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胜诉的被告》第7-10章
第七章 五个死人证明
当天,卢顺把卢四闺女推墙的事情告到了村里,支书、主任开会研究处理。
在处理两家宅基纠纷这个问题上,村支书和村主任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争执的焦点是过道究竟留多宽合适?支书卢新山的意见倾向于留宽些,宽度9尺。理由有两个:一是卢四家有他们两家买卖过道的地契文书,从一丈减到九尺,也算是折中处理,双方都应该能接受的了;二是现在农户大多购买农机具,原来的七尺过道确实有点窄,车拐不进去也拐不出来,适当加宽些,卢顺这里也应该是能理解的。
然而,村主任卢振海却不这样认为,他讲:“在我们国家,农民宅基地私有观念思想残余根深蒂固。虽然我们国家已将农民耕种的土地和宅基地收归集体所有,但在农民内心深处仍将宅基地作为私有财产看待,他们把宅基地看成是自己的‘家’,与自己的切身利益、家庭利益紧密相连,一旦发现自家宅基地被别人侵占,便不惜任何代价来维护它,因此,在建房时,农民们寸土必争,互不相让,以至引起纠纷,甚至发展到打架斗殴,伤及人命,造成惨案。”
卢振海,四十一、二岁,排行老三,他一米七五的个子,身材魁梧,四方脸庞,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一双充满豪气的大眼睛嵌在浓浓的眉毛下面,爽朗的神情之中透出热情。性格直爽,言而有信。因为当过兵,养成了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
卢振海1972年应征入伍,在内蒙古呼市第二炮兵加强师服役,1973年10月入党,第三年任副班长,四年头上提了班长。第六年头上因父母生病复员退伍,可惜没赶上提干,真有点惋惜。1978年乡党委组建卢庄村领导班子,卢振海作为新生力量进村委班子,任村委副主任。1986年支村两委班子换届,卢振海当选村委会主任,与村支书卢新山搭班子。
村民委员会主任,简称村主任,也俗称“村长”,是我国农村最基础的管理者,他的工作涉及着农村社会最直接的事务,是村民诉求的首先通道和依托对象,在村子里行使公共权力,管理公共事务,提供公共服务,在村民的心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游离于国家行政干部体制之外,人们依据“七品县官”的级别习惯性地称村里的支书、村主任为“九品官”,也有的嘲讽性地称他们为“九品大员”。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计一策都在与人民群众打交道,每时每刻都在人民群众的视线里活动。只有为民办实事,让群众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感觉,就会得到村民的拥护和爱戴。
一个人是圆滑还是耿直,很大程度上由他的性格决定。社会本来就是各种性格、想法的人组成的。社会是复杂的,同时也是宽容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只要他们没有放弃自己。有人选择了直接的方式,有人选择了圆滑的方式,这其实并不矛盾,也没有谁对谁错。工作的时候,把具体的事情做好、完成任务、承担自己的职责、保护应有的利益,这些是最重要的。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工作风格,实际上大多最终都是走向自己喜欢的方向。
卢振海在调解处理卢顺和卢四的宅基地纠纷问题上,坚持执行上级政府的宅基地政策和村子里传承下来的村规民俗。他看不惯像卢建文这样干部,有了点小能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纯碎是贼跑了耍扁担——闸板里边的大王。只知道欺负邻居,横行霸道,在乡亲们身上占便宜。
“十年前,卢四一家改街门朝西走,要占卢顺的宅基当过道,卢顺不同意,卢顺的姥爷怕外甥孤单一人,日后受卢四弟兄们的气,一直做卢顺的工作,让出七尺过道,和平相处。卢顺咽不下这口气,死活不肯,他姥爷又拉上老支书(时任村支书)一块做工作,经不住两个长辈的轮番攻击,卢顺总算松了口,这才让出七尺过道,当时你是支委,我是村委副主任,都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处理。记得那个时候有人提出来村里是不是出一个文字证明材料什么的,卢顺姥爷考虑到让出过道对卢顺来说已经是个伤害,再搞一个文字材料会让孩子的心里留下阴影,所以没有同意写这个东西。在这件事上,卢顺是个受害者,这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庄子,人家凭啥平缘无故地给你卢四让出七尺过道,你不但不感恩人家,还拿出个买卖过道的地契文书,让卢顺再给你让出三尺过道,这是人办的事吗?”卢振海提起这件事就来气。
“要是这个买卖过道的文书是真的,那又该怎么解释呢?”卢新山向卢振海提出了疑问,并拿出卢四交来的地契文书的手抄件让卢振海再看看。
这回卢振海认真看了看那个买卖过道的“地契文书”:
地契文书
立文书人卢洪斌,在东院卢洪文提出改走西门,占用过道后,经乡谊卢进江、卢振东、郭茂林三人说合,今将自己空宅基地的南段留出一丈过道,归卢洪文所有。该段南至卢新江、北至卖主卢洪斌、西至过道、东至买主卢洪文,四至分明。经丈量,过道南北宽一丈,东西长五丈二尺。商定地价折合小麦三担。立约缴足小麦三担,今后各行方便。空口无凭,立约存照。
立约人:卢洪斌
买主: 卢洪文
证人: 卢进江
卢振东
郭茂林
此文书一式两份,立文书人和买主各执一份。
公元一九六四年腊月十三日立
“卢顺说了,文书上签字的五个人都已去世,死无对证;文书上有卢顺爷爷盖的手章,文书上的印章章面是‘卢洪斌印’,印章是圆的,而卢顺家保留的他爷爷的印章是方形的,章面刻的是‘卢洪斌章’,这不明显是假的吗?这里边关键的一点是,1953年在完成土地改革以后,国家颁布了新的土地政策,禁止个人买卖土地。村里的土地归集体所有,未经村里同意,个人无权处置包括宅基地在内的所有土地,卢四拿出的这个文书,违背国家的土地政策,应该是无效的。我们不叫它是‘地契文书’,就叫它‘五个死人证明’算了”。
