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叶赋
新叶赋
文 / 山高月小
【开篇・情之所起】
不知何时竟被新叶勾了魂魄,一晌贪欢间,竟醉倒在春芽萌动的光阴里。
自打农历春节过后,我的目光便胶着在那些落尽枯叶的乔木上—— 看虬结的枝桠如何从寒灰里抽出生机,盼苍劲的秃枝何时能缀满星子般的新绿。
【中章・物之百态】
我们武陵山区的林子是幅混交的画卷:阔叶树懂得适时舍离,泡桐、银杏、枫树到了秋日便换了彩妆,杏黄、烟紫、火红烧透山林,再乘着西风漫天旋舞,将大地铺成厚厚的叶毯。彼时落叶乔木褪去华裳,墨色的枝桠在寒风中裸陈,像被剥去铠甲的勇士,在凛冽的朔风中瑟缩着,任由霜雪雕刻筋骨。
这原是草木渡劫的智慧—— 脱尽旧叶,是为了轻装跨越寒冬,将积攒的气力藏进根系,等待春风叩门。
其实,早在腊月尾声,性急的新叶已悄然动作。河坎沟渠边的荆刺,年前就在秃枝上缀满米粒大的红点,待正月中旬,那红点便胀成鹅黄的绒球,毛茸茸的叶片如破茧的蝶翅,颤巍巍地舒展。
新叶的孕育原是场隐秘的修行。土话里说树枝“鼓眼屎包”“醒嘴”,正是叶蕾在枝桠间攒劲的模样:有的像狼毫笔锋,仿佛蘸了春露就能挥毫;有的似红缨枪尖,指尖触碰竟能感到细微的锐痛;更多的如粟米般细碎,藏在褐枝间,不细寻还以为仍是枯木寒枝。
可一旦叶蕾绽开小口,新叶便按捺不住—— 鹅黄的娇嫩、粉红的羞怯、深绿的沉毅,颤巍巍立在枝头,像打呵欠的婴孩揉着惺忪睡眼,在春风里伸开了懒腰。
【诗心・古今同怀】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 唐人杨巨源笔下的早春,恰是新叶最动人的时刻。贺知章那句 “不知细叶谁裁出”,怕也是见了春风剪刀在柳梢裁出的翡翠眉睫吧?
新叶的性情各有千秋:荆刺是林中的急先锋,河渠边最先燃起绿意;而紫薇(我们叫它“摸痒树”)偏要端着架子,直到春末才慢悠悠冒芽,急得人直跺脚 —— 它倒好,晃着紫红的嫩芽,像故意逗弄性子急的看客。
待到清明时节,山野间便上演“新旧交替” 的大戏:常绿乔木如马尾松、柏香树,在新叶面前竟显了老气,墨绿的针叶透着沉郁;而落叶乔木正扬眉吐气,新叶在风中翻涌着白浪,鲜绿得能掐出水来,分明是少年披了锦缎,在春光里招摇。
就连常绿乔木也悄悄换了行头—— 楠木最是典型,二三月间边落旧叶边生新芽,老叶如黄蝶翻飞时,嫩红的叶尖已顶破芽苞,这场新旧更迭要持续月余,直到四月才换得满树新碧。
【人间・烟火情味】
新叶不独讨诗人欢喜,更牵系着农人的舌尖。春日里的香椿芽最是金贵:紫红的嫩芽长到十多厘米,尚未散成大盘,掰下用滚水一焯,或凉拌,或炒蛋,或晒脆了油炸,齿间尽是山野的鲜香。曾见城里人驱车数十里,就为采撷这口“春天的滋味”。
要说最金贵的新叶,还属茶树上的毛尖。单芽独叶的鲜叶,掐一斤便能卖上百元,嫩得仿佛能挤出春水。爬山时渴了,随手掐一把生茶叶嚼碎,初尝苦涩,转瞬便有甘甜从舌根漫开,凉丝丝的,直沁心脾。
【尾声・心之归处】
新叶是写给春天的情书,是生命轮回的注脚。每当在晨光中醒来,恍惚间总觉自己化作了一棵树—— 根系深扎沃土,枝梢缀满新叶,在微风里簌簌作响,那是光阴在叶脉里生长的声音,是万物向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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