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诗选
【新译】
惠特曼抒情诗选
孙更俊 译
双头鸟书屋
译者序
如果我们承认文学作品的翻译不同于一般的翻译而应该是一种文学的再创作，那这些译者的大名也就应该是堂而皇之地标示在文学作品的封面上，而不仅仅是扭扭捏捏地掩面在内封上。至于他们是不是合格的文学翻译家，就只好交给读者和历史去认定了。
对于来自于异域的经典的文学作品，不管是死译、硬译、直译、转译、首译、再译，总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的译本，而且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也的确产生了不少积极的影响。或许我们“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就是在这样的影响下产生和成长起来的。但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今天，我们或许应该对其进行一番反思，我们对这些来自于异域的文学经典的翻译是否经典，是否会因为译者在外语和汉语上都还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因此而降低了这些经典的经典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所谓经典的译著会将我们带到何处去呢？至少，中国的所谓新文学或许会走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类的笑柄。
我或许并不是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人，但一定是第一个深入思考并努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于是有了我的改译。我将所有的原译作为脚本，在此基础上进行再创作，尽可能地使这些译作趋于完美。我知道，这或许会是一件比其他形式的翻译更为费力而不讨好的事，但我曾自诩是一个为未来开门户也为过去擦屁股的人，因此这也就成了我的分内之事，虽然有的时候会因此而感到悲哀，但也有的时候会感到很愉快的。
既然什么样的译都可以称之为译，我也便将这改译也直截了当地称之为译了。至于那些原译者，我当然要对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万分的谢意，但因为我的译文大多已经与他们的译文拉开了太远的距离，所以也只好就掩去了他们的名字。
我坚信，和其他的译本比较起来，我的译本一定是更好的读本。这部惠特曼当然也是如此。
2015年3月于北京西山
目录
译者序…………………………………………
一个向前走去的孩子………………………
问与答………………………………………
我听见亚美利加在歌唱……………………
将来的诗人们啊……………………………
我们两个……………………………………
一天早晨……………………………………
我的民主 我的女人…………………………
我的快乐……………………………………
走在路上的那个女人………………………
我听说有人控告我…………………………
两个孩子……………………………………
我的化身……………………………………
梦中的我……………………………………
永远的爱……………………………………
给一个妓女…………………………………
启航…………………………………………
开路者们……………………………………
田园画……………………………………
母亲和婴儿………………………………
战鼓声声…………………………………
一八六一…………………………………
啊 城市…………………………………
正在渡河的骑兵队………………………
营火………………………………………
行进中的军团……………………………
营火边……………………………………
最后的来信………………………………
最后的守护………………………………
三具尸体…………………………………
无名战士的坟墓…………………………
特殊的种族………………………………
来自草原的孩子…………………………
美丽神圣的月亮啊………………………
啊 船长 我们的船长……………………
统帅之死…………………………………
火炬………………………………………
声音………………………………………
自我与民主………………………………
暴风雨的幽灵……………………………
赛跑者……………………………………
灵魂的祈愿………………………………
我的上帝…………………………………
在夜里 在海边……………………………
一只船……………………………………
一八六四和埃塞俄比亚的老妇人………
告别战友…………………………………
双鹰………………………………………
午夜………………………………………
午夜的钟声………………………………
大路之歌…………………………………
欢乐之歌…………………………………
斧子的歌…………………………………
地球的歌…………………………………
译后记………………………………………
一个向前走去的孩子
一个孩子
一天天地长大
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他看见什么东西，就爱上什么东西
于是，那东西也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在那一天，或那一天的某一时刻
或过后的几年，几十年
或许多个不同的时代
早开的紫丁香
白色的，红色的牵牛和苜蓿
有着棕绿色的背和淡黄色胸脯的鶲鸟的歌唱
三月里的羊羔，母猪刚刚生下的淡红色的幼崽
母马生的小马，母牛生的小牛
还有马棚，牛棚里，或水池边，泥塘边
母鼠生下的一窝小老鼠
还有流动着的水和水中游动着的鱼儿
还有生长在地面和水面上的各种各样的草
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四五月田地里刚刚长出的嫩芽
淡黄色的冬谷的幼苗，可以吃的甜甜的植物的根
开满了花朵的苹果树，桃树，梨树
和将在秋天结出的果实
还有贪杯的醉汉，刚刚从酒店的门口醒过神来
步履蹒跚的走回家去
还有匆忙地向学校走去的女教师
还有一边走一边打闹着的男孩子们
和穿戴整洁，脸色红润的女孩子们
还有赤脚的黑种的男孩和女孩
还有他曾到过的那些城市和乡村
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还有对他尽着保护和养育责任的父亲
还有孕育并哺育了他的母亲
他们给予他的或许比这世界给予的更多
母亲把菜盆轻轻地放在餐桌上
一边说着话一边洗着他刚脱下的衣服
当母亲走过他的身边时
飘进他鼻孔的是他最熟悉的最好闻的气息
强健的，自足的，自以为是的
霸道的，专横的，不公平的父亲
那急促且高声的话语，那狡猾的诱导
和苛刻的约定还有那一顿顿皮鞭的抽打
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家族的习俗，语言的腔调，交际的方式
家具的样式……渴望着财富的贪婪的心
爱情，对事物真实性的最初的肯定
和对最后结果的顾虑
那事物虽然表面上如此，但事实上是否
真的如此呢，是不是只是一个假象或幻影呢
那些在街道上拥挤着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吗
还有那些车子，拉车的牲口和铺着木板的码头
以及渡口处开阔的水面
还有那些高原上的村庄和水流湍急的小河
日落时的阴影，光圈，雾霭和烟霞
以及屋顶和屋檐上被暂时镶上的耀眼的金边
还有那顺流而下的帆船
和被他用绳索来拽着的小木船
以及水面上汹涌的波涛
和那不断拍打着堤岸的浪花
还有那遥远的天际，满天的彩云和无数的海鸥
海岸边的沼泽中散发出的泥的味道
这些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这孩子还要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出他的童年
问与答
谁将走得最远
看啊，我不是走在最前面了吗
谁最公正
我将努力做得比上帝还要公正
谁最谨慎
我是最谨慎的，但不是最谦虚的
谁最快乐
那当然是我，因为我的快乐是建筑在悲哀之上的
谁最不知道节俭
我正浪费着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情感
谁最坚定
我是铁了心地要朝前走，绝不后退半步的
谁最值得骄傲
我正站在这世界最高的山峰上
谁最大胆，谁最真诚
我不仅敢想，敢说，而且敢做
而且还绝不虚伪，也从不欺骗
谁最仁慈
为了正义的事业，我可以献出我的生命
但我或许不能连蔽体的衣衫都不给自己留下
谁的言词最美，谁的言词能更长久地流传
我的诗句不是最美的吗
难道它们不能永远地流传下去吗
谁的朋友最多，谁从朋友身上得到的爱最多
我知道从朋友那里得到爱的滋味有多美好
也因此有了比别人更多的朋友
谁有最完美的身体
完美是谈不上的，但健康是没问题的
谁怀抱着最崇高的理想
我终生都将怀抱着这样的理想
谁唱出过配得上这地球母亲的颂歌
我正狂饮着幸福和快乐，就是为了能唱出一首
最幸福快乐的颂歌
将它贡献给地球母亲
我听见亚美利加在歌唱
我听见亚美利加在歌唱
我听见亚美利加在唱着各种各样的歌
机械工人在唱着机器的歌
木匠们在唱着锯子和刨子的歌
船夫的歌伴随着船桨摇动或机轮的旋转
擦甲板的小伙子的歌声里
夹杂着墩布与甲板的摩擦声
鞋匠们坐在那里唱，制帽工们站在那里唱
伐木者的歌和耕田人的歌或在工作的时候唱
或在歇息的时候唱
或在早晨上班去的路上唱
或在晚上收工回来的路上唱
或迎着朝阳唱，或背着落日唱
还有年老的母亲在摇篮边唱的歌
年轻的妻子在厨房里唱的歌
和女孩子们在缝纫，在洗衣服时唱的歌
每一个人都唱着专属于自己的歌
在白天，人们唱着光明的歌
在夜晚，那些年轻的人们还要聚集在一起
唱出他们藏在心底里的爱情的歌
也是这人世间最美丽的歌
将来的诗人们啊
将来的诗人们啊
将来的演说家，歌手，音乐家们啊
今天的我
无法为自己的存在辩解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你们，属于未来的全新的人
你们将比以往的伟大的人更伟大
你们必须为我的存在找到依据
你们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一个追求未来的人
但我并不能明确地知道未来在哪里
也不能准确地把握未来的真正的意义
我四处漂泊，到处乱撞
从没有想过要将脚下的哪条路走到尽头
我只是根据自己的判断
在路边的岩壁上画下了几个箭头
然后就匆忙地转身
将自己隐藏到另一重的黑暗中去了
我从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因为我以为那光明无所不在
而真正的光明也许是存在于另一重的黑暗里
而我也将因此永远挣扎在这一重又一重黑暗里
也因此要由你们来为我的存在找到依据
而且你们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被生活愚弄了
于是一起出走，逃回到从来的地方去
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曾经被分离了出来
现在终于又回归到了原处
我们变成了植物，树叶，树枝，树干，树根
我们是橡树，在旷野上并肩生长
我们在地上躺着，是泥土
在崖壁上立着，是岩石
我们是野生的禽兽，是某群中的两只
我们是两条鱼，游行在河流中，海洋里
我们是刺槐的花朵，整日散发着香气，
我们还是寄生在动物身上的菌类
我们是两只食肉的动物，两只鹰鹫
从高空中向下窥伺
我们如同野狼一般在林中夜巡
见到目标就一起扑上去
我们是两颗恒星，永在天空中辉煌地亮着
我们又是两颗彗星，偶尔地现身又突然地消逝
我们是两朵云，在天空中相互追逐着
我们是两片相互交融着的海水，两股并肩的水流
两朵同时被激起的浪花，两朵并蒂的莲花
我们是透明的大气，是雪雨，是寒冷，黑暗
我们是大地母亲的儿女，感受着天地之间的一切
我们游遍了天地之间和天地之外的所有地方
当我们最终回到家里时，除了自由和喜悦之外
什么都没有了，这正是我们出走的目的
一天早晨
一天早晨
像亚当那样裸露着
我从屋子里走到外面去
昨夜的睡眠很好
我的精神不再萎靡
我看到了初升的太阳
我被拥抱在太阳的怀里了
我对太阳说
你爱上我了么
你喜欢看到我的形象么
喜欢听到我的声音么
用你的手来抚摩我的身体吧
再用你的嘴来亲吻我的身体吧
不要害怕我的强健
让我进入到你的里面去吧
我的民主 我的女人
来，我的民主
我将使这大陆不可分解
来，我的女人
我将使这土地牢不可破
我要创造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
我还要创造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
自古以来最坚强的
在太阳的照耀之下最辉煌的
最神圣的，最有魅力的
来，我的民主，我的女人
我要献给你的是我整个一生的爱
我要在亚美利加
种植像森林一样稠密的情感
在河流的两边
在山脉，在平原