“老话说得好,‘能管一军,不管一村’。老百姓啊,‘一人一性,一麦一缝’,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就像人人都有和别人不同的相貌一样。很多时候,咱这当村干的就得学会和稀泥,会忽悠,对上糊弄领导,对下糊弄群众。工作不认真干不好,太认真也干不成。比如宅基地这个事,你要是坚持按国家的政策办,只能硬碰硬,碰来碰去,就会碰出麻烦来,你如果变通着来,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之,文件要学,政策要宣传,大面上的工作必须要做,但有的事情还得区别对待,有些事情你就是铁耙也耙不平”。
“如果我们说话办事不坚持原则,村民会怎么看我们,没有了群众的信任,那我们支村两委的工作,势必会越来越不好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卢振海再给卢新山提个醒。
卢新山不以为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继续说道:“很多事情都是‘老奶奶的牙——活的,’任何时候都不能生搬硬套,比如卢顺和卢四的宅基纠纷,你如果坚持按村里的惯例留上七尺过道,从大道理上都说得过,可遇上卢建文弟兄们就不好使了,他们仗着有官位,乡里、县里都有人,故意来找事。如果不给他们点面子,恐怕不好过,所以我说出现类似这样的事情要因事而已,因人制宜,在不违背大的原则的前提下,尽可能的通融变通,求得双方都过得去”。
“老班长,在两家宅基纠纷这个问题上,我不这样认为,十年前,卢顺让出七尺过道已经是受害者了,如今又要让他再让出三尺过道,这不是明摆着捉弄人吗?以我对卢顺的了解,他宁可诉讼打官司也不会再让出一指半寸的。他卢建文怎么啦,一点水平都没有,咋的,仗着在县里当个官就了不起了,还学会欺负乡里乡亲的了,这算什么本事,纯粹是‘闸板里的大王——门墩虎’。我的意见还是,按照村里的惯例留七尺宽过道,如果他们家不同意就往乡里告。”卢振海对支书卢新山的说法不敢苟同,特意喊了声“老班长”,意在提醒他不要感情用事。
此时卢新山的心情很复杂,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负罪感。卢顺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年幼父母双亡,孩子成熟的早,家里有什么事情总会向他这个三叔请教,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可年前卢建文惦着好烟好酒来家里串门,不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鬼迷心窍地帮卢建文出了个买卖过道的馊主意,当时怎么没想到这是会把卢顺坑了的。他感到愧对卢顺,又不能坦露出一点心迹。再有,乡里的李书记几次向他打招呼,适当机会发展卢建文弟兄中家族人员入党,进村委班子。现在的卢建文是县医院的副院长,儿子在单位是中层干部,儿媳妇提了副局长,他二弟是县医院的医生,这一家人如日中天,不是咱一个村支书能惹得起的。
卢新山想了好多天,心里一直矛盾重重,后来想明白了,谁让咱这个官太小咧,事已至此,只能装疯卖傻,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天处理两家宅基纠纷问题,他和村主任卢振海的意见有分歧,他仔细想了想,卢振海说的有道理,这事还得按村里的惯例来,不能把自己暴露出来。最终支书、主任统一了思想,按照村里的惯例,决定卢顺新建房留过道七尺宽。
卢新山安排卢振海晚上写出一份以村委会名义做出的调解处理决定,并通知卢顺和卢四上午9点钟到办公处听候处理结果。
第二天,卢四和卢顺吃过早饭来到办公处等着开会,人到齐了,卢新山开场白之后,由卢振海宣读村委会的处理决定:
芦庄村村民委员会
关于村民卢顺和卢建杰宅基纠纷的处理意见
申请人:卢顺,男,现年36岁,第三生产队村民;
被申请人:卢建杰,男,现年45岁,第三生产队村民。
纠纷原由:宅基地边界纠纷。
卢顺宅基南邻卢新江、北邻卢顺、西邻过道、东邻卢建杰。南北长16.66m,东西宽17.33m,合计面积:0.43亩。本宅基地为土改前的老宅基,持有1954年滏漳县人民政府颁发的“土地房产所有证”,证明该地段为卢顺合法使用的宅基地。
1980年春,卢建杰改走西门,欲占用卢顺宅基南段当过道,后经卢顺外祖父李世泰和村干部从中说合,卢顺同意让出七尺过道,供其使用。
村委会派员现场丈量和调查,确认2月13日(农历正月十八)卢顺新建西屋及门楼时,为卢建杰留出了七尺宽过道。而卢建杰之女卢海英称卢顺盖房占了她家的过道,将新砌砖墙推倒,并扬言你垒多少墙我就推多少,不留够一丈过道,你就别想盖房。至此,卢顺建房被迫停工,引起了这桩宅基纠纷。
经村委会多次调处均未达成协议,为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现形成以下处理意见:卢顺所使用的宅基地具有合法性,作为老宅基维持现状,执行原规定的七尺宽过道。
此意见希望双方自觉遵守,如不服可向郝庄乡人民政府或上级相关部门申诉。
卢庄村村民委员会
负责人:卢振海
1990年2月15日
卢新山挨着征求意见,卢顺同意村委会处理决定,问到卢四时,卢四说了句,“俺……俺大哥说了,不留够一丈就别想盖房。”此时的办公处静的连飞进一只苍蝇都能听得见,大家都静静地深思着。
卢新山与卢振海交换了一下眼色,宣布散会,卢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办公处,而卢顺坐在原地没动。卢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我的事怎么办呀?
这时的卢振海说话了,他说:“支书,这样吧,今天我帮着卢顺给乡政府写个宅基纠纷调解处理申请,连同咱村里的处理意见书一块交到乡里,正好我带着卢顺一块去,让他熟悉一下要找的部门和领导,怎么样?”
