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

文/张朝今（陕西）

作者生活照

雀儿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母亲心怀感激，逢人便说：“雀儿慈悲，救了我娃一条命啊！”并念念不忘叮嘱我：“要知恩图报，不要伤害麻雀。”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不幸来到这个嗷嗷待哺的世界，出生时因营养不良，已是奄奄一息。为了让我活着，父母使尽了浑身解数，却难见起色。

绝望时，想到了“四害”之一的麻雀。父亲擅长捕麻雀，绳套、勾吊、筛子扣，手段很多，从不失手，常常满载而归。父亲每每拎着一嘟噜一串儿猎获的麻雀回家，高兴极了。铲土和泥，将麻雀一只一只裹成泥球，埋进锅底火灰里烘烧。不一会儿，“叫花鸡”似的烧麻雀出炉了。一分两瓣，去掉脏腑和羽毛，麻雀肉花生米粒儿般大小，仅有能够塞牙缝的一小口肉。说也奇怪，小小麻雀肉竟能起死回生，让我的小脸儿有了血色，慢慢活了过来。

麻雀，是分布最广的鸟类，与人类相伴相生，有人类的地方就有它的身影。我们常见的麻雀，又叫“家麻雀”，喜欢在屋檐下筑巢，与庄稼人形影不离。天空暗下来的时候，一群又一群麻雀，忽高忽低，忽急忽缓，变幻着各种队形，飞过村庄、飞过田野，似群蜂倾巢而出，又似蝴蝶满天飞舞。一会儿，仿佛有人指挥，“呼啦”一下，栖息在空中的高压线上，肩并肩、脚挨脚，如同一排弯弯曲曲的五线谱，“叽叽喳喳”激烈讨论着，甚或是争吵着什么；一会儿，又像是“一言不合”，“轰”一下，五线谱凌乱成漫天黑点儿，“扑棱棱”飞向不同的方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的小脑袋瓜儿也不简单。可能意识到自己渺小吧！筑巢与人相邻，屋檐下，房梁间，和人相依为命；生活与人为伴，或许存想：“有你一口就会有我一口”吧！即便，燕子迁徙回了娘家，知了蛰伏躲在地下，天地间仍有麻雀不离不弃，陪伴着人类。出出进进，小家伙如影随形。但凡起身移步，便“呼啦啦”飞起一群小精灵，顿时，寂寥的心热乎起来，宁静的小山村一下子有了生机和活力。如果，冬天少了它们的身影，生活会不知多么枯燥和乏味呢！

困难年月，灾害频发，遍地枯黄，雀儿难以生存，乌泱泱从旷野聚来，庄稼地、打谷场、石碾旁、水磨房.....，有粮食的地方，都有它们讨厌的影子---春天播种时，它们刨食种子；仲夏麦黄时，它们剥食麦粒；秋稻低垂时，它们又蠢蠢欲动，从蚕食嫩嫩的谷芽儿开始，一直到稻谷归仓，露天谷仓又成了它们的天堂；初冬霜打的柿子刚刚泛红，被它们尖锐的鸟嘴啄得天窗百孔。任你敲锣、打幡、磕竹竿，如何轰撵，它们如同菜叶上的腻虫，死死黏着不松口。麻雀正真成为“祸国殃民”的害虫，人们恨之入骨：米筛扣、弹弓打、渔网套，手段使尽；掏窝、摸蛋、毁巢，欲赶尽杀绝。然而，麻雀依旧泛滥成灾，蝗虫般铺天盖地，似有吞噬万物的趋势。

后来，包产到户，连年丰收，雀儿似乎也文明了许多，不再哄抢粮食了，不再侵害庄稼了，整日在谷物间忙碌穿梭着，专心啄食叶儿上密密麻麻的蚕蛾和螟虫，秆儿中穿墙打洞的蠹和透蛾等害虫，兢兢业业做起了庄稼的“保健医生”。人们发现，雀儿并不是天生的害虫，而是庄稼的“良医”。有了它们，庄稼连年丰收。一时间，麻雀名声鹊起，成了人们眼中的宝贝，成为国家二类保护动物。

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阔步进入了小康社会，雀儿们的日子也“阔”起来了，不再强盗似的结队哄抢粮食。三五成群的小家族，过着悠悠闲闲的小日子，尽情享受着青山绿水提供给它们“吃喝不愁”的好光景。

有一天，我居然在城市的公园里、道路旁、住宅小区树丛中，听见了久违而又熟悉的“叽叽喳喳”叫声，仿佛回到了过去。我驻足观察，静静聆听，打开手机录音，久久不忍离去。后来，城里的麻雀越来越多了，楼宇间、窗台上，甚至红绿灯探头窝槽中，都会发现点点黑点儿上下翻飞。我恍然明白：雀儿也离不开我们啊！它跟着城镇化的步伐，一起进城了呢！

我喜欢麻雀，因为它救过我的命。虽然，它们很丑陋，不像燕子那样美丽；它们很卑微，不像孔雀那样高贵......。但是，它们从不嫌家贫，宁愿冻饿而死，也决不迁徙；它们从不悲观，总是欢呼雀跃着，放声歌唱着，乐观面对命运。

我的命是雀儿给的，血液里具有麻雀的禀性：不甘平凡，渴望走出大山；无拘无束，想追求生命的自由。即便被暗箭中伤，囚禁在笼子里，也会不屈不挠，与命运抗争到底。

我在想：假如有下辈子，我希望做一只普普通通的蓬间雀儿，自由自在生活在蓬蒿间。

雀儿

【作者简介】张朝今，笔名今朝，商洛人。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库一级会员作家，中国乡村人才库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西安作协会员，未央作协理事。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在军地省（军）以上刊物、知名微刊发表作品300多篇，30多篇获奖。并有优秀作品入围《中国好文章》，荣获全国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全国诗词散文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