也在戈壁，也在荒漠
我要建造一座又一座充满了爱的城市
肩并着肩走在一起的
相互用手臂勾住了颈项的
永远，永远也分不开的
啊，我的民主，我的女人
我要献给你的是我不顾一切的爱
啊，我的民主，我的女人
我要唱给你尽善尽美的歌
和那至高无上的爱
我的生命永远，永远都是属于你的
我的快乐
啊，朋友
你知道怎样的生活才能让我快乐么
也许我的名字在白天里已经被议会接受了
也许我的名字是在议员们的喝彩声中被接受的
还不仅仅是做了议员，议长，而是做了总统
也许那正是我努力工作的目的
正是我周密计划的结局
我可以为之兴奋，为之激动
但我仍然不能说，我是快乐的
然而，当某一天我在黎明时醒来
在梦里梦见了一个爱我也为我所爱的人
我从床上起来，体力强健，精神饱满
立刻跑到屋外，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春天的带着花朵之芬芳的空气
或是秋天的带着果实之甜蜜的空气
当我看见月亮消失在晨光里
当我在海边转了一圈之后又回来
当我打开喷头一边淋浴一边与自言自语高声说笑
当我看见窗外
那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时还大喊了一声
当我得到消息说此时我的朋友
仿佛正是我所梦见的那一个
已经从我梦中的某个地方启程
或已经走在朝我而来的路上
于是，我的心中才开始有了一些快乐的感觉
因为我的心中已经有了
盼望，对将要到来的爱的期盼和渴望
于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我的呼吸便更加顺畅了
我的胃口也更好了，吃什么都是顺口的
直到这一天的傍晚
在经历了一整天的等待之后她来了
虽然那一天的等待也曾让我焦躁不安
但全被随之而来的快乐抵消了
直到这时我才算得上是真正地感觉到快乐了
此时，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在爱过了我和被我爱过之后正睡在我的身旁
她的身体向我侧躺着，她的脸孔径直地朝向我
她的手臂轻轻地放在我的胸脯上
我听见她的呼吸声
和不远处传来的海浪涌上沙滩的声音呼应着
我听见了海浪和沙滩都在对我说
恭喜你，老兄，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是的，也只有这样的生活
才能让我真正地感到快乐
走在路上的那个女人
走在路上的那个女人啊你也许并不认识我
但你可知道我是那样渴望着认识你
因为你正是我曾经梦见过的女人
因为你正是我所要追寻的女人
现在，一切的情节都被我回忆起来了
我们曾在我的梦中度过一段愉快的生活
像两只鸟，当我们在天空中一起飞翔的时候
我们是那么相亲相爱，那么快乐幸福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
我们同吃，同睡，一同做各种各样的游戏
我们的生命早已经连结在一起了
我们的身体也早已经与对方共有了
你给我你的一切，也从我的一切中得到回报
我想你，当我孤独地睡去或寂寞地醒来的时候
我等你，我坚信一定会有和你相遇的日子
我要证明我的梦想是可以变为现实的
我听说有人控告我
我听说有人要控告我
说我要毁灭现行的社会制度
他错了，对于现行的社会制度
我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
因此也就谈不上要去毁灭它
我只是要在现行的社会制度之上
再建立起一种人与人之间相互友爱的制度
在曼哈顿，在阿美利加所有的城市中
在内地，在沿海，在旷野上，在森林里
江河湖海中乘风破浪前进着的大小船只上
不用高楼大厦，不用议会和董事会
不要纲领，不要章程，只要人与人之间
最真诚，最热烈的友爱
将所有的人紧密的连接在一起
两个孩子
我们只是两个孩子
两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相互爱着，相互依附着
这一个永远也不离开那一个
翻山越岭，去到随便的那个地方旅行
享受着生命的原始的力量
肩并着肩，手挽着手，吃着，喝着，睡着
醒着，无所不为，无所畏惧
不去理睬这样那样的法律条文
在陆地上，海洋上，与大自然作战
在头脑中，心灵里，与渺小的自己作战
让那些安分守己的庸人不理解
让那些守财奴，信教者大呼小叫
呼吸着独立与自由的空气
在草丛里，在花丛中，在天地之间疯狂地舞蹈着
让城市变形，让乡村改样
让纪高大雄伟的纪念碑倾倒在尘埃里
由此，完成我们对生命野蛮的掠夺
我的化身
我啊是土地的化身
土地啊你的化身是我
虽然看上去你只是个脏污的球体
虽然我只是呈现出一副痴呆的面孔
但这绝不是我们真实的样子
你体积巨大，我的身材也魁梧
你面积辽阔，我也心胸宽广
在你的内部隐藏着烈火和岩浆
在我的生命里也有着同样凶猛的东西要爆发
向着我酷爱的人，向着我迷恋的人
太可怕了
我不仅不敢用言辞将它们说出来
也不敢用歌声将它们唱出来
梦中的城
我在梦里梦见一座城
一座任何力量都不能击倒的城
那是属于真正的朋友的城
在那里没有比爱更伟大的事了
爱的伟大可以随时从人们的行为上看出来
也可以从人们的话语中听出来
还可以从人们的容貌和表情上感觉出来
永远的爱
啊，我的爱
像一条船被绳索紧紧地，牢牢地系在岸上
啊，我所爱的女人
你就是那岸，请把我栓得更紧，更牢吧
啊，我的爱
像一枚果子结出在树上
啊，我所爱的女人
你就是那树，请不要让我成熟得太早了吧
啊，我的爱人，我的新娘
我的妻子，我的老婆
谁能对你说出比这更坚定的言词
谁能像我这样爱你
但如果那绳索松开了
汹涌的波涛会将我卷回到海上
我的生命将如同脱离了躯壳的灵魂
无论我对你的思念是怎样的不可抗拒
我仍然不能回到你的身边
如果那果子过早地成熟了
风会将它无情地吹落
即便它再怎样英勇和健壮，也只好选择离去
但即便是飘泊
我也要努力漂泊在那属于你的海域
即便是流浪
我也将努力在属于你的地域里流浪
只要我还能感受到你的一点气息就足够了
只要我能偶尔地看上一眼你的身影就足够了
啊，我的爱，啊，我的女人
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
我的生命永远都是属于你的
给一个妓女
镇静些，姑娘
和我在一起不要不安
我是瓦特·惠特曼
我精力充沛
且像大自然一样自由
除非太阳摈弃你我才摈弃你
除非流水拒绝你我才拒绝你
除非树叶排斥你我才排斥你
谁也不能左右我的意志
姑娘，我要与你订一个约会
你要做好准备
你要认定我是值得你来迎接的
你要用足够的耐心等待着直到我来
我会用我的深情的凝视向你敬礼
我要让你永远都忘记不了我
启 航
啊，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大海的臂弯里
一只大船正在启航
张开了所有的帆
像张开了无数的翅膀
三角旗在桅杆的顶端飘着
像是燃烧着的火苗
当马达开始轰鸣起来的时候
那涌起的波涛
以闪光的曲线和雪白的泡沫包围着他
当它开足了马力向前行进的时候
涌起的波浪先是争先恐后地迎接他
紧接着便被它一排排地甩在身后了
我在这船的身上
看到了一种庄严的美
开路者们
来，孩子们
排好队伍，跟着我来
拿起枪，带上刀斧
我们是开路者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我们不能停留
必须前进，前进，前进
冲破阻碍，战胜艰险
我们是年轻而又强壮的种族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来，年轻人
充满了渴望，充满了活力
你们骄傲，你们友爱
你们要冲锋到最前面去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古老的种族已经止步了
那些居住在大洋彼岸的人们
因为疲倦而休息了，因为失败而放弃了
那就让我们来吧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我们将过去的一切甩掉
我们出发，朝着新的目标出发
我们要开出一条更宽广的路
我们要创造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我们跨过边界，穿越关口
我们登上峭拔的山峰，深入渊深的谷底
我们征服，冒险，了解，把握
永不停止地探索未知的领域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我们砍到树木，测量土地
我们掘地千尺寻找矿藏
我们逆流而上也顺流而下
我们开垦荒原，我们改造沙漠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我们是科罗拉多人
从高山上下来，从高原上下来
沿着谷底的径路，踏着猎人的足迹走来
来加入你们的队伍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来自内布拉斯加，阿肯色斯，密苏里
来自内地，脉管里流淌着大陆人的血液
我们紧握着南方人的手，北方人的手
我们有着共同的追求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啊，坚强的，勇敢的种族
为了一切人的遭遇悲哀着，痛苦着
悲哀着，痛苦着，也幸福着，快乐着
为了要爱一切的人而疯狂地工作着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请将象征着母亲的旗帜举起来
高高地举起这旗帜来，让它超越一切
这温柔的，美丽的，闪耀着星光的
活泼的，可爱的，充满了情感的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瞧啊孩子们
后面有那么多的群众在鼓励着我们
我们绝不能屈服，绝不能有半点的动摇
那幽灵般的过去就让它沉入到黑暗里去吧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前进啊前进，永不停止地前进
我们后继有人，前仆后继
经历无数场残酷的战斗和无数次惨烈的失败
我们的脚步仍然向前行进着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啊，继续前进，前进
累了么，病了么，衰弱得不行了么
那就死在继续的行进中吧
那该是一种多么光荣的死啊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世界上一切正义的人正在集合起来
他们的脉搏和着我们的一起跳动
共同地坚持着，共同地行动着
到前线去，为了正义的事业去冲锋陷阵吧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行列
不同的形象，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姿态
来自海上的和来自陆地上的
曾经的奴隶的主人和曾经的主人的奴隶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一切不幸的人和有幸的人
蹲过监狱里的犯人和看守过犯人的警察
善良过的，邪恶过的，快乐着的，悲哀着的
年轻健康的，老弱病残的，一切的人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我们连同我们的灵魂和肉体
开凿我们走向未来的路
我们在路上行进着，流浪着，漂泊着
身后跟随着的是我们自己的影子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看，那些愤怒地极速旋转着的星球
看，那些成群结队的恒星和行星
那炫目的白日，那燃烧着的飘飞着的星云
那带着无数梦幻的神秘的夜晚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它们都属于我们，和我们在一起
先行者走在前面，后继者跟在后面
我们扫清前行路上的障碍
为的是后面的人能走的更快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啊，来自西方的人
年轻的和年长的，你们的母亲和妻子
不要分开，联合起来
在我们集体的行列中一起前进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生活在草原上的歌手们
快唱着你们的歌走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而那些裹着尸衣的诗人们
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可以睡觉了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不是为了奢华的享乐
不是为了坐褥和拖鞋，不是为了安宁
不是为了金钱，那堆积如山的财富
那些所谓的享乐不是我们想要的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那些贪图享乐的人们正在享乐着
那些贪吃的人正在继续吃大他们的肚子
贪睡的人正在继续睡胖他们的身子
让粗劣的饮食和破旧的睡毯属于我们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黑夜就要降临了吧
