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爷进城(小说)
山爷进城(小说)
塬上草
山爷很少进城。可是,山爷这次不得不进城了。
山爷是在上山采药时摔伤了胳膊后,为了把采回的药换成钱,才不得不进城的。
山爷摔伤胳膊那天采到的是夏枯草,晾干,起码有两三斤,一斤按10块算,起码要卖20来块。山爷很高兴,背着药正往回走,一不小心被一个藤条绊倒了,结果右胳膊摔伤了,伤到了骨头。
山爷在村卫生所做了消炎、固定、包扎,一共花了50块零5毛9分。他没有那么多钱,只有30块,还欠卫生所20块零5毛9分。村医杨大夫说,零头就不算了,记个整数,欠20块。山爷说,那得谢谢杨大夫了。杨大夫说,都是一个村的,几毛钱,不用谢。
山爷一辈子没有女人,一个人,老了,干不动了,政府每月给他发养老金,才让他紧巴巴的日子稍微宽松了些许。养老金不够用,平时,他就上山挖点药换俩钱。这回倒霉了,挖药摔伤了胳膊,还欠了卫生所的钱。
右手不能用,他就用左手拿着剪刀,把夏枯草一根一根剪碎了,再经过几天晾晒,干了。山爷用塑料袋装好那些像柴火棍儿一样的药,准备进城到那些大药店、大药房去把药给卖了。
山爷天不明就动身走了,日头一竿子高的时候,他走进县城。那个时候或许还早,一街两行的门面房都还关着门。山爷就蹲在一棵大树底下,啃着随身带来的馍。眼看着一家一家门面都开张了,他就开始找地方卖药。
山爷的右胳膊被死死地固定着,还用一根绷带吊在胸前。他的左手提着那一袋儿药,在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走着,用眼睛不住地搜寻着大药店和大药房。终于,他在和平路旁边看到了大药房,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排在最靠近山爷的那个大药房叫老百姓大药房。山爷还识几个字,认得那个老百姓大药房。他走进去,看见正对面就是中药柜,一个女同志正在给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抓药。山爷上前问那女的,夏枯草,山上刨的,要不要?山爷把药拿过去,放在那个女同志面前。那个女同志停了抓药,把头探过来,看了看说,不要,有。山爷说,人家卖12块,我的只要10块,要不要?那个女的说,老板不在,不要。戴眼镜的男人看了看山爷,看得很仔细。山爷一头白发,像秋天干枯的草,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弯弯曲曲的梯田,背有些驼,身子很瘦,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山爷卖不掉药,就走出了老百姓大药房,还说,我就是老百姓,老百姓大药房为啥不收老百姓的药?戴眼镜的男人一直看着山爷的背影消失在药店门口。
之后,山爷又来到了康利得大药店,不一会儿,山爷和上次一样,垂头丧气地又走出了康利得大药店。
下午,末伏的日头爷儿火爆爆的,把县城的街道烤得发烫。山爷从东城区一直走到西城区,见药店就进,进去就问,但是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的:不要。又热又乏、又饥又渴的山爷很窝火,今儿个是咋啦,倒霉倒到连药都卖不出去?正儿八经的草药没人要,急等着用钱,干看,药就是变不成钱!
山爷还在滚烫的街道上四处寻找药店。在一个路口,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径直走到山爷跟前。戴眼镜的男人问,老乡,你那个塑料袋里装的啥?山爷说,你问这个做啥?你又不要。戴眼镜的男人笑笑说,我想买一种中药,药店里的都不好,我看你拿的有点像。山爷问,你要啥中药?戴眼镜的男人说,夏枯草,我妈急用,就想买点好的,不知道你拿的是不是……山爷半惊半疑,说,真的?我拿的就是夏枯草,县城的药店都问遍了,没人要。你真是运气好,我的药,坡上长的,药性好。戴眼镜的男人说,我妈就认野生的,不是,她还不要。山爷说,你妈识货,现在人工种的长的时间短,药性不够,还是野生的,好。戴眼镜的男人问,你这有几斤?山爷说,二斤三两,走的时候称过的。戴眼镜的男人问,多钱一斤?山爷说,药店都卖15块,你看着给吧,多少都中。戴眼镜的男人说,那就15块吧。山爷说,太多太多,10块卖给你。戴眼镜的男人说,总共给你30块咋样?给我妈治病,要掏最高的价钱,买最好的药,我妈知道了高兴!山爷说,你这人实诚,还是个孝子。
山爷接钱时,手在颤抖。
戴眼镜的男人说,大爷,天不早了,快回吧。山爷高兴地说,哎,回了,回了。你是个好人呀!
戴眼镜的男人走进驾驶室,对着山爷笑了笑,在心里对自己说,大爷,要是我妈还在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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