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的春天(八)
《金水河的春天》
徐恩华
八
不过,这次没有表现出过分的高兴,因为,他明白,这次带有很大的侥幸成份,况且,爹在病中,念念不忘地告诫他,越上得高就越危险,就像上梯子一样,千万不要得意忘形。无论什么风浪,官不能倒,好官不如懒做。落气的时候,谢斋公念着“官、官……”的口形,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力。
丹萍为什么不把“语录”事件抖出来?以后会不会抖出来?这始终是春堂的心病。
媛媛见春堂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排儿子睡去后,就去安慰春堂,劝他不要过分在意官场的得失,人随大流不挨打,副乡长就副乡长,切莫嫌官小。人家中心小学的田泽群接手教导主任不到两年,贪污公款四千多,将值价一千多元的学生抄本搬进了自家的文体商店,“经打办”还在追查。像他那样,官掉了不说,工作籍也要开除,到头落个坏名声。可见,权大了,官高了,把握不好,也是件坏事。“你有副乡长、有老婆、有锋儿,该知足了!”
媛媛恳切地望着春堂,春堂好像从老婆身上发现了什么似的,觉得妻子不仅漂亮大方,而且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于是慢慢凑了过去,媛媛见春堂的手脚又忙起来了,羞笑着说:“你当真一天要干三个回合?”春堂不由她分说,操起阵阵狂涛,把媛媛卷了个身不由己。
平静下来的时候,春堂一边搂着媛媛,一边满意地抚摸着她那光滑的身子,说:“耍手段去争固然不可取,那样容易埋下愧疚或祸端的种子。但小心谨慎干出来的官我们不能手软,不然的话,天下永远只有小官,哪来大官?”
媛媛得意地笑了,说:“这才是咱们的矮宝。”接着认真地说:“亏心的事的确做不得。我当年把你的教师名额挤掉了,见到你心里就犯愧,真的非常同情你。不然的话,谁攀上你大名鼎鼎的宣传队长?”
春堂睁大眼睛“哦”了一声,“当年那事也称得上不打不相爱啰!”媛媛不好意思,害羞地生气了,把手从春堂下身那东西抽了上来,掐得春堂捂着脸讨饶才罢休。
却说谢斋公去逝后,春堂他娘因忧伤过度,身子变得很虚弱,经常犯病。儿子和媳妇在外,有时顾不上来,不方便的时候,都让丹萍看见了。那丹萍除了生育观念陈旧了一点外,心地至始至终毕竟是善良的,于是照顾春堂他娘的零细活她不声不响地干了起来。
又有三四个星期没回看娘了。今天,春堂带着媛媛和锋儿回到了南湖村。一路上,春堂以为娘的起居环境杂乱无章,缸里恐怕连水也没有。可是,回到家时,井井有条的家让春堂大吃一惊。娘虽消瘦了许多,但精神不算差。没等春堂开口问个所以原,娘就一个劲地夸丹萍如何热心快肠地帮她料理生活。
娘把生病以后,丹萍如何细心照料她的事讲完后,向春堂要求道:“春伢,娘提个事,你可得尽力照办呵。”春堂笑了:“娘,别太神密,能办的,儿岂有不办的道理?”
“那就好。四宝孩子多,夫妇俩守着五六亩水田,吃了没用的,用了没吃的。这几天,四宝到处凑钱买‘神牛’拖拉机,想上采石场跑运输。目前还差四千多块,你能不能帮他借点贷款?”
媛媛担心地说:“能倒是能,就怕丹萍不领情。”
春堂犹豫了一下,对媛媛说:“你先去做饭吧,我亲自去一趟。”
春堂带着锋儿走进四宝家时,只有丹萍在家切着猪菜,四个女儿在门前戏耍,春堂没等丹萍同意,就让锋儿将一包糖果分给了四个小姐妹。小孩子们永远是天真快乐的使者,他们不在意大人谈什么。
此事面对丹萍,春堂充满愧疚地说:“我知道,你会恨我一生的!”
“那是你的想法。”丹萍接过话。
“这么说,你不恨我?真的?”
“真的。”
“哦,怪不得,你从未把‘语录事件’抖出来。”
“值得提醒你的是,我并不是怕你官大势众,抖不抖,要看你为官歪不歪。”
“哦……今天,我不是来谈这些的。”
“谈什么?说吧,我会看着办的。”
春堂干咳了两声:“首先,我代表娘对你的照料表示感谢。听娘说,你们购买拖拉机,资金不够,差多少,我不太清楚。”
听到这里,丹萍以为春堂要私自掏腰包,没好气地说:“你想拿钱来抹过吗?”