你们渴了吧，饿了吧，困了吧，疲惫了吧
那就来休息吧，为了明天的继续行进
只要不因此丧失了前行的勇气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等到号角被吹响了
等到天亮了
再集合起来，站到你的位置上去
继续地前进吧
开路者们，啊，开路者们
田 园 画
那一天，我和一个淳朴的农人在一起
喝了酒，就一起睡在他家的谷仓里
第二天醒来
从谷仓敞开着的大门望出去
一片开阔的牧场沐浴在阳光下
牛羊们在吃草，几棵树零星地点缀在远处
更远处的地平线
隐匿在还未散去的橙红色的烟霞里
母亲和婴儿
我看见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一定是刚刚吃饱了母亲的乳汁
正蜷缩在他母亲的怀里甜蜜地睡着
那母亲的衣襟还没有完全整理好
她的眼睛注视着婴儿的脸
她的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看着他们
我仿佛在欣赏着一幅美妙的图画
战鼓声声
战鼓声声
先来奏响一段序曲吧
将我们的骄傲和喜悦
在绷紧的鼓皮上坚劲地敲出
啊，曼哈顿
伟大的，无敌的城
比钢铁更坚强的曼哈顿人
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站起来了
啊你，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女神
来做这神圣的战争的领袖吧
快跃起你轻快的脚步
引领着我们勇敢地前进吧
让我们将和平的服装暂时脱下
穿上战士的戎服
让我们将柔美曼妙的音乐停了
代之以战鼓声声
来做我们行进的乐曲吧
让我们在这铿锵有力的乐曲声中
奔赴到一场正义的保卫自己的战争中去吧
在这城市里
我不见这士兵的行列已经有四十年了
四十年，你，女神啊
睡眠在拥挤的，喧嚣人群中
在一只又一只船上，在一间又一间房子里
在一堆又一堆数不清的财产中
和你的孩子们一起生活在和平里
突然，恐怖的消息从南方传来
你从睡梦中惊醒
用愤怒的铁拳擂击大地
敲响了战鼓
也将你的孩子们从睡梦中唤醒
那道黑夜里的邪恶的闪电
带着刺耳的嘶嚷飞过城市的上空
于是，那居住在和平里的蜂群受到了惊扰
它们不得不倾巢而出，在那个黎明
曼哈顿人醒来了，成千上万的曼哈顿人
从房屋里，从工厂里，走出来了
他们在那女神的引领下走出来了
他们迅速地将自己武装起来了
伴随着隆隆的鼓声
他们集合起来了，武装起来了
工人们来了
泥铲，瓦刀，铁锤，机器
都被他们匆促地抛弃了
律师离开了事务所
法官离开了法庭
车夫把缰绳丢在马背上
店员跳出了柜台
工头，会计，挑夫等等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一小队一小队地集合在一起了
新兵的队伍中连未成年的孩子都有
年龄大的为年龄小的扣好皮带
枪筒在他们的手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白色的帐篷支起在营地里
哨兵们在不停地巡逻
大炮在这里那里威武地排列着
每天都有新的军团到来
穿过城市的街道，在码头登上轮船
当他们脸上流着汗水，肩上扛着枪筒
大踏步从我们面前走过时是多么美丽啊
我们爱他们，想拥抱他们
亲吻他们棕色的面庞
和他们挂满尘埃的衣服和背囊
这城市的血液沸腾了
武装，武装，到处都是这样的呐喊
那象征着胜利的旗帜飘扬在教堂的尖顶上
和所有的公共建筑上
到处是眼泪纵横的离别
母亲拥抱着儿子，却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妻子亲吻着丈夫，然后便推着他离开
民警们在维持着街道上的秩序
群众们站在街道的两旁欢呼
炮兵来了，一尊尊大炮闪耀着黄金般的光芒
被拖车拉着走过
它们很快就要从那拖车上放下来
它们很快就要结束那沉默了
一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医院里，外科用的亚麻布，绷带
各种急救的药品和设备，还有那些志愿
来做护士的女子，也已经开始她们的工作了
战争，这该死的恶魔
曼哈顿已经做好了迎接它的一切准备
即便它要在这里横行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
人们也绝不会屈服
在此时的曼哈顿，我们要用歌唱来赞美的
不再是友谊和爱情
而是战士们的坚强和勇敢
还有那威武的大炮
好好地伺候和使用它们吧
不要像过去那样只是向它们敬礼
除了弹药之外，再将仇恨与愤怒也填充进去吧
啊曼哈顿，你这喧嚣的热闹的城市
啊女神，你这慈悲且善良的保姆
在以往和平与富足生活里
你总是皱着眉头郁郁不乐地沉思着
现在你喜悦地笑了
因为你看到曼哈顿人的伟大了
因为你看到曼哈顿人即将取得的胜利了
一八六一
啊，一八六一
你是武装起来的汉子
你是战场上的勇士
同样，我也不是坐在书桌边脸色苍白的小诗人
怎么会再将那些含糊的
柔弱的词语献给你呢
那些优雅和伤感是不属于你的
啊，一八六一
伟大的年代啊
你是顶天立地的刚强的男人
穿着蓝色的制服，扛着枪，行进在路上
你有着强健的体魄和黝黑的皮肤
挎在腰间那把刀，让你显得愈加威风凛凛
我听见你在高声呼喊，那声音震耳欲聋
那是伟大的男性的声音，越过大陆
在一座座城市的上空回响
你的形象在每一个曼哈顿人的身上显现出来
你大踏步地跨过
伊利诺斯和印第安纳的草原
又迅速地跨过整个西部，走下阿勒干尼山
你站在航行于宾夕法尼亚，俄亥俄
田纳西，或肯伯仑某一河流上的
某一条船的甲板上
或是站在察丹奴加的山顶上
我看见你的步态雄健，你的四肢发达
你穿着蓝色的制服，拿着武器
走在路上的样子是多么庄严和美丽啊
我听见你的声音忽然从圆形的炮口中
隆隆喷出，那是多么有力的声音啊
我要一次再一次地说
你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年代啊
战鼓与号角
敲啊战鼓，吹啊号角
穿过窗，穿过门，像无情的洪水暴发
冲进教堂，将正在祈祷的群众驱赶出来
冲进学校，将那些
正在研究着学问的学者们拉拽出来
冲到婚房里去，告诉新郎
他现在还不能和新娘一起过上快乐的生活
冲到郊外的乡村里去，告诉农夫们
他们不能再耕田，播种和采摘树上的果实
敲啊，战鼓，敲得更猛烈些
吹啊，号角，吹得更响亮些吧
敲啊战鼓，吹啊号角
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这条街道到那条街道
敲向每一辆汽车，吹向每一个行人
房间为每一个困倦的人准备好了
但谁也不能躺倒到床上去
商人们还在做着他们的买卖么
茶客们还在喝着茶闲聊么
歌手们还在歌唱么
律师们还要在法庭上向法官陈述案情么
那么就让战鼓敲向他们吧
就让号角吹向他们吧
敲啊战鼓，吹啊号角
用不着商量，别受到阻止就停下来
别理睬那些胆小鬼，别理睬那些人的眼泪
别理睬那些老年人的请求
别理睬孩子的叫嚷和母亲的哀求
要让担架上抬着等候灵车的死尸都被震落下来
战鼓啊，就要这样拼命地敲
号角啊，就要这样没命地吹啊
啊 城市
海洋的城市
船的城市
各种各样的船聚集在一起
世界的城市
人的城市
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一处
地球上所有的地域都为它做着贡献
啊，我的美丽的城市
汹涌的潮汐不停涨落的
狂风和暴雨不断肆虐的城市
到处都是码头和仓库
由岩石和钢铁建筑起来的城市
骄傲的，热情的，元气充足的
形骸放浪的城市
跳起舞来吧，城市
不只为了和平，也为了战争
真正地成为你自己，威武不屈的城市
化身为我吧，正如同我的化身为你
独立的，自由的城市
我不会拒绝你赠给我的一切
你也不要拒绝我赠给你的一切
在和平的时代我歌唱和平
但现在是战争的年代
就让我来歌唱这战争吧
而且这战鼓是在我的手里敲着的
从我的口中唱出的
是要穿越你所有街市的战歌
也请你愉快的接受了它吧
啊，城市
我的正在经历着战争的城市啊
正在渡河的骑兵队
骑兵队在渡过一条河
河水不深，水面却很宽阔
队伍在两岸之间蜿蜒成一条美丽的曲线
他们的武器
在夕阳的照射下闪耀出斑斑点点的光
并接连不断地传出相互撞击的声响
一匹一匹的战马踏入那河流
在水面上激起朵朵白色的浪花
有的马在水边徘徊着，或低下头来饮水
是在等待着它们的主人么
看看那些有着褐色面孔的战士吧
有几个刚刚骑到马背上去
有几个骑着马在对岸出现了
还有一个仿佛是趴在马鞍上睡着了
而那马已经要走到河的中间去了
几面彩色的旗帜随风飘动着
并随着队伍的行进在不停地移动着
这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图画了吧
营 火
黄昏时分，在半山腰上
我看见有一队士兵停了下来
山下是一个美丽的村庄
有成片的农田和果园
他们的身后是陡峭的山崖
崖壁上满是断裂的岩层
仿佛是魔鬼在张着嘴
那生长在岩缝中的树木黑黝黝的
又仿佛是魔鬼身上的毛发竖立着
营火一堆堆地点燃了
沿着山路蜿蜒地散布着
有几堆散布在很远处的山上
人和马像是斑斑点点的影子一样
在火堆边晃动着，
隐现着
笼罩着一切的是渐暗的天空
那满天的星星仿佛是从
某个山的缺口处被散布出来的
渐渐地，和这满山的营火连成了一片
行进中的军团
一小队侦察兵过去了
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孤零零的
然后是一阵猛烈的群射，很乱
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士兵的团队急速的行进
那些满身尘土的战士走在烈日下
他们的身影依着地形的起伏而升降着
拿在手里或背在肩上的武器闪着光
其间还行进着炮兵的拖车
马的身上淌着汗，车轮在地上碾出深深的辙痕
整个军团就是这样在向前行进着
营 火 边
在燃烧着的营火边
有一队士兵缓慢地走过
我注意到那些营帐
里面正有士兵们睡着
我注意到四周的田野和树林
在火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那黑暗中的寂静像一个幽灵
或远或近的，在不停地移动着的幻影
它躲在灌木丛里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注视着我
就像我也在注视着它一样
思念亦如山路般蜿蜒
从这一片黑暗的寂静里爬出
向另一片黑暗的寂静爬去
啊，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家
那些被遗忘了的事
那些被我爱过和爱过我的人
此时也组成了一个长队
从燃烧着的营火边缓慢地走过
我被那庄严而又甜蜜景象陶醉了
直到那营火渐渐地熄灭了
直到有人叫我也睡到营帐里去
最后的来信
啊，父亲，我们的彼得来信了
快放下田里的活回来吧
母亲啊，你亲爱的儿子来信了
快放下手里的活到门口来吧
此时正是初秋
俄亥俄的村庄美丽而又甜蜜
林中的树木有的还绿着，但绿得更浓了
有的已经变黄或变红了
树木的枝条在微风中摇动
叶子发出的声响仿佛是人们在合唱
园子里，苹果压弯了树梢
葡萄挂满了藤架
成群的蜜蜂嗡嗡地飞过
空气中有苹果的香味儿，葡萄的香味儿
还有荞麦的香味儿
雨后的天空尤其透亮
那几抹微云白得像棉絮一般
在天空的映衬下，大地显得更加蓬勃和庄严了
那父亲听到了女儿的呼唤从田里走了出来
那母亲听到了女儿的呼唤也来到了门口
那母亲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心砰砰地急跳，腿脚也有一些发抖
她来不及梳理头发，也忘记了带上头巾
信封被打开了
哎呀，这不是我们儿子的笔迹，只是签着他的名
那母亲的心灵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雾
她隐约听到了一些信上的内容
骑兵队与敌人遭遇，胸部中弹，被送进医院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还隐约听到小女儿一边哭泣一边说
别太悲伤，亲爱的母亲
那信上不是说了，哥哥会很快好起来的
但她知道，他们亲爱的儿子永远也不会好起来了
那母亲昏厥了过去
倒在了她自家的门边
倒在了俄亥俄蓬勃而又庄严的土地上
在美丽而又甜蜜的俄亥俄的秋天里
那母亲的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张纸
那张写着噩耗的信纸
哎，他们的儿子的确不会好起来了
当他们站在家门口读着那封最后的来信的时候
他就已经死了
但那穿着黑衣的母亲却需要好起来
她不能总是不言不语地呆坐着
不能总是该吃饭时不吃饭，该睡觉时不睡觉
不能总是在哭泣中睡去又在哭泣中醒来
她的灵魂也许会在不知不觉中
离开她的生命，去追随她亲爱的儿子
去和他相守在一起
最后的守护
那一夜，在战场上
我做了他最后的守护者
那一天，一个亲吻过我的脸的孩子
一个被我像儿子一样爱过的孩子
一个和我一起战斗着的朋友
一个英武的勇敢的士兵
在我的身边倒下了
但我没有想到他会死
我看了看他
他也看了看我
我没想到那是我与他最后的对视
他用他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
我没想到那是我与他最后的接触
我没有时间将他的手握住
我要冲锋到前面去继续战斗
那发生在傍晚的战斗
一直打到深夜才结束
我赶快跑到他倒下的地方
他已变成冰冷的尸体了
