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阄与伙饭
抓阄,是古代传下来的一种原始评判标准。公平不公平,全凭手气和运气了。从心理接受程度讲,大家也认。毕竟,结果是自己“抓”出来的嘛!怨不了天,尤不了人。
生产队时期,集体种地,劳动所得统一分配。抓阄,这种简单易行的方法也就普遍应用。那时生活条件苦,供远远低于求。每到春节“分红”的时候,抓阄人的心理压力特别大。不夸张地说,过个年能不能多见点油腥,全攥在抓阄人的手心里。
一到春节,生产队就把养了一年的两口猪杀了,再磨上几盘豆腐,晒几挂粉条,分给社员改善生活。
过年“分红”可是一件大事!抓阄时,家家几乎倾巢出动,大人小孩挤满了整个队院。
生产队长也感到了巨大压力。由于人多肉少,每次分肉,生产队长在全员监督下,先指挥人把猪肉分成两类:一类是精肉,好的年景每人半斤,差的年景每人三两,保证过年家家有肉吃;另一类是把猪头、猪骨、猪蹄、猪杂碎分成许多小份儿,标上号码抓阄,抓到嘛是嘛。因为这类肉实在太少,按人分分不过来,阄里面常有许多“无”字,抓的上抓不上全凭手气和运气了。抓不上肉类的家庭,队长也有办法,就用抓豆腐、粉条安慰。
会计在生产队长、各生产组长的集体监督下,先写上名称、编号,再精心做好大小相同的阄,放到一个纸箱子里。
过年了,谁家不想多吃上点肉呢?那些抓不上的人,看着全家人失望的目光,其自责愧疚之情可想而知!
大人们心理负担过重,抓阄的任务往往由小孩子去完成。一来小孩子好奇心强,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二是小孩子即使抓不到也没有大人那样的心理负担。
我那时还小,抓阄的任务自然落到我头上。每当抓到肉阄时,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大人总是把我举得高高的,我也像取得战斗胜利的英雄,向小伙伴们高高地扬着手;每当抓不到时,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一个人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抓完阄这天,家家都像商量好似的,备上些干劈柴,把自家分到或抓到的肉食,配上白菜、萝卜,来个大杂烩,美美地吃上一顿。这样的饭菜,当时吃着也真香啊!吃完一份儿还想吃,但看到妈妈严厉制止的目光,只好作罢。——管不起够啊!
那时,还有一个好传统,抓到肉食的乡亲,做熟后,总要分给没抓到的乡亲一些。这种甘苦与共的好传统,应该继承与发扬!
最难忘的是一九七四年过春节!邻里春大伯的过继爹去世,春大伯分家财分到一口大水缸和一口大铁锅。春大伯对街坊邻居说道:“今年过年,就着这锅和缸,咱们吃顿伙饭怎么样?”“好!”大人鼓掌,小孩跳脚一致通过。
这下可热闹了!抓完阄后,张家拿来一只猪脚,王家拿来一些猪肠,李家拿来一只猪耳,赵家拿来四分之一个猪头,刘家拿来几根骨头……
春大伯和几个叔叔支好锅,给缸挑满水;几个大哥哥弄来一个风干多年的树墩子,劈成点火就燃的烧柴;几位婶子大娘把各种肉、菜拾掇好,码好锅,填好水。
我们一群小孩子从没有见过这么炖肉炖菜的大阵势,兴奋地边做游戏边围着灶台团团转。
人多好办事!不到一个时辰,香味就飘满小院,飘满街巷,飘满村庄……
“爷爷!爷爷!可以揭锅了吧!真香啊!”
“奶奶!奶奶!这次可以管我们够吗?”
真是眼馋肚饥,我们的小肚子早就叫唤了。
“这回管够!这回管够!”爷爷奶奶们慈爱地看着我们,满口答应。
说归说,做归做。出锅时,几个精细的婶子大娘,把上等部分先盛到几只碗里,叫几位稳重的大哥哥给几位太爷爷太奶奶送去。
人们从自家搬来桌子、凳子,拿来碗筷,带着主食,在春大伯的院子里一字排开。
伙饭宴开始啦!
其实,伙饭宴就一个菜:以白菜、粉条、豆腐为主料再配上猪的各部分(没有精肉)混合做成的大锅菜,俗称大锅炖。
春大伯掌勺,大人孩子没偏没向,连汤带菜先每人一大碗。不够吃,春大伯再盛。
我和小伙伴们吃得那个香啊!直吃得肚子溜圆,全身透汗。这顿饭吃得我至今难忘,现在想想也是吃的最香的一顿饭!吃饭的情景也感人至深:大锅菜毕竟菜多肉少,青壮男、婶子大娘主动把自己碗里的肉食悄悄放到年长的爷爷、奶奶和更小的孩子碗里。人们带来的主食也是粗细不一,馒头、烙饼这些细粮也基本上让给老人孩子们吃了,青壮年主要以高粱窝头、玉米饼子为主。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米白面鸡鸭鱼肉早已走进千家万户。但每当吃“一锅出”“乱炖”“杀猪菜”时,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顿伙饭!那顿伙饭带着乡亲们的深情厚意早已流进我的血液里,影响着我的思想,左右着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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