“哪里话,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往的过错永远让它作面镜子吧!”春堂的语调非常诚恳。
春堂的话算是说到了地头,深深打动了丹萍冷漠的心。当春堂表示可以帮四宝申请四千元的贷款时,丹萍终于接受了。当然,春堂的理由说得很冠冕:“这是组织上对计划生育困难户的特殊扶持。”
两年过去了。春堂顺利地当上了乡长。这与他本人的谨慎和努力是分不开的。当然,也不排除闻华斌县长的关爱。
同时,也就两年不到的工夫,四宝的“神牛”25型拖拉机拉回了本金,一家六口人的生活出现了转机。作为谢意,四宝还款的时候,特意让丹萍捎上三只大肥鸡。
丹萍来到乡政府,谁知恰逢星期天,春堂领着十岁的锋儿到姐夫钟大友那里钓鱼去了,只有媛媛在家搞清洁。前几次,由于丹萍出了媛媛的洋相,今天进门时,丹萍显得很不好意思。
媛媛本来就心宽大方,又见是家里来的乡亲,便热情迎了进去。当丹萍说明来意后,媛媛感激地说:“婆婆过去多亏你的照顾,我们还没谢你呐!你孩子多,鸡留着自己补身子。至于贷款的事,后来,春堂给你转为无息扶贫贷款,等你确实有余步时再还也不迟。”
听到这里,媛媛的大度和热情,使丹萍顿生愧意,内心深感负疚,激动地说:“媛媛姐,过去我错怪你了。我真不该把对春堂的恨往你身上泼。”
媛媛一下子转过神,关切地问:“难道春堂作过什么歹事?”
听到“歹事”二字,丹萍忽然觉得自己差点走了调,险些把“语录”事件说出来,于是改口道:“你我孩子都有了,说出来你可别在意啊!”
“说吧,同是南湖村长大的,信不过吗?”媛媛微笑着说。
“你可别笑话我。采石场那阵子,我曾爱过春堂……”于是,丹萍把采石场那段恋情毫无保留地抖在了媛媛面前,并羞羞答答地说:“我们虽然亲昵过,但绝对是清白的,因为,还没来得及越轨,你就出现了。”最后,接着声明道:“如果不清白的话,我不会主动告诉你,我毕竟是女人!”
根据丹萍的话,媛媛觉得春堂是她无意中从丹萍身边夺过来的,突然陷入一片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中,她似乎明白丹萍几次不领情的原因了。
却说春堂升任乡长后,他的为官之道日趋成熟,他已经懂得为官一任,不为百姓办点正儿八经的事是站不住脚的。上任后,心里除充满兴奋外,就是觉得担子重了,责任大了。要在南八乡干点名堂出来,让人多地少的南八乡父老乡亲过上有吃有玩的小康生活。
通过一番周密调查,春堂瞄准了淀粉和床垫席梦思。为了筹建淀粉厂,春堂可真的一本正经地拉开了当家人的架势,从拟建到竣工投产,事事都从心里过,真可谓忙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南八乡西南的金水河边,基建施工井井有条,淀粉厂很快投产了,热闹的场面随着漫天的飞絮飘向蛙声如潮的南八乡原野。四乡八邻的种田人初次见到淀粉面筋,觉得很是新鲜,开始一段时间,人们都争着吃稀奇味。谁知南八乡的人一旦厌淡起来时,淀粉一下子失去了销路。春堂急了,究其原因,原来,筹建淀粉厂时,厂长吕泽贤与外地客商眷写正式合同时,被对方玩了文字游戏,把“包销”写成了“帮销”,至于能不能销售所生产的产品则是工厂自己的事情了。
正当春堂一筹莫展的时候,闻华斌因工作需要调到其他县去了。新来的县长叫余鹏飞。湖南人不说,还是四宝老家的乡亲。
这下,真可谓雪上加霜。春堂急傻了眼,他终日除了收拾残局、思量挽救的法子之外,就是等待新任县长的发落。同时,又担心丹萍会不会叫马四宝找余县长挖他的老底。
淀粉厂在尽力挽救,席梦厂正在不断完善新产品,一个月、两个月、六个月过去了,仍不见余县长如何发落谢乡长。同时,也就是在这忙碌而又提心吊胆的六个月的一百八十多天里,淀粉厂成功地进行了转产,席梦思的新产品拟定大批生产,品牌为“美梦香”,而且,其销势日渐看涨。
就这样,春堂在忙碌中等待发落,在等待中忙碌。四年过去了,春堂夹着尾巴,凭着勤勤恳恳,在乡长的位置上生出了稀疏的银发。余县长觉得他还是块料子,于是,放了他个乡党委书记,把南八乡的命脉交给了谢春堂的手心。
这天,一阵长长的紧张办公之后,春堂踱步办公室窗前,南八乡的山水农舍尽收眼底,斧头湖的干流,金水河两岸原野,一派繁忙的春耕图景呈现在眼前,他终于回头诘问自己:究竟是闻华斌提拔了春堂还是春堂提拔了谢矮子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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