我将他的身体放平
月光照着他稚嫩的脸孔
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襟
在那片刚刚发生过战斗的地方
我开始为他的灵魂守夜
不流一滴泪，也没有多余的叹息
我斜身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
想着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
没有多余的叹息，没有话语
这是寂静的守护，是生与死的交流
群星默默地向西移动
月亮渐渐地落到山的后面去
黎明也随之到来了
而我也已经为他挖好了墓坑
最后，我终于用毯子将他的尸体包起来
当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
将他的身体埋在了他倒下去的地方
三具尸体
天还黑着，我却不想再睡
一个人在营帐外的小路上走着
竟一直走到野战医院的门口来了
朦胧中，我看见了三具尸体
他们躺在担架上
身上遮盖着褐色的毯子
我轻轻地走上前去
轻轻地依次揭开他们毯子的一角
我先是看到了一个老者
他的头发花白而散乱，面容憔悴而阴沉
眼窝深陷如两个洞穴
然后看到的是一个孩子
他的脸颊上似乎还有着几分红润
但也或许那只是我的错觉
因为他的的确确地是已经死了
再然后看到的是一个青年
他英俊的脸孔像是精致的象牙雕刻
他平静安详的面容像是正在布道的基督
他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像我一样地醒来
啊，我的上帝
他们都是谁呢，我是多么的想与他们相识啊
然而他们就这样走了
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无名战士的坟墓
秋天里
我走在弗吉尼亚的树林中
树叶在我的脚下作响
仿佛是在相互低语
讲述着一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我注意到一座战士的坟墓
石碑上没有姓名而只有战友的祝愿
那一定是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战斗
他负伤了，倒在了这里，便没有再站起来
或许因为他是个新兵，幸存者不知道他的姓名
或许因为他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
没有人说得清他到底是谁
但他是一个战士，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被埋在这隐蔽的地方了
在这样的秋天里他会不会感到孤单和寂寞呢
他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欣慰呢
我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我在他坟墓边的树上刻下了几个字
伟大的，神圣的，我的朋友
在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
在许多不同的季节和不同的地方
那无名战士的形象
总会在我的眼前这样那样地显现出来
还有那坐落在弗吉尼亚树林中的坟墓和石碑
还有我刻在树上也刻在我心里的那几个字
啊，我伟大的，神圣的朋友
特殊的种族
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属于一个特殊的种族
虽然也经历过失败
但最终的胜利是属于他的
他属于胜利的种族
虽然曾经历过无数次战斗
还时刻准备着投入新的战斗
他属于准备战斗的种族
虽然曾取得过无数次的胜利
还盼望着取得新的胜利
他属于向着胜利进军的种族
除了自己和自己手里的刀枪谁也不信
他属于相信自己而不再轻信他人
相信行动而不相信语言的种族
除了刀架在脖子上，枪口对着脑袋
什么都可以容忍
他属于宽以待人，严于律己
最能忍辱负重的种族
没有什么能比在战鼓声中走向沙场
和在号角声中冲向敌阵更让他兴奋的了
他属于满怀着激情的种族
让那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他属于暴风雨的种族
来自草原的孩子
啊，来自草原的孩子
面孔黑黑的孩子
在你来到军营里之前
我接受到许多礼物
许多的赞美和馈赠
直到最后你来了
没有热情的言词
也没有香甜的糖果
你只是和我对望着
让我感受着你朴素的真诚
我接受了
这是超乎一切之上的礼物
我满足了
美丽神圣的月亮啊
月亮啊
美丽，神圣的月亮啊
快倾泻下你皎洁的光来吧
来将这惨烈的景象洗涤干净吧
把你的皎洁的光倾泻在这些
苍白的，紫黑的，肿胀的脸孔上吧
倾泻到这些牺牲了的战士们的身上吧
把你的光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吧
美丽，神圣的月亮啊
啊船长 我的船长
啊船长，我的船长
我们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他所执掌的这条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浪
我们所追求的目标也已经达到
港口已经靠近，我已听到了欢迎的锣鼓的声音
我已看到了欢迎的人们在摇动着他们的手臂
他们的眼睛，千万双眼睛
都跟随着这只船在移动
但是天啊，你看到甲板上的血迹了么
我们的船长他倒下了，他的尸体已冰冷
啊船长，我们的船长
你可听见那钟声，它当当地敲响是为了你的
还有那飘扬着的旗帜，还有那吹响着的
喇叭和敲打着的锣鼓
和那些扎着缎带的花圈
以及渐渐沉寂下来的人群
都是为了你的
就让你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吧
就让你的死去成为一个美丽的梦幻吧
虽然我已感到了你尸体的冰冷
我们的船长不作回答
他已感觉不到我手臂的温暖
他的船已经安全靠岸了
那可怕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那钟声在沉寂了一会儿之后
又被敲响了
那锣鼓也在沉闷了一会儿之后
又渐渐地又变得响亮了
但是我却仍是独自徘徊在甲板上
徘徊在船长的身边
他倒下了，尸体是那样的冰冷
我的臂弯，并不能给他带来些许的温暖
统帅之死
今天
既然敌人已经让我们再一次击溃了
那就让这战场暂时地安静下来吧
战士们，请收起手中的武器
它们已经被频繁的战斗折磨得够苦了
让那些被烧红的炮筒和枪筒冷却一下吧
而且，请每一个人的心都从战场上回来
我们的统帅死了，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让我们一起来悼念他伟大的灵魂吧
从今以后，那暴风雨一样的战斗不再属于他了
那些光明与黑暗的争夺，善良与邪恶的较量
对于他来说
都在一时间成了天空中飞过的云朵
不再有他勇敢的参与了
不再有他英明的指挥了
我们的统帅死了，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然而，歌唱吧，诗人
以一个战斗着的战士的名义歌唱吧
歌唱我们对他的尊敬和爱戴
虽然我们是住在军营里，征战在沙场上的战士
但我们知道他的生与死有着怎样的意义
当他的灵柩被埋葬进墓穴的时候
当他的墓穴被封闭住的时候
请唱出我们心中无限的悲痛吧
当敌人再一次纠集起来的时候，来向
他们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吧
火 炬
午夜，在大陆的西北面
在辽阔的大海边，在高高的悬崖上
有一群渔夫在寂静中守望
海，在它们的面前展开胸襟
很像是要将他们拥抱在怀里
这时，有一条独木舟
穿越了黑暗向他们划过来
在那独木舟上有一支火炬在燃烧着
把他们守望着的心在一瞬间照得通明
声 音
我听见风琴的声音从教堂里传出
在星期日的早晨我经过那里的时候
是庄严与慈爱的奏鸣
我听见秋风长长的叹息
在一个黄昏里我走过树林的时候
那是寂寞与忧伤的歌调
我听见意大利的男高音在唱着什么歌剧的选段
在维也纳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当我睡在营帐里做着美梦的时候
我也听见你的低语和你脉搏的跳动
在我的耳边敲击出的伴奏
因为昨夜我仿佛是在你的臂弯里睡着
自我与民主
我歌唱自我
然而它同时也代表着所有的人
我歌唱自主
然而它是要以
“德谟克拉蒂克”之民主为基础的
我歌唱人的生命
不单单是它的脸孔和头脑
它们或许并不是最值得歌唱的部分
我歌唱男性，也歌唱与男性平等的女性
我歌唱他们炽热的情感，激跳的脉搏
和可以排山倒海的爱的力量
我歌唱能自主思想和自由行动的人
我歌唱这样的真正的现代的人
暴风雨的幽灵
在寂静的夜里，在冰冷的海边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整个世界被黑暗和荒凉统领
终于，暴风雨来了
眼泪从它用手臂遮掩着的脸上滴落
将干燥的沙地浸透
与冰冷的海水融合
又将腾起的烟雾弥漫在海空之间
啊，那忧伤的，悲哀的
蜷伏在沙地上的女人是谁呢
她是不是正是那暴风雨的幽灵
她的眼泪是流给谁的
她疯狂的哭喊是为了谁的
她在白天时是那么端庄美丽
我们都见到过她安详的容貌和沉着的步伐
但到了黑夜，她却独自跑到这里来痛哭
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她的泪水里了
我是被她疯狂的哭喊惊醒并吸引来的
是想来给她以些许安慰的
但也被浸泡在她的泪水里了
赛 跑 者
那个跑在跑道上赛跑者
他的体格健壮，两腿的肌肉发达
他摆动着双臂，低着头，前倾着身子
冲向终点——
没有对手
他要超越的是永恒的时间
灵魂的祈愿
在那最后的时刻
从你那堡垒一般坚固的房屋里
从你一重重的封闭中
放我出去吧
用你的耳语
那掌握在你手中的神奇的钥匙
将那一重重的门锁打开
让我悄悄地溜走吧
啊，我的肉体，我的爱
要顺从，不要反抗
死亡是属于你的，但我
将在自由自在的流浪中得到永生
我的上帝
将天与地和天地之间的一切
组合成一个整体
这包罗万象的世界便是你的名字
我的上帝啊
你是我的爱人，我的朋友
我在等待中满足
在盲目中坚信
因为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
我的上帝啊
你，你，还有你
有理想，有才能，正直，果敢
有活力，有耐心
体格很强健，胸襟很宽广
你就是我的上帝啊
当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死也就到了
快将那通向未来的大门打开吧
我的上帝啊
任何人，任何事，最强的，最好的
我看见过的，我想到过的，我所知道的
只要是能将我的灵魂从我的肉体中解放出来的
我就信仰你，崇拜你
我的上帝啊
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行进着的
一切的思想，一切的主义
一切的神秘的图腾，离奇的梦幻，
一切能让我的灵魂欢喜愉悦的人和事
都来做我的上帝吧
还有时间和空间
还有地球，太阳，和宇宙中所有的星体
还有我自己和我身上所有的器官
你们都是我的上帝了
我的上帝啊
在夜里 在海边
在夜里，在海边
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一起
注视着东方的天空
当巨大的云块将天顶上的一切都吞噬了之后
在东方的天海之间还剩下一条透明的光带
还隐约可以看见正在升起的光彩夺目的木星
和美丽迷人的七姐妹星
在夜里，在海边
那孩子将父亲的手紧握着
当那巨大的云块连那光彩夺目的木星
和美丽迷人的七姐妹性也吞噬掉之后
她伤心地哭了
别哭，我亲爱的孩子
让我用亲吻来拭去你的眼泪吧
那黑暗的云不会长久地将天空占有
而且也不过是暂时地将星光遮蔽住了
用不了多久，也许就在明天一早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它就会散去
而那些星星与地球和太阳一样都是不朽的
当夜晚来临时它们都会重新回到这天空中来
那木星依然会光彩夺目
那七姐妹星依然会美丽而又迷人
别哭，我亲爱的孩子
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事情
是需要我们去关心和注意的
他们或许要比天上的星星更加不朽
比太阳和月亮更加灿烂
比木星更加光彩夺目
比七姐妹星更加美丽迷人
把你的眼泪留住给它们吧
当你有一天
遇到它们被无情的恶魔吞噬了的时候
一 只 船
一只船航行在水上
像是一只鸟飞翔在空中
更像是我的一个想法
穿越了时空——
这航程不仅属于生命，也属于死亡
我的离开了肉体的灵魂
将成为我歌唱的永恒的主题
一八六四和一个
埃塞俄比亚的老妇人
一个黑人，一个老态龙钟的妇女
一头白发，戴着一块红黄蓝三色的头巾
一身沾满了灰尘的衣裤，赤着双脚，
站在街角，在向着我们的军旗敬礼
那是我们的军团
布阵在卡罗来纳的沙地上和松林里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在薛尔曼将军的领导下
正在向着海边迅速地推进
一个埃塞俄比亚的老妇人来到了我的面前说