“好,就这样办。”
第八章 乡政府
郝庄乡政府驻地位于县城南5公里处,坐落在郝庄村村南,红旗路北侧。乡政府大院坐北朝南,正中央朱红色烤漆大门,冲大门一条南北大道直达北端,两厢一排排清一色的一层红砖蓝瓦建筑坐落有序,分成一个个不大不小的院落。
大道两旁的花草,院中的梧桐树珠壮茂盛,春天,阳光透过梧桐树枝撒下斑斑驳驳的金光,人们经过这里,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之中,享受着春天的绿意。
临大门南端,路东界开的庭院是派出所,路西是乡政府食堂和广场。这是1986年新建的乡政府大院,原来的乡政府在郝庄村北,乡政府搬迁后,经修缮成为‘郝庄乡养老福利院’。
卢顺骑着摩托带着卢振海来到乡政府,卢振海直接找了乡长郭庆华,将村委会处理意见和申请交给郭乡长。说起来卢振海同郭乡长还有些渊源,1986年郭庆华任乡里的政工副书记,芦庄村老支书卢福海因年龄原因要退下来,需要组建新的支村两委班子,郭庆华正好负责这项工作,那时卢振海是村委副主任。郭庆华在对现任村干部考核、考察和广泛征求党员、群众意见的基础上,向党委推荐村主任卢新山为村党支部书记提名候选人,副主任卢振海为村民委员会主任提名候选人,最终二人分别当选村支书和村主任。按过去朝代的说法,卢振海应算是郭乡长的得意门生,以后村里或个人有什么事情,卢振海总会找郭乡长念叨念叨,听听他的意见和建议,再说郭乡长是个讲究实事求是的人,说话办事不是官场上的老油子,村干们信任郭乡长的为人。
郭庆华,郝庄乡乡长,四十五、六岁,个头一米七八高,络腮胡子,黑里透红的脸庞较结实,和蔼可亲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明亮。郭庆华农家出身,对朴素的农民有着朴素的感情,属于亲民型干部,村干部都很信赖他。
卢顺和卢四两家的宅基纠纷,让卢振海的心里不好受,他看不惯卢建文弟兄们仗势欺人的做派,也对支书卢新山在对这件事处理上的暧昧态度有些不满,他之所以带卢顺一块来乡里,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卢顺尽快把纠纷解决掉,尽早把房盖起来。
郭庆华拿着卢庄村委会关于宅基纠纷问题的处理意见和卢顺向乡政府提交的调解处理申请看了一遍,卢振海又让卢顺把宅基纠纷的前后过程向郭乡长叙述了一遍,此时的郭庆华对这件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郭庆华打电话通知司法所长李建国到他办公室来一趟,卢振海打个招呼,相互介绍了一下。郭庆华交代李建国说:“李所长,你亲自带队,组织人员深入卢庄村调查了解两家宅基纠纷的实际情况,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处理方案交政府办公会讨论”。
乡司法所长李建国,四十来岁,乌黑的头发中掺杂着几根白发,皮肤稍有点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本县磨堡乡李庄村人,与李世海、李艳茹同村同姓。
从郭乡长办公室出来,卢振海又拉着卢顺到司法所长李建国办公室,把宅基纠纷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卢振海诡秘地看着李建国说:“李所长,中午没其他安排吧,老弟我今天请客,请老兄撮一顿,怎么样?”
“谢谢卢主任卢老弟了,今天还真有事,在我来郭乡长办公室之前,李书记打电话还给我布置了一项工作,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完成,吃饭今天就算了,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宰你吧”。
“也好,‘要想安,先办官。’那咱一言为定。”卢振海说完事情,带着卢顺离开了乡政府。
第二天,李建国带领两个人去了卢庄村,他找到村主任卢振海一块到涉案宅基现场勘查、丈量,然后又到村支书卢新山家里了解情况,讨论处理问题的方案。
第九章 官场密谋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夜晚,灯光照亮了县城的天空;道路上,车辆穿梭,在奔跑;路口,红绿灯,永不熄灭地交替闪现,仿佛为这座县城的夜晚奏着乐曲。
美食庄园坐落在县城光明街与凤城路交叉口西行100米路南。朱红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四个大字“美食庄园”。闪烁的灯光,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衬托了庄园的辉煌。
华灯初上,万物升平,豪华的雅座间隐没在夜色之中,这里的镜、画、光、饰、色等五大娱乐空间的新概念,匠心独具、浑然天成,一向是滏漳县城中高档饮酒就餐的所在。
今天是县医院副院长卢建文请客,实际上是为他四弟卢建杰办事儿,但是单是他买,人情是他落。一块陪客的有他的四弟和他的儿媳妇,县商务局副局长李艳茹。
卢建文他们提前备好酒水和香烟,早早在预定的108雅间等候,18点50分时刻,县法院的麻副院长、李飞庭长光临,19点零五分时郝庄乡的李世海书记、李建国所长到来。见客人到齐,卢建文忙招呼大家坐下,互相谦让一番之后,麻成林坐在冲门中间的主席位上,李世海坐在麻成林左边的次主席位上,李飞挨着麻成林坐下,李建国挨着李世海坐下,然后卢建文、李艳茹、卢四他们依次在主、次陪位上坐下。
麻成林,四十七、八岁,中等个子。方脸,淡眉,两只眼睛总是又红又亮,像喝过酒似的;人家说当兵的人脾气都暴躁,现在见了麻副院长的样子,更加认为此话有理了。他是去年从县公安局副政委的任上转岗任县法院副院长的,负责民事这一块。
