他那里领受接下来的任务。见面之后那人递给我一个小玻璃瓶和200块钱，然后告诉我说，解放路274号住着一个叫李二狗的人，是个黄包车夫，经常在黄鹤楼景区一带拉活。此人虽然傻憨但却十分仗义，且爱汽车如命，民国三十六年第一次偷开别人车子就压死一人撞伤两人，是我们明天执行‘灭狐行动’计划的最佳人选。明日凌晨，他会把一辆衢州牌照的苏联嘎斯货车停在黄鹤楼下马路边的200公尺处。他让我今晚就写一封信，信中命令‘老五’八姐19日早上先去买一只鸽子、一瓶酒，然后把小玻璃瓶里的东西兑进酒里，再把酒和鸽子装进包里带在身上，去黄鹤楼景区找一个名叫李二狗的黄包车夫。具体该怎么操作，要在信中详细交代清楚，并在信的末尾特别交代‘老五’，等事情做完之后立即把信烧掉，把玻璃瓶砸碎扔掉以绝后患。他让我把信写好之后连同这个小玻璃瓶和200块钱一起放进‘老五’的牛奶箱里，不得有误。分开的时候他还特别交代：‘明天的任务至关重要，必须要亲眼看到那个志愿军伤残干部被撞飞之后才可离开，回家后就断绝与‘老五’的一切联系。’

19日下午4点钟我在单位财务室突然接到组长电话，要我火速通知汉正街115号的‘老六’和348号的‘老七’，命令她俩分别前往江岸区的协和医院、市中心医院以及江汉和硚口区的新华医院与第四人民医院，在自愿献血的人群里散布这次献血是为救一个曾经杀害了一千多名红军官兵的国民党狗特务的消息。散布之后立即撤离。

19日晚上我在家中又接到组长电话，她告诉我为确保万全，同仁医院的暗杀行动由特派员亲自动手，要我通知‘老四’暗杀行动取消，等候新的指令。

我们小组7名成员，除了组长和报务员‘老三’我管不着，对她俩的情况一无所知之外，其余所有的事情我全交代了，还请政府能够给予宽大处理。”

铁局听了许所长的汇报，兴奋异常，在征得老乔的同意后命令立即收网，对这5名夜莺小组成员实施公开抓捕，以收震慑之效。

赵队长在中午12点刚过，就已从同仁医院回到招待所，还给老乔带回一封孟非写给他的信。信上将黄连长在南宁调查工作取得的进展扼要做了汇报，这让老乔对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棘手问题更加有了信心。等老乔看完信，赵队长也敞开心扉把自己已经做好了要当一名好刑警的心里话讲给老乔听。老乔告诉他，其实铁局对他印象也挺好，只要他写一份申请交给铁局，相信很快就会批准的。

下午2点10分样子，铁局忽然打来电话告诉老乔：“老杨刚才在电话里说，曹子玉中午回家见了搜查现场和你留下的那封信后，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之后突然提出想要见你。你说见是不见？要见在哪里比较合适？”

老乔抬起还握着钢笔的右手，指点着说道：“这就是我所期待的效果，就在我这里吧。让老杨陪她一起来，路上多安慰安慰她，然后我再和她单独谈。”

一个小时后，老杨陪同曹子玉来到老乔的302房间。老乔让赵队长先带老杨去303房间休息，然后在早就为曹子玉沏好的茶杯里又续上些热水，招呼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场仅限于他俩之间的对话便开始了。

望望老乔父辈一样慈祥的笑脸，曹子玉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她浅浅喝了两口茶水，润泽了一下早已干涩的嘴唇与喉咙，然后字斟句酌地对老乔说道：“乔处长，5天前我刚从老杨口中得知有您这么一位像世界名著里福尔摩斯一样神奇的解放军破案高手，竟然把戴老板视为秘密武器的功勋级高级特工玩弄于股掌之中，说实话当时我还真的不信；过了两天又听他说，你于谈笑间就把中国人民银行湖北分行金库内80两黄金被盗一案给破了，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还在想，那不过是您运气好而已。这次您为‘猎狐’而来武汉，应该是个天大的错误，因为您遇见了我，您的神话几天之后就将在我的手中毁于一旦，沦为天下笑谈。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短短5天的‘灭狐行动’中我既没露过面，更没动过手，所有夜莺小组成员以及从衢州亲临武汉指挥这次行动的赵特派员也从未见过我的真面目，而且我与特派员共同制定并报经毛局长批准实施的这个‘灭狐行动’方案，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然而就是这短短5天时间，不但我们两次行动功亏一篑，老谋深算的赵特派员被打成重伤，就连我也莫名其妙成了您的笼中之鸟，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您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又是怎样发现的我？我们怎么会毫无征兆的突然间就输了呢？而且还输得那么惨？还请前辈不吝赐教，让我即便是死了，也能死得瞑目。”