我呀，先生，来到这地方快一百年了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他们，那些奴隶贩子
就像捉小鸡一样把我捉起来
又像卖鸡蛋一样将我卖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我现在连爹娘长得什么样都要忘记了
她不再讲下去了
那或许会让她感到更加悲哀
那一天，她整日都在在路边上徘徊
时而对着走过的士兵鼓一鼓手掌
时而对着飘扬的军旗敬一个礼
虽然那姿态有一点古怪
但却感动了所有的人
这老妇人在路边徘徊着
除了鼓掌和敬礼之外还不时地摇着头
老妇人，你的摇头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不是在为你所见到的景象感到惊奇呢
那红黄绿三色的头巾就要被你摇落了
那红黄绿再加上你面色的黑和头发的白
实在是太美了
一八六四和这个埃塞俄比亚的老妇人
就让我这样的将你记录下来吧
告别战友
别了，我的战友
那嘹亮的军号是属于你的
那急速的行军，频繁的演习
激烈到白热化的战斗
那到处流淌着血的战场
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冲锋
面对面的搏斗和厮杀
都是属于你的
是它们使你的生命有了意义
是它们使你的精神崇高
别了，亲爱的战友
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我们将继续穿越那埋伏着敌人的道路
我们要去经历更多的艰难险阻
也许被击倒，然后再爬起来
就因为我们还活着
还不能将这也属于我们的一切带走
双 鹰
午前，饭后
我在河边散步
听见空中传来几声奇异的声音
抬头望去，发现有两只鹰扭打在空中
也或许是在游戏吧
它们的爪子是抓在一起的
它们的翅膀是交叉在一起的
当它们的翅膀相互拍击起来时
它们的身体旋转起来了
像一个黑色的漩涡，旋转，旋转
直跌下来
直到几乎接触到水面的时候才停止了
它们松开了爪子，但还似乎是一个整体
它们先是比翼飞翔，然后再渐渐分开
最后终于都来了个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了
午 夜
午夜
这是属于你的时辰了
我的灵魂啊
离开我肉体的束缚
去自由地飞翔吧
离开语言，离开文字
穿越时间和空间
到那永恒的寂静中
用你的凝视去探求和沉思
那夜的黑暗
梦的迷离
死亡的恐怖
和星光的灿烂
给我带回来一个明确的答案吧
午夜的钟声
午夜的钟声将噩耗传布
那突如其来的消息惊醒了所有的人
那钟声像是在哭泣
从这座城市到那座城市
整个国家都沉浸在悲哀中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同情和理解
将所有人的心连结在一起
他们的心脏以同样的节律跳动着
共鸣着那悲哀，并将其传布到所有地方
大路之歌
1
我轻松愉快的走出家门
走到笔直宽阔的大路上去
我健康，独立，自由
让整个世界展现在我的面前
这由黄土铺就的道路
会将我送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从此我用不着再去寻找幸福
因为我自己便是那幸福本身
从此我不再哭泣，不再犹豫，也不向任何人祈求
解除了家庭的束缚，放下了手中的笔
既不去非难他人，也不用在意他人的批评
我健康，独立，自由地走在这路上
对于我，有了这地球就够了
我不要求太阳，月亮，和星星们的亲近
它们在天上，而我在地上
我们所在的地方都恰到好处
我们都已经得到了所需的一切并为此而满足着
我的背囊里有我的爱
我将背负着它去到我想去的地方
要我离开它是不可能的
它满足了我的心，我也要让它的心得到满足
2
我走着并四处张望着路边的一切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我发现这路是一个很好的标志
它性格秉直，襟怀宽广，没有偏颇，从不拒绝
卷头发的黑人它不拒绝
文盲，罪犯，残疾人，它也不拒绝
老人，孩子，病人，孕妇
蹀躞的乞丐，摇晃的醉汉，工匠和农夫
流浪的青年，私奔的情侣
乘着豪华马车的富人，赶着破烂牛车的穷人
赶集的商贩和出殡的死者，搬家工人
等等，都与我在这路上相遇了
他们走过，我也走过，没有谁会被禁止
而这一切对我来说也都是可爱的
我的心也将他们全都接受下来了
3
让我得以呼吸和言语的空气
将我从空泛模糊的概念中召唤出来的天地万物
那在雨过天晴之后
将我和万物都拥抱在怀里的日月的光辉
还有远处山壁上的那些洞穴
以及那些被荒废了的曲折的小路
我相信在它们之中都蕴藏着无限的神奇
它们对于我来说也都是可爱的
城市里铺着石板的街道和路边的条石
码头上的并列着的船和船上树立的桅杆
堆积着木材的货场和航行在两岸之间的渡船
还有那一排排的民居，鳞次栉比的屋顶
有着窗棂，走廊，台阶，山墙和拱门
的会所和别墅
我看见，在它们冷漠的面孔上
存留着太多时间的印痕
我将通过它们去了解那些我不曾相识的人
我要与那些人的魂魄结成朋友
因为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可爱的
我的心已将其全都接受下来了
4
地球从这路的两边扩展开去
我看到它的每一部分都是美丽的
大自然的音乐在需要它的地方演奏着
在不需要它的时间里停下来
我听见了这路的欢呼
我感受到了它热烈的激情
这路啊，你为什么要挽留我呢
别离开我，别去流浪和冒险
否则你将迷失
别离开我，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思想与精神的盛宴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不离开你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是因为你我的心灵是相通的
甚至你要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在你的面前
我的诗歌也要成为多余的了
但如果说一切英雄的事业都该是在露天里完成的
那我想我可以在这里用我的诗歌创造出奇迹
因为凡是我在这路上遇见的我都喜欢
我还相信无论谁在这路上遇见我也都会爱我
我想让所有的人
都因为遇到我并读到了我的诗歌而感到快乐
5
从此时开始，我将使自己自由而不受限制
我想去到哪里就去到哪里
说自己的话，做自己的事
用自己的思维判断周围的世界
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也尊重他人但决不屈从
深思，慎取，只接受那些被自己认可了的
坚决彻底地将自己从他人的桎梏下解放出来
我要在更广阔的空间里自由地呼吸
让整个世界都属于自己
我要比我自己想象的那个自己更伟大
我要让我为自己的伟大而感到格外的惊奇
我想不到自己会有那么多美好的时运
我感到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可以对我所遇到的人们反复说
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对你们也要如此
一路上我要尽我所能来帮助你们
我要将我变成你们中间的一个
我要将我感到的喜悦与你们分享
谁拒绝了我的好意我都不会因此而怨恨
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暂时的误解
谁接受了我我便给予他真诚的祝福
我知道我也会同时得到他的真诚的祝福
6
现在，即便有一千个完美的男人出现在这里
也不足以使我惊奇
现在，即便有一万个完美的女人出现在这里
也不足以使我惊奇
现在，我已经发现了那创造出完美的奥秘
那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生长
并和大地一起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一切的才能在这里都有施展的余地
在这里，坚强的意志可以击碎法律和权威
还有那些反对者的责难和学究们的唠叨
在这伟大的创造面前
除了可笑和讨厌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这是伟大的智慧结出的果实
伟大的智慧不是在学校里生成的
也不能由拥有者传授给非拥有者
智慧是灵魂的财富，它本身就是自己的证明
它应用于一切时间，一切空间
一切事物的起点，终点和全过程而无不足
它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必然
是一切事物的精髓和要义
是一个神奇的偶然将它从灵魂的深处拉出
我们才有幸沐浴到它那灿烂的光辉
我又考虑到那些哲学和宗教的道理
它们在学院和教堂里可能被证明是不错的
但在广阔的天空下，田野上
和流泉旁却一无是处
这里是活生生的现实的世界
容不得半点虚伪
这里的每一个人随时随刻都被检验着
他自己就能看出自己的才能和修养有多少
他的过去和未来都被显现得清清楚楚
用不着反复地思考，琢磨，讨论和证明
那些理论，假使它们对于你是空无的
那你对于他们就也是空无的了
因为只有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给人以营养
那能为我们撕去事物外皮的人在哪里呢
那能为我们
拆穿阴谋，揭露出事实真相的人在何处呢
那是一种神秘的力量
不是被谁事先安排好了的，是一种巧合
你走过一个陌生的地方
又被一个陌生的人爱上了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回事么
你知道天空中的那些星星在对你说着些什么吗
7
这便是灵魂的显现
它来自我们生命的深处
它总是让我们提出这样那样的疑问
我心中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我在黑暗中的沉思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当一个异性走近我时
我的心会激烈的跳动
我的血液里也仿佛滚动着阳光
为什么当她离开了我时
我的快乐没有了
那飘扬在我心中的旗帜也倒下了
为什么从那片树林中走过时
我的思路总是那么清晰和开阔
为什么从那片果园中走过时
总会有果实落下来并落在我的手里
我如此迅速地和陌生人成了朋友
那使我们走到一起并如此亲近的人是谁呢
当我和一个马车夫并坐在马车上
那使我们灵魂相通并心心相印的人是谁呢
当我从河岸上走过且停下脚步
一个拉着渔网的渔夫
竟然和我有了同样的想法是为了什么呢
我很随意地
便接受了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祝福
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也同样很随意地接受了我的祝福
又是为了什么呢
8
灵魂的显现对于灵魂来说是快乐的
灵魂的显现
对于能有幸见到它的我们来说也是快乐的
我想那灵魂平时是弥漫在空气里的
它在等待着一个机缘来变成一股清泉
突然那机缘到了，它向着我们流过来了
我们也恰好收留了它
那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这灵魂的清泉经常出现在男人和女人之间
这是一种清纯且甘甜的情感
就像每天早晨从植物的根茎上生出的嫩芽
生出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然后再由此生发成那超越了一切的美妙
让他们最终结合在一起
同时化解了因渴望而带来的苦痛
9
走啊，无论你是谁都来与我同行吧
和我同行，你们将永远不会感到疲倦
像那永远都旋转着的地球一样
地球是简单的，粗陋的
又是神秘的，不可知的
宇宙乾坤也一样，所有的自然物都是如此
不要退缩，继续前进吧
就在那神秘的不可知里
蕴藏着无数的珍宝
比言语所能形容的样子还要美丽千倍
10
走吧，请接收那实在的诱惑
走到高山上去
走到大海上去
走到更遥远的地方去
带着青春，活力，独立的精神
自由的思想，健康，快乐，自信，好奇
去经历风吹浪打，克服艰难险阻
从一切禁锢灵魂的牢狱中走出
奔赴到独立与自由的世界里去吧
快将那些腐烂的尸体埋掉吧
不要让他们阻碍了我们前行的脚步
啊同行的人，你要热血满腔，意志坚强
如果你的精力已被以往的生活耗尽了那就别来吧
如果你的身体
已被以往的生活蹂躏成老弱病残了就别来吧
因为那将来的旅途是不适合你的
因为我们的未来不是用比喻和夸张来建筑的
我们要用实实在在的存在去证明一切
11
来呀，让我们以诚相见
我不会授给你精致的奖品
只送给你粗糙的礼物
总有一天，你将不再积蓄任何的财富
你将慷慨地分送你收集到的一切给他人
除了物质财富之外也包括精神的
只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还是分发不出去的
因为那些东西对于他人是无用的
不过是你所自珍的敝帚而已
你刚到达你要去的城池
还没有安顿下来就跑了出去
你接受了爱情的招手
却只能以离别时的亲吻作答
你的手将毫不犹豫地从那些人手中抽出
因为你知道那所谓的爱情是锁链
而那些所谓的快乐是要付账的
在你重新回到这行列中的时候
还会受到同伴们的讥笑和嘲弄
这又是何苦呢，还是让你的心安静下来吧
12
走啊，跟在勇敢的同伴们之后