民庭庭长李飞,四十来岁,身材不高,体材偏瘦,脸色发白,好象白血球多于红血球,可是爱发脾气,话说急了,声势吓人。李飞山东大学法律系毕业,法律知识懂得不少,谈得上是科班出身。
李艳茹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接过食谱顺手递给麻成林,“麻院长,请点菜。”“不行,不行,我缺少这方面的细胞,干不了这个活儿,还是让咱李书记当司务长吧。”又顺手将食谱交给李世海。
“麻院长太客气了,在这方面我是弱项,还是请麻兄点吧。”李世海又把食谱放到了麻成林面前。
推来推去,有点见外了。麻成林说,“这样吧,咱们每人点一道自己喜欢的菜,剩下的事主点”。“那好,就这样。”大伙都赞成这个提议,并催麻成林说,“麻兄,开始吧”。
“好”,麻成林拿起食谱看了看说,“那就要个‘冬笋鹿肉丝’,世海弟,轮到你了。”说完又把食谱递了过去。
“上次在这吃过‘葱香云菜炒魔芋’,做的不错,吃起来也挺馋口的,另外再点个‘爆炒肚丝’吧,香辣过瘾,嚼劲十足,吃起来就一个字:香。”李世海点罢,把食谱传给李飞。
李飞看了看食谱,“我点个‘火爆腰花’”。
李建国点了个‘糖醋鲤鱼’。
这时,美食庄园的老板过来了,进门就嚷嚷开了,“听说领导们来了,今天我也点一道菜,‘红焖野猪肉’,地地道道的野猪肉,不过是我送的。”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 烟,挨着散了散,接着说,“这野猪肉啊,是我山里边的一个收山野货的亲戚从当地收的。山里确实还有野猪,但非常少见。偶尔碰到有野猪跑出来毁庄稼,山里人就放夹子,把野猪夹住。这种东西太少见,所以价格也非常贵,一般山里人都舍得不吃,拿出来卖。去年收了这头野猪,这是几年来收到的唯一一头,这东西太珍贵了,我舍不得吃,做成了腊肉,留到过年吃,没想到大家遇上了,我就拿出来献献爱心。这个肉,如果不吃,会后悔的”。
麻成林说,又不是龙肉。
老板有意调戏他,说,“虽然不是龙肉,但和龙肉也差不多。野猪它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一种优质野味的肉禽。与家猪相比,蛋白质含量高,以粗蛋白为主,热量高,脂肪含量低,特别是野猪肉以瘦肉为主,胆固醇含量比家猪低,符合现代食品营养的需要,是优质的保健肉,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说完,声称还有事,不叨扰了,客气地离开了雅间。
大家接着点菜,卢建文让李艳茹点一个,李艳茹要了个素菜‘香菇炒空心菜’。卢四推说自己不懂,让大哥代劳。
卢建文接过食谱,点了‘红烧排骨’和‘清炖甲鱼汤’,还点了几道凉菜。转过头对服务员说,先上着这些菜,不够的话一会儿再要。
一会儿的功夫,四个凉菜上来了。
卢建文打开酒瓶,斟满两个酒壶,挨着倒满各位的小酒杯,众人先共同碰了一杯,三杯酒下肚,招呼大家动筷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卢建文端着杯子站起来,笑着说:“感谢各位领导能在百忙之中前来捧场,我敬大家,滏漳的老规矩,先喝为敬。”说罢端起酒盅连喝三杯。今天李艳茹因为最后还有送醉鬼的任务,所以没有喝白酒,要了瓶雪碧饮料。
这时的麻成林忙站起来,客气地说:“大哥,快坐下,咱们都是老关系了,您太客气了,弄的我们有点不好意思啊”。
“今天,把弟兄们召集来,主要是为了四弟的事儿,老四这呢,因为跟邻居的宅基地发生纠纷,摊上了官司,现在对方告到了乡政府,弄不好可能还得经法院。咱老卢家在芦庄村好孬也算得上是个有官星的人家,若是官司输了,太有失脸面,永远在村里抬不起头,说不起话,这场官司我们输不起。还要仰仗弟兄们鼎力相助,把这场官司打赢,打出弟兄们的威风来,到时候必有重谢!”卢建文客气了一番。
说到这,李艳茹开口说话:“今天在场的数我小,我也说两句,这个官司虽说是俺四叔的事儿,说到底还是俺老卢家的事儿,俺爹说了为这个官司费多大劲,花多少钱,我这个当大哥的出了,争的是这口气。俺爹把各位请来就是要合计合计这个官司该怎么个打法?”
“大爷,不必为此事烦恼,既然大家来了,乡政府这一块有我和建国所长在,法院那边有麻院长和李飞庭长在,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关键是商量一下我们怎么个运作法。说实话,我在乡里看过对方写的申诉材料,也听了建国所长去你们村调查回来后汇报的情况,处理这个纠纷,人家占理,而四叔家不怎么占理,要是实打实打官司的话,四叔这不好赢。”因李世海是李艳茹的表姐夫,所以称卢建文为大爷。
“这我知道,这事儿明摆着是老四不占理,人家有宅基证,咱也有宅基证,可咱宅基证上没有这个过道,不能露这个证,只能拿这个买卖过道的地契文约当救命稻草,甭说它有没有法律效力,咱只有这么唯一一个能拿的出手东西,就是想通过它逼着对方再退出三尺过道,过道落到一丈,宽宽畅畅的。不这样做,老四的庄子没法住,现在都兴宽街门了,原来的七尺宽过道,大门也只有五尺宽,大一点的三马车都过不去,显得太窄了。再者说,对方卢顺那宅基挺长的,再留出七尺也不显去。按理说,咱不该闷着良心这么做,可为了四弟能过的人财两旺,也不得不这样做”。卢建文一再向在座的解释着。
“大哥,我咋去你们村调查的时候,对方卢顺一直说你们家拿出的地契文约是假的,人家家里还保留着涅爷爷的印章,和文约上盖的印章章面不一致,而且人家现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郝庄乡司法所所长李建国顺嘴插了一句。
“咱不管它是真是假,这时老辈人办的事,咱就依它是真的。”卢建文回答的很果断。
这个时候,麻成林提议大家喝一杯,缓解一下情绪。他端起酒壶给每人倒满酒盅,又给卢建文碰了一杯,然后说:“听你们说这个官司咱没有十成的把握,如果,假设啊,如果这个官司打不赢,我们该怎么办?大哥,您是怎么想的?”
