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贵气象
清贵气象
段奇清
尤爱宋人熊以宁《鹊桥仙》一词中的“谁似硕人清贵”。
硕人即美人,有才有德之人。晋代葛洪《抱朴子•广譬》中言:“欲以收清贵于当世,播德音于将来。”人要有清贵气象。清而贵,显得更为纯粹中和,“纯和清贵”,德音远播。
说到清贵气象,自然会想到花草树木。一株又一株树木花草,它们什么也不说,只是寂寂地生,静静地长,寂寂地开花,静静地结果。或许人们觉得它们是在向世界展示一些什么,其实,花草树木只做自个儿该做的事。它们辉煌,它们凋零,这只是人眼中的事,花草树木就按自己的生命轨迹去运行。早春之时,新甲初萌,新绿中也仍然挂着往年的黄枝枯叶。在人们看来,这样依然很美,也很安详,可花草树木自个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清贵气象是新与旧,安然存于一体,和谐、纯如、绎如。
又想到秋色。秋渐深,田野上熟透的庄稼已收割。旱地里,只有出土不久的麦苗、碗豆苗,一些绿的浅浅深深的蔬菜苗等;水田中,只剩下稻谷茬,其间杂糅一些稀稀拉拉的荒草。新出土的庄稼是绿色的,却矮矮的,几乎盖不住黄褐色的地面。随着秋越来越深,稻谷茬,还有那荒草,蔫了,黄了,白了,萎了,大地苍然一净,一白。
此时,秋色是异常开阔的,一望无垠。可正是这空旷,广袤,似乎让人感到有一点悲凉。可是,悲凉不是悲伤,更不是沮丧,深秋给人的是一种壮丽的悲怆之美!因为,这是大地铅华洗尽的一种表白,是土地中生命力的积蓄。而且,空旷、广袤中,有黄褐色的细节在铺展着,细节中也有苍翠葱绿的精致写意,那是一种别样的美!
说到秋色,难免不让人想到秋香色。视觉与嗅觉融溶在了一起,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色彩。初秋,原野上一片金黄,处处飘溢着秋日果实的香气和泥土的湿润之气。此时,大地上的骄子们已是黄肥绿瘦,秋香色便在天地间漫卷开来……
秋香色,又称浅橄榄色,是介于绿黄之间的色彩。乍看似绿色,细观又极像黄色,淡雅且又不失活力,是一种暖暖的色调。让你只觉得满心欢喜,只感到赏心悦目!秋香色,不但眼前会飘出一大片枯黄带绿的树叶,鼻子也似乎闻到中秋那天高气爽的味道了。
人们说,清贵也是一种清赏。而这,在于它的中和,或者说中庸,介于两者之间,不偏不倚,不深不浅,不显不藏。《博物汇编•草木典》记载了一种叫“月下白”的菊花。月下白,是月亮一样的白色吗?可不要望文生义。“月下白,一名玉兔华,花青白色,如月下观之。”它是一种幽微的白,带着一缕蓝色,浅到接近于白的淡蓝色。明代高濂《遵生八笺》“论纸”说到蜡砑五色笺:亦以白色、松花色、月白色罗纹笺为佳,余色不入清赏。介于纯白与浅蓝之间的月白色,也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赏之色。
“谁似硕人清贵”?一个人要做到清贵不易!不过也没那么难。“人肯定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苍凉感,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苍凉的世界上多给自己和他人一点温暖。”清贵气象,或许有着深秋一样的苍凉,而苍凉的底色中却晕染着暖色调,不冷肃,也不炎烈。
清贵气象创造的是中正、纯和,熙乐的氛围。人皆在追逐快乐,孔子将快乐分为“损、益”两种,“乐骄乐,乐佚游,乐晏乐,损矣。”那些不清贵,或者说浊富的人,所逐之乐大多损己又不利于社会。有着清贵气象的人,他们追求的是清朗、健康的生活方式,注重精神生活的充盈和品位,在气质、修养上不断自我提升,在公益上勇于担当等。清贵之人,多追求有益于自我身心与社会之乐,不会滑向“损”的偏颇执拗的渊薮。
追求快乐,往往是因为要做赢家,要获胜。是的,清贵之人,也在时光中决胜负。但他们认为决胜负并非只是竞争,那还是一种仪式,觉得过程更重要。从一上场,他们就体认到世界上有一种超越自己的力量,有着比胜负更值得追求的境界。认为一切判决都是值得敬畏的,如同敬畏命运一般。是胜,是负,他们都是赢家,因为在其过程中,不只是留下人生记录,而是让一辈子拥有深邃而快乐的回忆。
就如古代那些“走江湖、参云水”的高僧,携带一把紫砂壶,无论是遇到高山上的松林泉水,还是深谷中的荒草小洼,皆会折枝作柴,取水煮开一壶,泡茶而饮。不管在高峰,抑或低谷,心中自是万里云山。
清贵气象,是中正、纯和,是宏阔博大,飘逸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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