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花开

人逾四十，在情感面前，我依然拿不起、放不下。以致为人处世难免有些畏首畏尾，拘谨犹豫。或许是怯弱害怕，遇事心伤不舍时，举刀自断是我惯常的逃遁，一如壁虎断尾，仓惶求生。

今日，自己的好友簿上又少去一人。

雨，细若蛛丝，明晃晃地斜着身子从伞的四周缠上来，湿漉漉地落在单薄的衣衫上，瞬间透贴在皮肤上，本就甸甸的心愈发往下沉了沉。

或许是从小长在农村，待人接物除了礼尚往来、宁愿别人欠我，亦不愿占人便宜的农人小家子气，剩下的便是对自然万物的直白和坦诚。身居城市多年，依然无法适应经济人凡事追求效用最大化的日常。在逝去的的时光里，芝麻绿豆的事经得多了，才知道很多事没有对错，没有优劣，唯有经历不同，选择不同而已。

然在繁华的都市里，我依然留恋过去，依然喜欢有些谦卑、朴素、而直白的自然本性。

合则毫无保留地真挚欢喜，不合便悄然放下，不再虚与委蛇。此等拙劣处世技法与城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你来我往地相互协作的上进格格难入。可谁叫我有些小家子气呢！

春暮夏初，桐子花开了，开在我家的后山上。

斜穿过堂屋的后门，一条弯弯曲曲的黄泥小路十分灵巧地蜿蜒而上。黄泥小路有些窄，或平或陡，然徒手行走其上并不吃力。路的两旁是挨挨挤挤的稻田和菜地。一到春时，或田土新翻，或春苗新种，或绿油盎然，或瓜果早挂，虫唱鸟吟，鸡豚狗彘好不热闹。

翻越一个长约50米的土坡，便有一个土坝。

土坝的后腰上是一座结结实实的山。山上种满了高大的油桐树。远远望去，白色的桐子花一丛丛、一簇簇地散落在苍绿的枝叶间，令人心生向往。或许，深结于内心深处的浪漫情结便是缘于这自小所见的自然万物的教养。

站在油桐树下，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粗壮的枝丫在树干的低处四散而开，枝叶密密齐齐地遮天蔽地，令我有种被保护、被包裹的亲昵。放开四肢，肆意攀爬其枝，任性妄为。有时，在浓密的枝叶的遮盖下，在安静、愉悦的氛围中，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会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与人分享。似乎，不言不语的大树才是人间最令人安心的依靠。

一阵风来，白色的花儿簌簌而落，落在衣服上，落在发丝间，一向缺爱的我瞬间有种被宠爱的感觉，像是被人装扮的公主，令人幸福无边。听村里老人说，桐子花可晒干入药，治婴儿湿疹。虽没试过，可既然老人说了，应该错不了。这么美丽的花，开在山间，若没有用，又怎么会有人珍惜呢？若不珍惜，又怎么会有人尽皆知的好名声？

坐在树上，抬眼远眺，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水映入眼帘。春雨时节，雨水顺着或长或短、或圆或扁的枝叶滴落于地面，尔后积聚成溪汇聚成坝，以碧悠悠的水面地抓心挠人。夏天，男娃女娃便脱了衣衫，扎入水底，贪图苦夏难买的清凉。

似乎只要回去，到处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