“既然老弟问到这,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行不行?在农村有个迷信说法,把开始盖房叫做‘搭起了房架子’,只要开始盖了,就不能中途随便停下来。中途停下来又叫做‘吊着房架子’,这样不吉利,让人瞧笑话。卢顺现在算是吊着房架子,如果咱们一直拖着走,拖着他无奈了,答应咱们的要求,不就功德圆满了嘛。”卢建文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招呼大家喝一杯,接着说,“话是这么说,但是,能拖多长时间,怎么个拖法?我心里没底,这得靠弟兄们想办法运作了。”
“大哥,我觉着您这个想法很好,是个万全之策。至于能拖多长时间,怎么个拖法?今天在位的都是行家也是管事的,咱们说道说道,这个案子最多能拖多久?世海和建国啊,现在案子在你们乡里,看你们乡里能拖多长时间?”麻成林开始归纳这个事。
李世海想了想,说“尽量拖着走,这个事靠给建国所长,随便编个理由忽悠着,拖他个三四个月应该没问题不大。”
“至于法院这,李庭长是行家,你合计合计能拖多长时间?”麻成林征求民庭庭长李飞的意见。
“好,我给念叨念叨。我国《民事诉讼法》关于一审的审限,有明确的规定。像我们这一类案子适用于简易程序,而简易程序审理的案件,审理期限到期后,双方当事人同意继续适用简易程序的,由本院院长批准,可以延长审理期限。延长后的审理期限累计不得超过六个月。除此外,还会延长一些时间,诸如公告期间、鉴定期间、双方当事人和解期间、审理当事人提出的管辖异议以及处理人民法院之间的管辖争议期间不计算在内,不计入审限,这样还会延长一些期限,这也是能拖的一个理由。”李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招呼大家喝了两杯。
李飞接着说到:“打官司,一审是几乎不可能结束的,因为诉讼的败诉方大都会上诉,说到上诉,法院审理对判决的上诉案件,应当在第二审立案之日起三个月内审结。有特殊情况需要延长的,由本院院长批准。回过头来算一算,乡政府4个月、一审6个月、二审3个月,几个部门间立案前的等待期加上一个月,合起来共14个月,再快也要等到明年了。”
卢建文接上说:“乡下人一般会把春节当成一个大‘节点’,无论想什么法子也要在旧历年前把事情摆平,过一个平平安安的春节。像卢顺这样的人,绝不会过大年期间还吊着房架子,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托人调解,无奈之下,说不准到时候会再让出几尺过道,我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大哥,言之有理,就按我们设定的目标一步一步落实”。麻成林有点献殷勤的意思。
此时的卢建文无比激动,他端起酒杯同每人碰了一杯,然后深情地说:“既然目标明确了,我们就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官司到谁那,谁就得负起责任来。乡政府那,靠给世海和建国,世海,你是书记多操点心。涉及到法院那,靠给成林和李飞,成林是院长到时候多操点心。艳茹当你们中间的联络员,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小事当家处理,大事一块商量着办。官司的事儿说完了,现在开始喝酒,今天难得一聚,大伙高兴喝个痛快,不醉不散。咱们每人走一圈,麻老弟先来,我最后打关。”
酒桌上有两碗骰子,麻成林开始打官,赶点,猜骰都可以,一个门上输赢九杯酒,轮到李建国迎关,接过骰子碗,说,这么多白酒,喝了够呛,李艳茹端起酒壶,举在他面前,说,不用担心,剑南春是一种很特别的酒,入口很醇,后劲也不是那么厉害,还不上头。
在谈事的过程中,陆陆续续上来几个热菜,麻成林正走着圈的时刻,服务员端着一只大黑钵子上来了,报上菜名:红焖野猪肉,大伙把目光聚焦到这只黑钵子上来,服务员掀开盖子,里面装了满满一钵子炖肉,瞬间散发出浓郁香醇的野味来。待麻成林走完这一圈,大伙趁热品尝了红焖野猪肉,还真的风味浓郁香醇,肥肉鲜嫩不油腻,具有浓郁的野味,吃了解馋过瘾。再后来,服务员捧着一道热气腾腾的清炖甲鱼汤上来。
类似这样的场合,就是官场上的一个缩影,这些人都是在相互利用。今天是卢四的官司,卢建文需要他们从中帮忙。卢老大是县医院的业务副院长,而平时他们家人、亲友生病住院或办个证明什么的也断不了麻烦他,他儿媳妇李艳茹是县商务局副局长,又跟县长走的近,现在的官场,你不站队进圈,想提拔是难上难,而李艳茹有可能成为他们进圈上位的经纪人。一来二去,他们就成了一伙,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也叫权力场。
说到权力场,李世海很慷慨,说:“官场人和事都复杂,没有深入了解,看到的听到的或许都是表象。官场不需要能力不需要智慧,只需要你成为平衡的砝码。要想成功,必须深谙中国官场的规则,喻情于理,晓之以义,公事私办才会提高办事效率。如果不懂得这一点,只是考虑公事公办,十有八九会碰一鼻子灰,至少不会十分顺利把事办成。权力场是什么?马克思有一个形象的说法,叫上层建筑。权力场就是一个建筑,一般人以为,建筑是由一砖一瓦组成的,所以,我们小时候常常听到一句话,革命同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可是,你如果认为身在权力结构中,你只是其中一块砖,那就大错特错了。权力结构并不是由单独的砖或者瓦组成的,而是由结构件组成的。每一个结构件,就是一个势力团体,相互支撑相互依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某个人出了问题,肯定不是这个人的原因,而是这个结构件的原因。只要这个结构件不出问题,组成这个结构件的每一分子,只可能越来越好。谁如果不想成为结构件的分子,谁就无法在这个权力场生存。”