做他们当中的一员吧
他们也在路上走着
他们也是男人和女人
像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为了独立和自由走到一起
他们也曾是轮船上寂寞的水手
也曾是城市里无聊的游客
也曾是舞者，歌人，教师或母亲
他们也许曾经
是徘徊在海岸边或书斋里的思想者
也许只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士兵
或是个守墓者和运柩夫
如今都加入到这行列中来做了大千世界旅行者
一年四季走在这路上的人
每天都在收获着神奇
他们甚至可以从婴儿时迈步
经历了少年，青年，壮年，一直走到老年
有了如此丰富的经历
他们的老年将充满和平与开朗
和地球一样朴实，和宇宙乾坤一样宏伟
可以更坦然地面对那行将到来的死亡
13
走啊，向着那更遥远的地方走去
白天行走，夜晚歇息
将一切都融汇在所走过的旅程之中
融汇在所度过的白天和黑夜里
不要被旅途中的任何东西所迷惑
只认定你可以达到甚至可以超越的目标
不管生命多么短暂，路途多么遥远
只想到你可以拥有甚至可以超越的时间
不要左顾右盼，不要频频回顾
只注意不要迷失了那条专属于你的路
不要在意任何神的存在和人的死亡
只在意你自己内心的感受和你灵魂的要求
你所要占有的只是属于你的那一部分
那是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享用的宴席
而且是主人，不是坐在一角的陪客
你要享受最肥沃的农田和最豪华的别墅
享受最幸福的情爱和最纯洁的友谊
你从你经过的一切城市中取得所需，只少不多
你从你认识的所有人的脑子里
摄取智慧，只多不少
你把你爱的人装在心里带走
还有那些为你喜爱的建筑和街道
你知道宇宙本身也是一条大路
是为那些灵魂的旅行者安排的通天路
为了让这些灵魂们前进，一切都让开好了
一切哲学和宗教，一切的科学和艺术
一切属于过去的传统习俗
和一切属于现在的胡作非为
在这灵魂的队伍来到之前
都退避到所有阴暗的角落里去吧
伟大的男人和女人的灵魂在宇宙的大路上前进
对于这对伟大的创造者来说
其它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或者只是他们头顶上的饰物和鞋底的垫子
他们要去创造的是一个更伟大的神奇
永远活着，永远前进，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一切庄严的，肃穆的，悲哀的，喜悦的
受了挫折的，跌倒了又爬起来的
疯狂的，混乱的，勇敢的，怯懦的
满怀着希望的，满心失望的，骄傲的
不满足的，健康的，带着疾病的
都在走，在向着更美好的一天前进，向着
一个更完美的目标前进
无论你是谁，前进吧
男人和女人一起前进吧
不要总是躲在屋子里贪睡吧
虽然那房子是你建筑的或为你建筑的
但不要让它成了你灵魂的牢狱吧
从黑暗的禁锢中冲出吧
从幕布的后面走出吧
辩解是无用的，欺骗更是可耻
而我，还要将这一切的隐蔽揭开
我早已经看穿了你们的伪装
从你们的服饰里，从你们的表情里
从你们谨慎小心的话语中和矫揉造作的行为里
从你们洗了又洗，整了又整的脸孔上
我看到了隐藏着的寂寞和空虚
快从这令人生厌作呕的生活中走出来吧
丈夫，妻子，父母和儿女
嘴里说的都和心里想的不同
另一个自我和这一个自我之间也躲躲藏藏
在书房里文质彬彬，在客厅里殷勤有礼
在城市的街道上，在火车上，轮船上
在公共场所，在饭店的宴席上
在家，在寝室，在无论何处
穿着得体，姿态端庄，面带笑容
在这一切的背后却隐藏着黑暗和死亡
谈话在带着手套的手的比划下进行着
还有那些纸花和缎带都很精致
一切都很好，只剩下一个自己无人过问
快将自己从这令人生厌作呕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吧
14
走啊，经历了浴血的奋斗
经过了战争的洗礼
已经认定了的目标怎么可以改换呢
过去的努力成功了么
过去的胜利属于谁
是你的民族，你的国家
还是属于你自己呢
但任何事业的成功
都会使更伟大的斗争成为必要
你做好准备了么
我的号召是战斗的号角
我的行为是对过去的叛逆
和我同行的人必须是全副武装的战士
他要准备好遭受贫穷，忍饥挨饿
他还要准备好遭遇强敌
甚至还要承受朋友的背弃
你，做好准备了么
15
走啊，大路展开在我们的面前了
那是笔直而又宽阔的路，平坦而又畅通的路
别再耽搁了吧
将没有写过字的纸放在桌子上不要再写
将没有读完的书放在书架上不要再读
将工具放在箱子里，把金钱锁在柜子里
让学校放假，别管那些老师的叫嚷
让说教者去为自己说教，律师们去为自己争辩
审判官去为自己做审判吧
朋友啊，我给你我的手
我给你比黄金更宝贵的我的爱
我在一切都开始以前给你我自己
你也给我你自己么
你要和我同行么
在我的一生中，你能与我相依为伴而永不分离么
欢乐之歌
啊，怀着最喜悦的心情歌唱欢乐吧
让那歌声中充满了男人的激情和女人的柔情
年轻人的浪漫与赤子们的真诚
谷物的馨香和劳动者的气概
以及大自然的美妙与神奇
啊，歌唱天地之间的万物
鱼在水里的游动和鸟在空中的飞翔
在这首歌里歌唱雨的淅沥和花的芬芳
在另一首歌里歌唱阳光的灿烂和江水的汹涌
啊，尽情地享受这欢乐吧
让你的心如同电光一样飞射
对于它来说
仅仅拥有了地球和这短暂的一生是不够的
它要拥有整个宇宙和所有的生命
它要超越时空去达到永恒
司机的欢乐正在与一列火车齐头并进着
听那排气的声音，正打着愉快的节拍
那汽笛的声音，多像是他兴奋时的呼喊
这声音先是不可阻挡地向前推进
然后便飞快地传递到远方去了
孩子们的欢乐在他们的脚步上蹦跳着
看那田野上的足印，是一个个音符
那山岗上移动着的身影，是一段旋律
那些野草，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
和树林中湿润清新的气息
一起将这欢乐延续到中午
骑士们的欢乐是在野外疾驰
是将鞍鞯放在马背上，将脚伸进马镫里
将两腿夹住马肚，将缰绳握在手中
是起跑前的那一声口哨或马的一声嘶啸
是让凉风掠过耳际，吹起头发的奇妙的感觉
救火队员的欢乐是在深夜接到警报
是听到铃声后的一跃而起
是救火车鸣着警笛穿过街道
是人们求救的叫喊，是他从车上跳下来
拿着水龙冲向火场，是将水向火焰喷去
在见到火焰的那一刻，他的欢乐就已达到了顶点
还有那角斗士的快乐是站立在竞技场上
不断地炫耀自己健壮的体魄
是在接下来的角斗中
毫不留情地将对手打翻在地上
还有那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和理解
还有那些慈悲与善良
那是如同海阔天空一般的伟大与崇高
还有一种欢乐是更不能忘记的
那便是母亲的无私的付出
那孤独的守候，那寂寞的等待，那哺育和照料
那盼望和关怀等等
痛苦着，又幸福着
这是怎样的一种欢乐啊
再回到我诞生的地方吧
再去听一听那鸟雀的呢喃
漫步在屋舍与仓房之间的小路上
漫步于田野上，果园中，以及那些古老的巷子里
那海港和码头，那湖泊与溪流
我原本是要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的
那海岸，那岸边的礁石和水藻
那腥咸且潮湿的气味，渔人的工作
捕鳗者和拾蚌者的工作
海潮退去的时候，我带着蚌铲来了
我加入到了拾蚌者的行列里
和他们一起工作，我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
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在冬天，我拉着鳗筐，拿着鳗叉和凿斧
走在冰面上
一大早出去，黄昏时回来
有一大群强壮的年轻人追随着我
那是一些已经成年和还未成年的年轻人
他们觉得和我在一起比和别人在一起更欢喜
他们白天和我一起工作
夜里也和我睡在同一个屋顶下
在天气温暖的五月
我曾独自一人乘着小舟出海
按照浮标的指示拉起捕虾的筐
它们是在前一天
被装上石块儿沉到海里去的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我一边工作
一边尽情地享受着海上清晨的甜美
当我将暗绿色的海虾从虾筐中倒出来的时候
它们的脚爪乱蹬，有的还要跳起来
直到我在它们的两螯之间插上一根木钉
我一处一处地收获着，直到满载而归
在一大锅的滚水里，海虾的颜色由暗绿变成深红
我有时也去捕捉鯖鱼
这些鱼很容易上钩，而且生活的区域不深
面积也很广，几乎到处都是她们的身影
有一次在卡沙比克海湾捕捉石斑鱼
我是和几个脸色黑红的船员在一起
有一次在巴门诺克海追逐鯵鱼
我左脚踏在船舷上，右手将渔网抛撒出去
周围有几十只小船在来回穿梭着
我还曾航行在圣罗凌士河
看见河两岸那十分壮丽的风景
在千岛群岛我遇到一排带有小屋的木筏
傍晚的时候筏子上飘出了几缕青色的炊烟
矿工们的欢乐充溢在矿坑里
他们早晨钻到地下去晚上再钻出来
他们的脸上涂满了煤粉
铸造工人的欢乐就是那铸造本身
那高耸的屋顶宽敞的厂房，灼热的铁液
从熔铁炉中流出，是一条闪光的河
他们的身体像被汗水洗过一样
啊，再来说我所熟悉的士兵们的欢乐吧
当一个新的指挥官来了
看到了他的镇定和沉着
感觉到了他的英明和果断
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对下属的理解和关怀
走上战场时心里是暖融融的
听到战鼓咚咚地敲，号角在嘀嗒地吹
看到刺刀和枪筒在日光下闪耀
他们便异常地兴奋和激动了
无所畏惧地冲锋，无怨无悔地倒下
鼻孔中和口腔里满是血腥的滋味
再来说一说那捕鲸者的欢乐吧
我感觉到船的摇晃
是大西洋的海风在吹拂着我的脸
我听到叫喊声从桅杆的顶端传来
看那里，是鲸鱼在喷水
我跳上舱顶和桅杆上的人一起眺望
我从舱顶上跳下来险些摔断了腿
我划着小船悄悄地来到那庞然大物的身边
看见它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我看见那个手执钢叉的人站了起来
看见那锐利的钢叉被他奋力地投掷出去
那钢叉深深地刺入了鲸鱼的背脊
我看见那受了伤的鲸鱼迅疾地游走
我们的小船也被它拖拽到离海岸更远的地方
当它终于耗尽了力气而停下来喘气
我们的小船便也又一次地靠拢了过去
我看见了它脊背上深深的伤口
我看见从它鼻孔中正喷出鲜红的血
我看见它又一次沉入水中，知道它就要死了
它游行的圈子越来越小
形成了一个红色的漩涡
它在漩涡的中心跳了一下
然后便平躺着不再有什么动静了
怀旧是一种有毒的物质
他将把我们拉回到过去而让我们忘记了未来
尤其是那些与梦幻搅合在一起的回忆
经常会成为我们逃避现实的理由
让我们隐遁到漫无边际的虚无中去
除了过去的，还有未来的
我的老年的欢乐该是最高贵的欢乐
须发斑白，儿孙满堂，健康长寿，宁静而又威严
如果我是一个女人就会享受到女人的欢乐
当我七老八十，我将是最可尊敬的母亲
我的心地善良，慈悲为怀，所有的人都爱戴我
这比青春更能迷惑人的魅力是什么
这比鲜花更能愉悦人的美丽来自哪里呢
这刚刚来到我身上又要离去的东西是什么呢
那是多么糊涂的欢乐啊
除此之外我还可能为了竞选去做演说
挺起胸膛，从喉咙里滚出巨雷般的声音
使所有人的心都潮随着我的叫喊起伏动荡
用我的唇舌说服所有的人跟着我走
这是多么狂妄的欢乐啊
啊，无论是过去的，现实的，还是未来的
我都不要
我所追求的欢乐是我灵魂的欢乐
是我的灵魂依附于我的肉体而得到的均衡
我通过这均衡
认识到自己并热爱着构成自己的一切
我的灵魂通过我的感觉，视觉，听觉，触觉
理性，言语，行为，记忆，想象
最终又回归到我自己
我肉体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我感觉的肉体
我的肉体是物质的
我的感觉是物质的肉体带来的
但最后我感觉到的一切
却不是由我的肉体感觉到的
最后的爱恋，行走，欢笑，亲吻，拥抱
和生殖
都并不是单一地由我的肉体来完成的
啊，农人们的欢乐啊
俄亥俄人的，伊利诺斯人的，威斯康星人的
加拿大人的，依阿华人的，堪萨斯
人的，密苏里人的，俄勒冈人的欢乐啊
天刚破晓就起来工作
在秋天耕耘土地为了播种小麦
在春天耕耘土地为了播种玉蜀黍
在春天里为果木施肥，剪枝，为了秋天的采摘
而当你们在这样去获得欢乐的时候
我正赤裸着身子在海岸上奔跑
我是要去更充分地认识这时间和空间
我是要和大地，天空，太阳，月亮，行云
融为一体
啊，一个男子汉的独立与自由的欢乐啊
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不服从任何已知和未知的暴君
抬着头走路，轻松而愉悦
以宁静的目光观望周边的一切
以宽阔的胸膛呼吸
从喉咙中发出深沉嘹亮的声音
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去抗衡全世界乃至整个宇宙
你知道青年人的欢乐是怎样的么
遇见亲爱的伙伴，听到快活的话语
见到喜悦的面孔，在白天里畅快地游戏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就去唱歌，跳舞
还有那丰盛的宴席和痛饮与狂欢
但你知道沉思默想的欢乐么
你知道热烈而又寂寞的心灵和
温柔而又忧郁的心灵的欢乐么
你知道那孤独者的欢乐么
你知道那落魄而又高傲的精神的欢乐么
你知道受着难又战斗着的欢乐么
你知道神志恍惚的失眠者的欢乐么
你知道当一个人想到了死
想到了那无限与永恒时的欢乐么
你知道当一个人有了更美好更崇高的理想时