老乔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们国民党保密局特工每人身上都暗藏一枚毒丸。如果你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找我的，那我们之间就失去了谈话的必要，因为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我的时间除了用于侦察、梳理案情、捉拿、审讯罪犯之外，只留给那些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和热爱生活的人。

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像努尔古力这样一个双手沾满了红军将士鲜血的国民党高级特工，我们念在他抗战时期与解放初期曾有功于国家和人民，尚且希望他能主动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何况像你这样抗战时期也曾有功于国家，内战时期与解放之后虽然一直心向蒋家王朝，但身上并无劣迹命案，我有什么理由不希望你能改过自新，做一个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的有用之人呢？如果你愿意做个这样的人，这将是你一生最明智的选择。我会为你感到高兴，为你和老杨将来的儿女们感到高兴，那我们就可以接着往下谈。”

听了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曹子玉感动得连连说道：“我愿意！我愿意！”

第三十二节

“既然你愿意做个这样的人，那我就代表铁局以及当地人民政府向你表示欢迎，并乐意坦诚回答你想要知道的所有问题。”老乔笑着说道，“我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现了你，其实非常偶然。19日下午一个名叫李二狗的黄包车夫，酒后开一辆货车把努尔古力撞成了重伤，我在给他醒酒时，无意中从他满嘴的酒气里闻出了‘千日醉’的味道。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已认定李二狗开车撞伤努尔古力并非普通的酗酒肇事，而是一起专门针对他所展开的有组织有预谋的谋杀事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有‘千日醉’这玩意儿的人可说是凤毛麟角。我是14年前在河北涉县漳河边的渡船上，巧遇一位曾多次去山西北武当讲学的老道长，他不但让我知道了世上有‘千日醉’这东西，了解了它的出处、属性和特征，而且临别时他还特意送给我一小瓶‘千日醉’唯一的解药‘返魂香’，作为留念与平日醒酒之用。我也就是用这瓶闻着臭烘烘的‘返魂香’救醒了李二狗，并根据他的交代顺利抓住了你们夜莺小组第一名成员——‘老五’八姐。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因为努尔古力的情况我只在15号的电话中大略告诉过铁局，而铁局当天又只告诉过老葛和老杨；又因为他俩都是铁局出生入死的战友，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俩，所以我便断定问题一定出在他俩的家属身上。当我在铁局口中得知老葛的老婆在江西乡下，老杨的老婆却是山西方山曹家沟人氏，而方山曹家沟就在北武当脚下，所以当时我便认定你曹子玉在这次谋杀事件中有重大作案嫌疑。后来我又了解到老杨15号晚上酒后曾向你透露过努尔古力要在武汉停留的消息，于是就有了今天上午在你家中这次秘密突击搜查。”

“原来如此。”曹子玉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正如您所说，如果您这一生从不知有‘千日醉’‘返魂香’的存在，如果您的嗅觉并非超乎寻常的敏锐，那么此刻我依然如故还在学校里教书，而并非您的阶下囚、笼中鸟。换句话说，我之所以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您发现并且还一下输得那么惨，并非是我无能或行动计划不周而完全属于天意。是这样吗？如果是，那我的心里会好受许多。”

“你怎么可以这样理解‘非常偶然’这个词语呢？”老乔呵呵一笑对她说道，“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们辩证唯物主义者认为，现实世界中的任何事物、任何关系、任何过程都具有必然和偶然的双重属性。必然性总是要通过大量的偶然性表现出来，偶然性是必然性的表现形式和补充，在种种偶然性的过程中都包含着必然的东西，没有纯粹的偶然性。换句现实的话说，即便那天没有‘千日醉’这条偶然的线索，我和铁局也同样会根据泄密途径把你锁定为重点怀疑对象，进而在你家中搜查出你所深藏的东西。这仅仅只是彼此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有所不同罢了，其结果绝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改变。就像蒋介石反革命集团，虽然拥有800万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部队，还有强大的美帝国主义做后盾，但最终还是被我们的小米加步枪打到台湾去了一样，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光明终将战胜黑暗。这也是你这些天来所亲身经历，偶然与必然最终的结果，任谁也无法改变。孙中山先生说过一句话——‘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应该就是对这种结果最好的诠释。