“是啊,中国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专制时代,“官本位”在人们的思想意识里根深蒂固。“官本位”不仅体现在中国的官场内部,同时还渗透至整个社会范围。以官为本、以官为贵、以官为尊的社会价值有增无减,在人们的潜意识里把是否是官、官职大小当成一种核心的社会价值尺度去衡量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价值,衡量一个家族的兴衰和荣辱。 受官本位思想的影响,国人从古至今历来崇尚学而优则仕,尤其是在广大农村,更是把子女能够跳出龙门,步入仕途视作光宗耀祖的大事。身在官场必须认清现实,给自己定好位,脚踏实地干好眼前的事,经营好政绩,盘活人脉关系,做好寻求攀登云梯的准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样,一旦机会来了,才有可能脱颖面出。如果只顾低头拉车,不管抬头看路,即使机会来了,也很难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麻成林也是深有感触地说。
卢建文接过话茬,说:“两位老弟说的对,简直太对了。 按理说,官在仕途谁都想发展,这种愿望本身没有错。官升一级,从官面上讲,会有一个展示才华,建功立业的更大的平台,在自己人生的路上留下荣耀,留下辉煌。往私里说,可以更加人前显贵,门庭若市,增加自己的含金量,同时,也能厚植自己的经济基础。但是这种想法是要有本钱的,是需要认认真真努力的。你们都还年轻,前途无量。大哥比你们大几岁,多吃几年咸盐,人生感悟会多一些。”
李世海虽说年轻,但对官场已是‘饱经风霜’,说起来有些伤感,“在一些地方,官员的升迁走的是圈子路线,谁升谁降,不在于你的能力以及政绩,而在于你背后的那个人。每一个官员之所以能够成为官员,背后都有一个甚至几个人,因此,哪个官员能够升迁,不看他本人的政绩如何,而要看他背后那些人的能量有多大。”
“这话一点不假,很多地方有过之而不及。我说话也许不好听。我们目前的官员制度,其实和封建社会的差不多,说穿了,也就是官吏制度,官的权力很大,且基本不受约束。吏呢?从属于官,对官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表面上看,我们的官员制度是有约束的,而实际上,约束官员的人,都是吏。吏又怎么可能监督或者约束得了官?所以,只要是官,便可以为所欲为。权力如果受到约束,权力就是一根电线杆,就算电线杆的下面产生阴影,那阴影也非常有限。相反,权力一旦失去了约束,权力就变成了大蘑菇,变成了一把大伞,那下面的阴影有多大,就要看上面那把伞有多大了。”李飞也慷慨说了几句。
李建国平时不爱说政界上的事情,今天受大家情绪的影响也说了两句,“其实呀,人类社会自从成为社会的那一天起,其实就在建立社会规则。不管这种规则存在多少弊端,它毕竟是规则。任何人面对规则,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适应规则,要么改善规则。除此之外,恐怕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可能会说,我难道不能回避?是的,你或许可以回避,但你走到社会的任何一个领域,都可能有其自身的规则。你不能适应一个行业的规则,很可能也无法适应其他行业的规则。”
李艳茹觉着自己是个晚辈,又是个女的,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其实她对官场的跌宕起伏感受颇多,说起来也是感慨万千。
“你要在官场混,就得有一个平台。而且平台要足够大,足够大你才会有发展空间。官场有官场的文化,官场文化的核心很大程度上就是圈子文化。官场中有圈子不行,那样就会有拉帮结派的嫌疑;官场中没有圈子更不行,没有圈子,你就形不成自己的利益空间,中国历来是个熟人社会,是熟人啥都好办,不是熟人,自己去办事心里就没底,在利益驱动下,向熟人靠近也就是向圈子靠近,在熟人基础上自然而然就变成某些人的铁杆、战友,最终进入了某核心圈子。”
李艳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接着说:“现在的事儿很难说,求人办事,免不了请客送礼,人家送的如果不是钱以及极其贵重物品,你还真不能不收。你如果不收,那等于告诉所有的人,你是另类,和这个官场格格不入,所有人都会防着你,担心你有一天会坏了他们的事。如此一来,你就自绝于官场了,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人家不会和你合作。官场是灰色的,你不得不让自己也成为灰色,以便融入这个圈子。”
提到官场,麻成林的话就多了,他说:“现在的官场,包括社会风气确实不好,懒政、官僚、奢靡、腐化等大行其事。凡事都是事出有因,近几年,我国由于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时期,许多双轨制并存,思想混乱,表现在意识形态、法律体系、政治体制、经济体制等诸多领域相对滞后的矛盾日渐暴露并突出出来,面对变幻莫测的农村现实,突然显得有些难以把握,稳定和改革成为当时的迫切任务。可以想象的出,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地方官员的思想性、纪律性和执行力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官场的不正之风也就在所难免的泛滥。”
李艳茹言无不尽,“俗话说‘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关系是向上爬升的重要动力,而且,官场就如女人的心情,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多一个朋友总要多一条路,少得罪人就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之一。记得一部电影上有一段一家大公司的老总与一位副总的对话,背景是,老总出国前给这位副总交代了一项任务,结果这位副总没有完成,老总回国后,副总向老总汇报情况,老总说了三句话,三天后,还是这位副总圆满地完成了这项任务。”
李建国问:“哪三句话?”