想到有更完美的生活正在等待着他时
他所拥有的欢乐么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欢乐
是只配得上他那至高无上的灵魂的欢乐啊
是的，在活着的时候我就要做我生命的主宰
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做它的奴隶
以一个胜利者的态度去面对生活
没有愤怒，没有苦闷，没有埋怨和仇恨
在大自然最恒定的法则面前
证明我灵魂的独立和自由是绝对不可征服的
我生命之外的任何力量都不能将其左右
而我的肉体也只是为了它而存在的
我的灵魂是不可征服的
不仅生命不能，死亡也不能
因此我不仅要歌唱生命的欢乐
还要歌唱死亡的欢乐
我期盼着与死亡的接触
希望它给我以对忧伤的忘却和对痛苦的麻木
我甚至可以丢下这粪土般的肉体
由着人们去火化，去埋葬
我的灵魂无疑将永存在另一世界里
我的肉体，我灵魂的躯壳将不再与我相干
经过一系列的净化，永远为大地所使用
我已经与我的灵魂同在了
啊，我与我
用不止含有吸引力的力量吸引着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但是看呀，那又是不依从于任何力量的力量
永远前进着，斗争着，那是怎样的欢乐啊
以寡去敌众，以少数去战胜多数
以一个去挑战所有，看看自己究竟能担当多少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孤单与寂寞，忧伤与苦闷，监狱，锁链
严酷的刑罚，多数人的厌恶与憎恨
最后，泰然自若地走上断头台
用胸膛面对枪口，成为真正的神圣
这又是怎样的欢乐啊
乘着船在海上航行
离开那丑陋的，肮脏的土地
离开那喧闹的街市，人行道，七扭八歪的建筑
令人厌倦的单调和令人作呕的虚伪
抛弃这愚昧痴呆与顽固不化
坐上一只船去航行，径直地奔向另一个世界
这又是怎样的欢乐啊
啊，从今以后
我的生活将是一首欢乐的新歌
唱着，跳着，呼着，喊着，永远地前进着
像是要去环游世界的水手
更像是在阳光下扬帆起航的船
要满载着我的诗和我的欢乐
要去到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旅行
这又是怎样一种伟大的欢乐啊
斧子的歌
1
形状美妙的，裸露的，青白的斧子
从大地的一道裂缝中跳出来
有着木质的躯体，金属的头颅
和锋利的，喜爱亲吻的嘴唇
具备一切坚强的属性
男人的性格，风度，动作和声音
一连串的比喻和象征，如音乐的交响
风琴家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地划过
2
它接受天底下的一切土地来生长自己
那生长着松树与橡树的土地
和生长着柠檬与无花果的土地
那种植着小麦，玉蜀黍，葡萄，甘蔗的土地
和种植着稻米，棉花，马铃薯，甘薯的土地
那平原，丘陵，草原，树林
水边的肥沃的土地和山间贫瘠的土地
那高山，低谷，荒野，沙漠
种植着各种果木的园林和养育着牛羊的牧场
矿山，那埋藏着各种矿藏——金，银，铜
铁的土地
那是造就了这斧子也由这斧子所造就的土地
3
一大堆的木材
斧子倚靠在上面
森林中的小屋
门框上缠绕着藤蔓
门前开出一片空地
主人说要种上一些花木
暴风雨过后的早晨
到处都是积水
让人的心情变坏
昨夜的暴风雨如魔鬼的哀哭
让我想到海
想到那些被折断了桅杆的船
想到曾见过的绘画
一群人离开了原有的家园
古老的城堡和仓房
带着家眷和货物去海上冒险
来到一片新的大陆
建立起一个新的城市
我想到一些人
原本在阿肯色，科罗拉多，鄂大瓦
尉拉麦特居住着
有一天，不知是听了谁的呼唤
便带着斧子，来复枪和弓箭，从
自己的居住地出发
在大海上缓慢地行进
最后来到新英格兰并在那里居住下来
从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美
那是一种独立的，自由的美
由此，我又想到了许多的人
那些蔑视一切，无拘无束
性格浪漫，语言犀利的美洲人
那些屠夫，水手，渔夫，农人
拓荒者和伐木工人
我想到一个森林中的早晨
树枝会被积雪压断
那声音清脆响亮像是什么人的咳嗽
那些伐木工人
白天挥动着斧子努力地工作
晚上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
然后躺在铺着松枝与熊皮的床上呼呼地睡觉
我想到那用木材来造屋的建筑者
斧子是它们不可或缺的工具
他们先用斧子将木材上不需要的部分砍去
然后才会按照量好的尺寸
将木材锯成需要的摸样
还要按要求锯出榫头并凿出榫眼
他们先将柱子立在需要承重的地方
再将房梁放到柱子上去
还要让那榫头正好插到榫眼里去
我看到人的活动的身体，前倾，后仰，或直立
爬上柱子，跨在梁上，打钉，拉绳
我看到他们当中的一个
正一只手扶着木料，另一只手挥动斧子
木屑纷飞如盛开的花朵
我看到钉地板的人在叮叮当当地工作着
他们有时会将斧子扔来扔去
那声音有时会比其它的声音更响
会更长久地在工地上回响
我看到一座巨大的仓库正在城市的中心建筑着
六个工人正扛起一个沉重的木梁
四个人在两头，两个人在中间
他们的腰间个个都别着一把斧子
我看到一排泥瓦匠正砌着一道二百多米的墙
墙在不断地升高
砖石和灰泥又被不断地运上来
我看见他们的背部起伏着仿佛海浪的汹涌
我听见那泥铲叩击砖石的声音如同
战场上刀与剑的拼杀
我想那拿在他们手中的泥铲
和斧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看见造船厂的学徒们也排成了一列
他们挥动着斧子在制作着桅杆
我看见码头和桥梁的健筑者们也投入了工作
有的在打桩，有的在搭浮板
城市人口最稠密的区域着火了
警笛刺耳的叫声在城市的上空回响
救火车已经赶到火场，队长在下着命令
队员们带着水龙，铁钩，云梯开始了工作
但当他们要将什么东西砸碎或切断是
手中挥动的仍是一把斧子
市民仰着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像是欣赏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剧
熔铁炉前站立着脸色彤红的铁匠
他们或许也正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斧子的制造者
斧子制成了，磨好了
选购者要吹一口气在它的刃上
用大拇指试一试它锋利的程度
我看见了斧子的使用者的行列
最初使用它的只是各行各业的工匠
然后才是站在执政官前面的官吏
我仿佛看见一个古代欧洲的战士
他在战斗时所高举着的也是一把斧子
我听见了那斧子打击在他敌人头盔上的声音
和他的敌人在临死前的叫喊
我想到一群举着斧子和其它一些武器的人
他们是为了自由而谋反的臣民
他们包围了一座城堡
先是劝告，然后是威胁，再然后是进攻
最后是休战和谈判
我看到一个古代的城池被摧毁
那些士兵和暴徒们手里也是举着斧子
先是焦躁和不安，然后是酗酒，咆哮
再然后是放火，杀人
最后是随处可见的疯狂的掠夺
在混乱之中还有男人慌忙的奔跑和老人的绝望
孩子的哭嚷和女人的尖叫——
4
战争是残酷的
但教条是比战争更残酷的地狱
公平与否是执法官的翻云覆雨
正义与非正义只是一种人格的两面
力气和胆量永远都是重要的
能够激励你活下去的意念也能蛊惑你死去
未来也并不比现在更渺茫
死者也和生者一样在向前走着
人生命中的糟粕所包含的意义与
其生命中的精华所包含的意义一样多
除了个人的品质之外什么也不能长久
一个坚固的城池是这样的
一个古老的民族也相同
一部制定得很好的宪法是这样的
一条制造得很好的轮船也相同
还有那些用花岗岩和大理石盖成的大旅馆
还有那些炮台和堡垒，都不能长久
去吧，这一切本身都没有什么可令人珍爱的
因为它们都只是暂时的，表面的
正如跳舞者的跳舞和歌唱者的歌唱
当时也许一切都好，但很快挑战者来了
问题也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一座真正坚固的城池
是有伟大的男人和女人居住着的城池
即便它只有几间破烂的茅屋和一把斧子
5
一座伟大的城池并不仅是有着码头，船坞
制造厂，和堆积着各种货物的地方
也不仅是向新来的和离去的人敬礼的地方
也不仅是有着高楼大厦，商店和宾馆
也不仅是有着学校，图书馆，或是银行
也不仅是人口最多的地方
这城池里生活着最伟大的男人和女人
在这里
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阴柔具有同样的魅力
他们的一分为二是为了各自的独立和自由
他们的合二为一是为了创造出更美好的未来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天才的政治家和艺术家
每个人都有着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
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
能让他们的聪明才智得以充分的展现
每个人都是一个特殊的自我
并且以这个特殊的部分去面对普遍的整体
每个人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生活着
同时又都尊重他人的选择
每个人都活成了一个独特，美好的自我
丰富多彩和井然有序的和谐局面也就形成了
如果需要他们也可以选出什么人做自己的领导
但那领导只是领导却并不是他们的主人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
又都是众人的天经地义的仆人
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古训也仍然适用
在这里最伟大的政治家是人们最忠实的保姆
最伟大的艺术家是人的灵魂的化身
他热爱这城池，这城池也热爱他
他用诗将自己的灵魂与所有人的灵魂串联
他将人们的灵魂引领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这里并没有为所谓的英雄而树立的纪念碑
这里只有最真实的语言和最切实的行动
这里有勤俭和勤劳
有坚强和勇敢
这里的人不看重法律和法规
不相信权威和教条
这里的男人和女人可以奔赴死的号召
犹如大海汹涌的潮浪
这里的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固守生的阵地
犹如虎踞与龙盘
这里的孩子被教育着如何自己管理和依靠自己
这里的孩子不光为他们的父母所有
这里有最纯洁的友谊和最甜蜜的爱情
这里有善良的父亲和慈悲的母亲
这里才是最伟大的城池
6
在切实的行动面前理论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在这伟大的男人和女人面前
物质价值在大幅度萎缩
一切的期待都是为了那个伟大的灵魂的出现
它是宇宙间所有力量的集合体
它在每个人心灵的深处
也如日月一样闪耀在你的眼前
那些古老的习俗和学说都要因此被抛弃了
现在你的金银财宝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的那一点名声和威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的那些神话与传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7
荒芜掩盖着富饶
这里是矿山
一个埋藏着宝物的地方
这里有矿工
把矿石从地底下挖出来
这里有炼铁工
矿石被送进炼铁炉
这里有锻铁工
他们的手里拿着锤和钳
锤和钳是斧子的一分为二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斧子为人服务得更好
它为希腊人和比希腊人更早的人服役
为西伯来人，波斯人，最早的印度斯坦人服役
为密西西比河的筑堤人
和在中美洲留下许多遗迹的玛雅人服役
为在冰峰雪岭中劈山筑路的斯堪的纳维亚人服役
为在花岗岩的石壁上画出太阳，月亮，星星
的原始人服役
为游猎的哥特人和善良的埃塞俄比亚人服役
为一切在陆地上建造着工程的人服役
不仅为所有的教徒也为所有的异教徒服役
不仅为活着的人也为死去的人服役
8
我看见一个刽子手
他站在那里，戴着面具，穿着红衣
他粗壮的双臂赤裸着，手里拿着一把巨斧
他刚刚将谁的头砍掉了呢
那溅在他身上和沾在那斧子上的血是谁的呢
我看见了那么多的人头从断头台上滚下来
贵族老爷的，贵夫人的，大臣的，帝王的
敌对者的，叛国者的，邪恶之人的
善良之人的，为了正义而牺牲的人的
但最终我看见血迹从斧子上被洗去
它们不再被当作杀人的工具
那些刽子手不见了
那些断头台也荒废了
9
斧子跳起来了
原始森林说出流畅的语言
它们倒下又站起，并改变了自己的摸样
棍棒，犁铧，鸭嘴锄，小屋
横梁，立柱，板壁，山墙
城堡，教堂，沙龙，学院，陈列室，图书馆
屋脊，飞檐，格子窗，拱门，露台，回廊，塔
耙，铲，叉，锯，刨，门把手
桌子，椅子，桶，盆，风标，书架，地板
箱子，柜子，各种乐器，各样的建筑
会议室，国民会议室，孤儿院，贫民医院
曼哈顿的汽船正在海上疾驶
斧子的形象到处都是
斧子本身的形象
和斧子使用者的形象
和一切与之有关的人和事物的形象
将树木砍到的人
和将木材运到皮诺斯克或开尼贝克的人
加利福尼亚的山中或湖畔
或哥伦比亚小茅屋里的居住者