另外我再向你透露一个最新消息，就在刚才你进入我3号院之前铁局告诉我，你的‘夜莺特别潜伏小组’已经名存实亡，自副组长边红英以下，包括‘老四’韩玉莲、‘老五’八姐以及汉正街115号的‘老六’和348号的‘老七’均已被公安局派出所公开逮捕。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向来认真，而且雷厉风行。我希望你能认清当前形势，积极协助我们尽快将潜伏在同仁医院里的报务员‘老三’以及受了重伤还藏在地道里的特派员赵理君抓捕归案，争取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你好好想想吧。”

曹子玉此刻已是心悦诚服，她感激老乔推心置腹的一番解说，更感激老乔给了她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这样的良机她岂肯错过？只见她站起身来对老乔说道：“不用再想了，我现在就带您过去，同仁医院的报务员‘老三’是我本家堂妹，与我关系非常好，我的话她会听。关于交代材料，我会在医院回来之后写好交给您。至于那位沈醉沈教官……请不要让他来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就按你说的办。我会让老杨陪你一起去，我的警卫员小何小刘老杨都认识，他们会在医院门口等着你们俩。等把这件事情办完，就和老杨一起回家去，材料就在家中写，我相信你并等候你的好消息。”

曹子玉深深向老乔鞠了一躬便和老杨一起走了。下午5点半钟电话铃声响起，只听小何兴奋地在电话中说道：“报告首长，老杨两口子进了医院之后，曹子玉就和正在隔离审查的护士长曹启辛单独谈了一次话，15分钟后谈话结束，曹启辛带着小刘、蔡连长和咱直接由急救室内的地道入口进入地道，并在地道深处的一间密室内，发现那位从衢州赶来指挥‘灭狐行动’的赵特派员已经用手枪自杀身亡，桌子上留下绝命书一封。书中这样写道——

‘毛局恩公：理君自民国三十一年春蒙难，命悬一线，幸蒙恩公垂怜，冒险搭救并庇佑于衢州翼下，此恩天高地厚，理君常思报答而不可得。此次临危受命执行‘灭狐行动’，实属理君莫大之荣幸，终得报恩公之大恩于万一也。然时运不济，苍天不佑，余虽百般谋划，更不惜亲身涉险，竟不幸落入共党圈套。余今膝部中弹，困守于暗道之中，内无粮弹，外无救兵，真乃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与其苟延，不如归去。诀别之际，不胜惶恐，只能于九泉之下遥祝恩公福寿安康，愿来生做牛做马再行报答恩公于鞍前马后矣！理君绝笔于即日。’

之后，咱们又在曹启辛的指引下，在地道另一密室共收缴美、日电台、收发报机各一部，密码本三本，M1911勃朗宁手枪7支，子弹300发，美国基督教会同仁医院1874年建筑图纸一份，大致情况就是这些。首长还有什么指示？”

老乔听后十分开心，大声说道：“你马上把这一喜讯向铁局报告，我也立刻向罗部长汇报。同时我也会告知8201的郭团长，让他特批为特务连的同志以及你们几个打个牙祭，犒劳犒劳大家。你们辛苦了！”

小何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首长，刚才蔡连长说，参与‘灭狐行动’的夜莺小组已经不复存在，指挥官也迫于无奈而自杀身亡，姜排长为此还负了伤，特务连的干部战士也都辛苦了一天一夜，现在的同仁医院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了，他想安排部分战士轮流值班，其余人少喝一点酒放松一下。您看可不可以？”

老乔听后心想：“按道理说现在安全警报已基本解除，担任保卫的特务连同志们又都辛苦了一夜一天，大家少喝一点酒放松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又一想：“眼前的危险虽已解除，潜在的危机还有多少谁又知道？努尔古力尚在昏迷之中，假如此时放松警惕，万一再有别的潜伏敌特趁虚而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已有了计较，不由笑着对小何说道：“小何，我觉得让大家喝点酒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但你得悄悄告诉蔡连长，酒可以真买但绝不可以真喝，而且还必须让大家就像喝真酒一样喝得兴高采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何乍听之下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明白过来：“首长，您是不是觉得咱们这次破获敌特夜莺小组，除掉‘灭狐行动’指挥官有点儿太顺利了？您怀疑敌人不会善罢甘休，想趁此机会再设一个圈套，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对不对？”

“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但麻痹大意却是兵家大忌。如果毛人凤精心炮制的‘海浪计划’就这么不堪一击，那老蒋还能让他在保密局长的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吗？‘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意失荆州’啊！

你在向铁局汇报之后立即召集特务连几位主要干部开个会，首先统一思想，然后尽快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并传达至下面每一位干部战士。我会在晚上11点悄悄赶去同仁医院，就是不知道我乔运来今晚有没有这个‘运气’看到，由你们几位联合主演的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