李艳茹答道:“第一句,世上的事情没有好办的事情;第二句,但是,没有办不成的事情;第三句,你看着办吧。”
“说的太对了,中国就是这么个国情,有时候明摆着能办成的事儿,费了老鼻子的劲就是办不成,而怎么想怎么看也弄不成的事儿,人家三下五除二却办成了,你说怪不怪。”李建国也是深有感触地说。
“这事儿一点不假,前几年,咱县翟青副书记的弟弟翟炎,原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知咋的几倒弄,一摇变成了国家干部,现在是县工商局市场股的股长。通过这件事得出个结论,没有当官办不成的事儿。”李世海憋不住说出了这件事。
“要我说,还是政策和法律上有漏洞,要不怎么会有‘通融通融’和‘变通变通’一说呢?如今的官场灰蒙蒙的,谁不先顾好自己才是傻子那。‘千里做官为了吃穿’这句话念了几千年,不能说是真理,也算上是‘历史名句’吧。”李飞补充了这么一句。
卢建文像是总结的意思,说到:“有人说:‘乡谊之情渗透在古往今来的官场中,在官场上的作用非常重要,是官场中人互相提携、互相照应的重要纽带。’这话绝对是真理,咱们几个不是亲戚便是好友,上下齐心,其利断金,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没有战不胜的敌人,没有我们办不成的事情。”
“大哥说的对,独木不成林,木多变森林,就是这个道理。现在的社会说不清个里表,就是上级要处理下级,也要先打听好这个人的背景,也是半夜里吃柿子——捡软的挑。有句顺口溜怎么说的来着‘不找成群打伙的,专找单打独斗的’。人多势力大,抓一个连一片,僧面、佛面都的看。”麻成林见大家光顾着说话了,忙招呼说:“今天咱们说的够多的了,不说了,我这一圈打完了,下一个轮到世海弟打了。来,咱们先喝一个”。
大家举着杯子互相碰了杯,在清脆的撞击声中,均是一饮而尽,卢四的酒量小,坐下后,打了两个嗝,酒气上涌,脸上就渐渐红了起来,李艳茹忙为他夹了菜,悄声道:“四叔,多吃点菜,压压酒气,别喝得那么急。”
大家闹哄哄地大吃大喝了一阵子,等一人一圈打完,李建国、李飞的脸红红的,有了几分酒意。酒量小的,免战牌高挂,以吃菜为主;酒量大的互找对家,直到下家满意为止,折腾到十一点多,在李世海的一直催促下,才算结束。临的时候,李艳茹从提兜里掏出四条硬盒中华烟,给麻成林、李飞、李世海、李建国一人一条,几番推让,各自收下揣进怀里带走了。
第十章 交锋
世上的人总会分三、六、九等,分的太细了,又不好把握下定论,所以,对一般人来说,就按两种人分类,一是好人,二是坏人,按孔圣人的说法,就是君子与小人。孔子在《论语·述而》中说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说的意思就是:君子光明磊落、心胸坦荡,小人则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小人是一种人格有缺陷的人,一种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毫无公德可言的人。一种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人。如果他们还能被称为人,那也是被我们称为“贱人”的人。之所以说小人不识抬举不知好歹,是因为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他们都会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知恩图报”这个词,只有无止境的索取。而君子人就是有情有义之人,君子就是只做合情合理之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总的一句话,君子人的本质就是做好自己的事,当一个善良的人。
当今社会里,有的人表面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就是一个衣冠禽兽,根本不值得别人为他付出,也不值得别人与他交往。俗话说,“猴子爬的再高也是猴子,”有的人再有钱、再有权、再有势,但没有精神境界仍然是个“小人”,换不来别人尊敬他。
卢建文是他们家的老大,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一个国家干部,一点水平都没有,前几天他跟他二弟建武还有他的儿子志辉一块回村里,他们去卢四家正好从卢顺家门前过,把卢顺喊了出来,见面就说:“卢顺,你说你就因为这个破过道,告来告去,有什么意思,明告诉你,就是告到法院打官司也没你的赢。那个部门都有我们的人,你让让就都过去了,不让的话那就等着瞧吧,看你啥时候能盖成房”。
“大哥,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十年前,你们改街门朝西走,往西走没有你们家的地,明摆着要占我的庄子当过道,看在是远门自家的兄弟,我咬咬牙让出了七尺过道。作为哥哥的你们不但不承我的情,反在今年我盖房时,说我占了你们家三尺过道,还拿出个买卖过道的地契文书,你不觉得可笑吗,这是你有身份的人办的事吗?”卢顺在嘲笑卢建文。
高兰英在加工车间干活,听见卢建文的儿子卢志辉喊卢顺出去,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她安排好手下的活,就出去找他们。在卢顺给卢四留的过道里,老大、老二、老四、志辉和卢顺五个人吵吵嚷嚷,还是在说盖房的时情。别人说的不多,多是老大在瞎咧咧。
高兰英走向前去,给卢顺壮胆。
当卢建文说道:“卢顺,你别胡说八道,如果没有这种事,我们绝对不会妨碍、阻止你盖房,让你擅出过道来。”
高兰英接过了话头,说:“大哥,你今天来是商量事儿的,还是来兴师问罪没事找事的?”
“弟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背着鼓下乡——没事找事’来着。”
“不是来找事的,是逼着我们给老四让过道的,这不是找事是什么?我们自家的庄子已经给你们让出来七尺过道,你们不但不领情,等我们盖房时还让那个疯妮子把墙推倒,不让我们盖,硬逼着我们再让出三尺,这跟过去的土匪老砸子有什么区别,你们想咋的就咋的,哪还有我们过的时光啊”。
“弟妹,你得闹明白,不是我们硬要逼着你们让出过道,是俺爷爷买下了这个过道,你们得给腾出来”。
“我咋就不明白了,两个爷爷买卖过道这么大的事,卢顺怎么不知道,前房后院自家的怎么不知道,村里干部怎么不知道,你们是偷的还是抢的?”
