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邂逅

 〔小小说〕

                      意想不到的邂逅

                             班祖恒

车窗外，阳光一片金黄。

“有的人用生活改变观念，有的人以观念改变生活。”舒大伟躺在归途的软卧铺上这样想。

想到这次出差，他有些悲哀。要不是这次出差，他和汤筱莎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将永远美好地珍藏在彼此的心底，直到老到死，甚至心里还会有“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娶定她”的想法，而这一次邂逅却把它粉碎了……

“我与光大公司的老总有过一面之交，他很豪爽，相信你谈成这次合作。”总经理在赶往滨海市签订一份合同的时候，委托他这位助理负责与光大公司合作的谈判事宜，他不止一次接受这样的委托。

因为光大公司的老总在考察归途中班机误了点，以至原定的谈判时间推延了一天。那天来到山城市，在光大公司安排的宾馆落脚后，舒大伟闲得无聊，便就近到宾馆附近的公园溜达。

“大伟，是你吗？什么时候到？”

正当他在公园里入神地欣赏着山城市美丽的市花时，一声柔柔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际。

他猛转回头，发现一位中年女子正快步向他走来。

“小莎！”他兴奋地迎了上去。

女子来到近前，他仔细地打量着她：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华贵的穿戴，高雅的气质，美丽的面庞……只是脸上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她叫汤筱莎，是他的高中同学。其实，她的年龄已有四十三岁，比他小一岁，这点他记得非常清楚。现在猛一见到她，又勾起了他对那段难忘的高中时光的美好回忆……

汤筱莎是外地人，父母早逝，是叔叔婶婶抚养了她，待她如亲生女儿。她的叔叔汤卫武早年在舒大伟的家乡南都县下州公社工作，是一名武装干事。她便随着来到下州生活、读书。

读高中的时候，班里虽然有三十多号学生，但女同学只有六个。她不仅漂亮，而且活泼，爱好广泛，打球、唱歌、跳舞等样样在行。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平平。与她相反的是，他的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但学习成绩特好，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那时候，班里很多男生悄悄给她递条子。说实在的，他的心里也暗恋着她，可他对这位漂亮的干部子女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农家子弟，家境贫寒，个子又矮小，毫无显眼之处，除了学习优秀之外，再没有别的“好”可言了。他太自卑了。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对那些给她递条子的男生们总是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但又常常在他独自在教室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他请教学习上这样那样的问题。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高中毕业参加高考回乡不到一个星期，他竟收到了她寄来的一本日记，里面记满了少女爱的秘密，扉页上还写着：“写给我亲爱的舒大伟！”于是，他们的恋爱开始了。就在这一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而落榜的她被安排在公社的供销社做售货员。一年后她又随叔叔调到了县城。

就这样，他们鸿雁传书，整整四年。尽管俩人远隔千里，但他们的爱情并不因为时过境迁而淡薄，反而更浓烈了。

毕业后，他被分配回中学母校任教。工作定妥后，他在向父母摊牌的同时,专程从乡下来到县城正式向她求婚。哪料，竟被双方的家长一致反对了。后来，他们才得知：原来，汤卫武以前经常下到舒大伟那个村，吃住在舒家，与舒大伟的父亲——大队党支书是好朋友。谁知，文革初期，作为公社造反派头头的汤卫武，竟把舒大伟的父亲平时掏心跟他说的那些大实话当作反动言论批了起来，还被汤卫武关进了牛棚。因此两人结下了怨……就为这，舒大伟和汤筱莎被棒打鸳鸯。

那时候，无助的他们真是肝肠寸断啊。后来，他只知道，她与一位刚从商学院毕业分配到县供销社的大学生结了婚。再后来，听说她随丈夫调往外地去了，也就再也没有她的音信了，直到现在。他呢，也早已成为人夫人父。

不知是哪位作家这样说过：爱是不能忘记的。这一点他体会很深刻。尽管他的妻子很贤惠，家庭生活美满幸福。但对那段铭心的初恋他至今依然难以忘怀。有时想起，心里还有些隐隐作痛……

“21年不见了吧？过得还好吗？”她的询问，打断了他的回忆。

“还可以，你呢？”

“还好，只是……”她欲言又止，忽然又转换了话题，“你这次来山城市有何公干？”

于是，他把他后来怎么改行从商，现在又在哪里供职都一一告诉了她，并说来山城市是跑业务，但没有向她具体说明，她也没有深究。

“我有时常常暗地落泪。总是想，要是当初能和你在一起，那该多好啊！你烟酒不沾，又那么温文尔雅，肯定会怜香惜玉。”她禁不住伤感地说。

听她这一说，他的心里忽地“咯噔”了一下。他真想对她解释说，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位烟酒不沾的舒大伟了。现在，为了应酬，为了业务，他不但抽烟，喝酒更是海量。喝酒的豪爽，使他做成了一笔笔大业务，赢得了公司上下的喝彩，得到了老总的破格重用。当初，他曾经为此痛苦。可是现在，他一切都适应了，而且还有些沾沾自喜。转而一想已没有了向她解释和说明的必要，于是随口问道：

“什么？你的先生待你不好？有外遇还是虐待你？”

“都不是。就是因为所谓的事业啦，整天忙着应酬，常常是晚上十一、二点才醉醺醺地回到家。哎，好象家里没有我这个妻子。”

为了不使她更伤感，他不再细问她和她丈夫的情况，以有急事要办为由与她告别了。但回到宾馆，想起汤筱莎的话，他不免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要是当初他们两人成婚，她会不会象她现在埋怨她丈夫这样埋怨他呢？他想，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现在的他常常就是这个样子。忽然，他为妻子对他的理解和宽容而感动，也对汤筱莎的话感到忧伤，似乎当年的汤筱莎离他更遥远了。

第二天下午，舒大伟与山城市光大公司老总的谈判非常顺利，还在他下榻的宾馆设丰盛的晚宴招待了他。

真是“无巧不成书”。当晚宴开始的时候，舒大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赴宴的人中竟有汤筱莎。看到他，她的眼睛也瞪得溜圆。

他俩还来不及打招呼，心直口快的光大公司老总早就指着他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新的合作伙伴，也就是我们第二故乡南都县人氏、乐新市丰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舒大伟舒先生！”。继而又连珠炮似地转向了她：“本夫人，姓汤。要不是你来自我们的第二故乡，我是不给你们老总这个面子的哟。还有，像这样的宴会我是第一次带夫人参加，要是往时就是用牛拉她也不会来。”

光大公司老总的话音刚落，舒大伟和汤筱莎就几乎异口同声地奔向对方：“你！”同时对旁人解释似地说：“我们是同学呢。”……

那晚舒大伟兴致勃勃，很开心，就像遇到了知音，杯来盏去，喝得甚猛，光大公司的老总和他的两名助手还被他搞倒了，他也有些晕。看着他喝酒的猛劲和醉后有些狼狈的神态，汤筱莎的眼中满是惊愕，心中涌动着难言的苦楚，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醉眼中，见她惊愕、苦楚和失望，想起她昨天说的话，他感到深深的痛苦。更感到悲哀，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进站了。漫长的旅途结束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到家了。”

想起善解人意的妻子，邂逅的不快烟消云散。舒大伟迈步走进灿烂的阳光里，不再感到悲哀。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