几拉，或里奥格纳达南岸的居住者
或圣罗凌士河上游和黄石河下游的居住者
加拿大沿海，或离海很远的内地的居住者
捕鲸者，捕海豹者，破冰前进的极地航海者
斧子的形象到处都是
工厂，兵工厂，制造厂，市场
铁轨，枕木，桥梁，成队的船，小船，大船
拖船，河里的船，江上的船，船厂和船坞
橡树的龙骨，松木的板材，圆形，方形的木料
正在航行的船，建筑工程的脚手架，忙碌的工人
被拿在手里或放在一边的工具
大小不同的钻，刨子，凿子，钉子，绳子
钳子，锤子，斧子
10
斧子的形象到处都是
测量，画图，锯，刨，组合，油漆
新娘的床，婴儿的摇篮，老人的摇椅
幸福家庭的地板和美满婚姻的屋顶
妻子愉快地做好晚餐，与工作了一天的丈夫共享
斧子的形象到处都是
法庭上各种人的座位，犯人，律师，审判官
酒吧的柜台，年轻的和年老的酒徒
为各种人践踏着的楼梯
猥亵的睡椅，淫荡的男人和女人
赌台，总想着赢最终却输得精光的赌客
为死刑犯准备的坐梯，戴着手铐和脚镣的囚徒
绞刑架和绞索，站在两边的郡长和他的副手
行刑者和面色惨白的围观者
棺材让死者穿着尸衣躺在里面
还有那些人们出入频繁的门户
绝交的朋友红着脸迅速地闪出去
好消息和坏消息一起挤进来
儿子在和父母吵了一架之后愤然出走
又因身体患病或找不到生计而不得不回来
11
终于
一分为二者又被合二为一
斧子回来了
它因为从没有想到过要保护自己
而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它生活在虚伪与污秽之中
却保持了自己的真实和纯洁
它知道一切，谁也不能向她隐瞒什么
它也并不因为人们想对她隐瞒什么而怨恨
它爱一切人，一切物，因此而无所畏惧
那些咒骂，指责，嘲讽，对于它算得了什么呢
它沉默着，反而显得更加威严
它接受一切
仿佛是那造就了它也为它所造就的大地
它是自然的法则
没有比它更坚固的法则了
12
奇迹被创造出来了
独立，自由，民主
这是迄今为止人类创造出的最伟大的奇迹
这是最坚固的城池
也是最宏伟壮丽的城池
这是天底下所有好客者的城池
这是拥抱着大地也为大地所拥抱着的城池
地球的歌
啊，地球
转动着的大地啊
我听到了你在说话
在地底下，在海底下
在空气里，在我的心里
那是本质的语言
不是用线条和点画构成的符号
也不能记录
人啊
那生活在大地上的动物
你以为从你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那被你的口舌和唇齿加工出来的声音
那有着不同的轻重缓急和或高或低的音调的声音
那既精致又美妙的声音便是语言么
不，真正的语言
比这样的声音还要精致和美妙千倍
比如人类的肉体本身
男人的肉体和女人的肉体
各个部分和由各个部分组成的整体
自然而然，天真本色，活泼有力，
是在一个瞬间说出的千言万语
是一首最精致且最美妙的诗
空气，泥土，流动着的水，燃烧着的火
所有的这些都是语言
作为人的我只是这全部语言中的一个字而已
我与它们相互渗透和融合
我的名字对于它们毫无意义
即便我将自己的名字用三千种语言说出来
对于它们的意义也要近乎于零
一个健康快乐的面貌
一个表示友爱的姿态或表示肯定否定的手势
便是语言，便是文字，便是意义
真正的男人和女人
仅凭他们的表情和体态就可以征服一切
对于它们来说那些ABCD只是些多余的累赘
灵魂的沟通便是依靠着大地的无声地语言
就如同男女之间以表情和体态进行沟通是一样的
音乐家和美术家更善于使用这样的语言
那些大师们更能将这种技巧发挥到淋漓尽致
而真正的诗也不仅仅是让人一行一行去阅读的
而是让人用心灵去感受的
因为它的意义是在那字里行间隐藏着的
正是因为由此而来的神秘
一切的艺术才成为了美的创造
变化是大地最活泼有力的语言
它的脚步从不在哪个地方作太多的停留
正如这世界上永不会存在两片相同的树叶
我们的脚也永不会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它也从不会为了什么事而着急上火
因为所有的产生，发展，结果
都在它的内部本能地潜伏着
它的意义不仅在于它的美好的部分
它的缺陷所包含的意义与它的美好一样多
它对一切都不曾吝惜，因为它有的太多
它从不隐藏自己包含的真理
那真理就如同人的吃饭和睡觉一样简单
虽然也因此让你忽略了它的存在
它是活泼的也是平静的，是阳刚的也是阴柔的
它是盛情好客的但又从不会送给我们请柬
它对我们的祝福包含在
它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一切事物的变化中
但如果我们感受不到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说出来吧，用我们所熟悉的语言
你要将自己的果实腐烂在你的心中么
你愿意永远地潜伏在那里最终使自己窒息么
大地对你这样的叫嚷不作回答
它从不与谁争论，从不向谁辩解
也从不说服和规劝，更不会许诺什么与人们
它对一切都一视同仁，因此不会招来嫉恨
它不拒绝任何人和物，也不摈弃任何人和物
它将一步一步地展示出它的全部
不会有任何遗漏
大地并不刻意地表现，但也不拒绝表现
它只是在一切表象的下面接受并拥有一切
那些爱情的甜言蜜语，那些年轻人的吵吵闹闹
那些买卖人的吆喝叫嚷，那些苦难者的哀哭
和将要死去的人的诅咒
在这些声音组成的合唱下面
它在默祷着，用一种神秘的语言
2
但对于它的孩子
大地母亲的言语永不会落空
正如太阳的升起不会落空，地球的转动
不会落空，日夜的更替不会落空
人类向未来的行进也不会落空
或许地球正是一条载着人类走向未来的船
甲板上，年轻人正在跳舞
当那些姑娘们跳得兴高采烈的时候
她们丰腴的胸部往往成为最惹人注目的地方
青春是美丽的，金秋也同样
他来了，那个可以以地球的语言说话的人
向人们展示老年人的魅力
他安静沉稳地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面镜子
镜子的一面是太阳，一面是月亮
他慈祥的目光从镜子里反射出来
他有时坐在远处有时坐在近处
有时公开露面，也有时捎加隐蔽
他的目光有时同所有的姑娘们交流
有时又只落在她们当中的某一个身上
他其实并不是用自己的眼光观看
而是用她们伴侣的眼光在观看
或者用孩子的眼光观看
或者用某个妇人或男人的眼光观看
或者用动物的或用植物的眼光观看
或者用山和水的眼光观看
或者用天空中那优美的幻影的眼光观看
或者就是你和我的
能真实地反映出他的眼光观看
他爱所有的人
但绝不会与其中的任何一个亲近两次
他拥抱所有的人，拥抱所有的生命
三百六十五天
永不停歇地追随者地球围绕着太阳运动
和地球母亲一起拥抱着
抚慰着，支撑着，守护着她的儿女们
一如既往地去完成这伟大的前行
坚定地转动着前行，无所畏惧
为了那完成那不朽之灵魂的崇高的决定
不停止地将那黑暗的真空冲破如披荆斩棘
没有什么能阻碍他的前进
不受损伤也无所遗失
迅速，匀速，快乐，幸福，这样
神圣的船航行在神圣的海上
3
无论你是谁，这转动的前行都属于你
这神圣的船航行在海上也是为了你
无论你是男是女，大地是为了你才有了这一切
为了你太阳和月亮才悬挂在天上
现在和过去是为了你的
不朽的将来也是为了你的
每个男人和女人对于他和她自己
都只是写在过去和现在的图板上的一个字
我，没有人能为别人获得什么
也没有人能为别人生长分毫
歌唱是属于歌唱者的，绘画是属于绘画者的
杀人是属于杀人者的，盗窃是属于盗窃者的
爱情是属于有情人的，友情是属于朋友的
演说是属于政客的，表演是属于演员的
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自己
你的伟大只有你自己能真正地理解
4
对于完美无缺的男人和女人
大地也一样会报之以完美无缺
对于永远是凋残破败的男女
大地也会无情地报之以凋残破败
没有任何一种伟大的能力不是在与大地竞争
除了证实
大地之伟大的理论不存在任何伟大的理论
任何政治，宗教，艺术的理论或行为
除非它们可以与大地的广阔和深厚相当
除非它们效法了大地的公平和正直
否则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而且，以感性为基础的爱情
远远胜过以理性为基础的婚姻
它既不邀请，也不拒绝
也因此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听见的甜言蜜语里是什么也没有的
眉目之间所表达出的爱意才是真情的证明
让一切都融汇于大地的无言的表达里吧
让一切都融汇在对于灵魂和真理的歌唱中吧
我看到的好东西比说出来的最好的还要好
因为最好的东西永远都不是可以用言辞来述说的
每当我要将最好的东西说出来时才发现说不出
我的舌头会转动不灵，我的唇齿会不听指挥
我会突然成为一个哑巴
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大地最好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因为它几乎什么都是最好的
它的最好并不是更高贵，而是更廉价，更便宜
更容易让你靠近它
它没有从过去所在的地方溜走
而是恰如原来一样的直接和肯定
政治，宗教，艺术，经济等等
都与过去一样的真实
就像灵魂所需要的真实一样
它们的存在都不需要理论的证明
因为它就像植物一样在你的面前生长着
5
那些对灵魂发出的声音
如果不能让灵魂真正地听到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它们不能真正地触及到你的灵魂
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发誓此后永不抱能将最好的东西说出来的妄想
我的信念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着不说
就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好了
诗人啊
说下去吧，试着用大地的语言说下去吧
歌唱下去吧，试着用大地的语言歌唱下去吧
钻研吧，塑造吧，一年一年地工作下去吧
也许需要很大的努力
也许需要太长久的等待
但工夫是不会白费的
当材料全都准备好了的时候
建筑家就出现了
建筑家一定会出现
他们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他们可以包容一切并忠实一切
他们可以让所有的人都牢牢地记住你
他们会觉得你甚至是比他们还要更伟大的人
你将受到他们永远的赞扬和嘉奖
真的是这样的么
那好吧，虽然我已无话可说
译后记
做完了泰戈尔又来做惠特曼。泰戈尔是静的，惠特曼是动的，两相比较一下，我对于惠特曼的动的感觉还是要比对泰戈尔静的感觉差了很多；甚至有时候觉得诗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写而应该那样写的。太慷慨激昂，太正能量，作为诗的能够打动人的力量反而会被减弱；或许有时候能得意于一时，要想长久那是太难了，除非是借助了诗以外的什么力量的推动。我想，至少在中国，这样的诗是不会有多大市场的，但在上个世纪的某些年头却可以例外。这样想了，却还是要译出来，只是想让中国的读者知道这美国人的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为那些想写诗却还不知道怎么写的年轻人提供一个参照而已。
我当然也年轻过，也有过想写诗而不知道怎么写的阶段。那时候的读译诗是多少带有一点盲目性的，因此对译文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也自然并不太在意。我以前总是这样想，诗，尤其是现代诗，并不一定非要字斟句酌地去读，诗意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诗的境界是要用心去感受的，只要在读完之后能获得一个总体的感觉就好了。这一次带着要改译的想法来读的，也因此那感觉就大不一样了。首先是发现自己先前的那种想法其实不过是庸人或懒惰者的自欺欺人，而且觉得即便诗可以那样写，译诗却不能那样译，否则就会让读者读起来连东南西北都搞不大清楚，其结果甚至有可能觉得现代诗就应该是这样的，再接下来是要么写出一大堆类似的诗作来，要么就干脆放弃了诗本身也说不定呢！其次是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中国新诗之所以发展到了要被某些人推倒了重来的绝境，或许盲目地学习外国也是一个原因。那些想写诗又不知道怎样写的年轻人由于读了太多本身写得就不够好而且译得更糟糕的译诗便模仿着写起来，写出来的东西也自然就要更加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塌糊涂了。诗，能孤芳自赏倒也不错，怕就怕是还要敝帚自珍，且一代一代地“珍”下去，那可就真的要成了谬种流传，误人子弟，甚至连所谓的中华民族几千年树立起来的文明形象都要被毁掉了。
虽然如此，我也还是要感激原译者屠岸和楚图南先生，尤其是要感谢原作者惠特曼，因为是他们给了我们这样一个了解美国文化的很是便捷的机会。
2022年8月孙更俊于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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