一边的卢志辉听的不耐烦了,跟卢建文说:“爹,跟这个娘们白费口舌,说也是对牛弹琴。”
高兰英一听这话,火气就噌的往上冒,平时那充满笑意的大眼睛,此刻射出两道寒光,咄咄逼人,牙齿咬得吱吱响,鼻子里喘着粗气,好像缺氧似的。立马骂卢志辉说:“你个混账小子,你说谁是娘们,你娘是不是个娘们。我是个娘们怎么啦,一不偷人家的,二不抢人家的,三不讹人家的,在卢庄村站的正,立得直。你倒是个爷们,有能耐到外边撑去,咋光在乡里乡亲面前,在对门守户的邻居跟前占便宜,耍精神”。
卢志辉被骂急了,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三道四,我就收拾你一顿”。
村子里的老百姓有个特点,喜欢看热闹,谁家拌嘴吵架的,谁在村里打架斗殴的,都会围观过来大饱眼福,然后到一边当资源说给他人听。
听到这边有人吵架,出来不少的邻居围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凑了一大片。这时的高兰英胆子更大了,要与这小子论个高低,“卢志辉,你小子有出息,涨本事了,听说你媳妇当上什么局长了,上边有人啊,人多势众,今天那就当着乡亲们的面收拾我一顿,看你小子出了出不了这卢庄村”。
卢建文见儿子把话说脹了,慌忙制止住他,“也不看是什么地方,不要胡说八道。”
卢顺这时接上说:“你们家拿出的买卖过道的文书是1964年的事,那时候我9岁,你们弟兄四个老四最小那一年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而大哥你已是三十岁的人,为什么都不知道有这事呢?如果知道有这事,十年前还用费那么多心思,商量对付我的手段吗?而且明知道国家已经禁止买卖土地,为什么不通过村里而是个人私自签订什么地契文书呢,你说这能让人相信吗?”
“那咱们村有的两家将两片不成局势的庄子合并成一家,这合法吗?所以,我不管你说的合法不合法,也不管你对买卖过道的文书有啥疑问,我就相信白纸黑字红手印,不相信你去鉴定去。卢顺,我可给你说,这个一丈的过道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不是这样的话,你一辈子也别想把房盖起来”。卢建文在恐吓卢顺,想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可他还是不了解卢顺的性格,别看卢顺外表随和,性情柔顺,骨子里那种不服输、不服软的坚强意志一直在支撑着他。他立即回答卢建文说:“你真是太霸道了,世上哪有这么不说理的,惹急了,我就去鉴定去,到时候你可别害怕承担伪造证据的法律责任。”
“那咱就走着瞧,看你的证据硬,还是我的关系硬,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当官办不成的事儿,这世上也没有卖后悔药的,这你可想好啦”。
“我就不信,这共产党的天下,清清世界,朗朗乾坤,党的政策,国家法律,在你们这些赃官眼里就没有一点分量,任由你们胡作非为,这跟过去的土匪老砸子有什么区别?”卢顺认死了一个道理,邪不压正!
卢建文还在忽悠卢顺说:“法律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法律是有它的伸缩性的,在同一件事上可以使用不同法律的不同条款来达到可操作的目的,到时候你就会有好戏看。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以我说不如咱弟兄们坐下来,把过道的事好好商量商量,商量解决,和气生财嘛”。
“怎么样,还想再让我给你们让过道啊?这是白日做梦——妄想。”卢顺恶狠狠地摔给卢建文一句话。
“卢顺,那你想好了,不是我这个当哥的不给你面子,是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的庄子比老四的长,再让出三尺能影响你什么呀?”
“你这个县医院的大院长,有能耐去外边抻去,为啥非要讹你这个穷兄弟,非要讹村里的乡里乡亲呢?”
本来今天三个人回来,想连哄带吓把卢顺拿下来,不再为过道的事淘神了,谁承想卢顺软硬不吃,没有镇住。干脆加把火,狠狠烧烧他,对着卢顺说:“既然我家买了你家的过道,我们就要走,谈不上谁讹谁的问题,我再给你说一遍,哪怕你能再让出二尺过道,这事就算过了,不然的话,没有完的时候”。
本来高兰英今天吵也吵了,骂也骂了,已经出了毒气,不想再说什么,可卢建文把话说的太满,实在有点憋不住,气愤地说:“大哥,都说‘好人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咱们是刚过五服的自家弟兄,你们三番五次地欺负恁兄弟,你们还算是个人吗?”
突然,天空中飘来一片片乌乌云,遮住了天空,几道闪电划空而过,接着,就听到了今年的第一声响雷,哗哗哗,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远看朦朦胧胧,树木,房子似被轻烟笼罩着,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看热闹的乡亲们赶紧往家里跑。
卢顺看不惯卢建文的做派,他作为家里的老大,而且在外边混了个一官半职,按理说应该有教养,明事理,想不到竟然死理不说,满嘴喷粪,故意找事。想了想,我得气气他,煞一煞他的傲气。
卢顺不紧不慢地说:“大哥,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党的总书记,还是国务院的总理?你巴掌大能遮住卢庄村的天,不一定能遮住滏漳县的天;就算你能遮住滏漳县的天,咋还能遮住柳河地区的天啊?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能叫你们几个赃官给搅黄了!”卢顺本想好好跟他理论理论,见雨没有停的意思,说罢便拉上媳妇扭头走了,卢建文几个也知趣的回家了。
也许,人性本就充满了矛盾,它并非是非黑即白的,它在高尚中暗藏着卑鄙,在邪恶中暗含着美德,一如卢建文这前后颠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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