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雁:麦 秋
在我们当地农村,每年有两次收成,一次是麦秋,另外一次便是大秋。麦秋,顾名思义,就是收割麦子的季节。
记得上小学时,家里种了几亩小麦。麦子成熟的时候,即是我家最高兴的时候,也是我家最犯愁的时候。因为,爸爸是位教师,没干过农活,而且身单力薄;母亲多年来又一直体弱多病;二姐、我、弟弟年龄尚小。全家人悉数一遍,也就大姐身强体壮,算是个囫囵的劳动力。唉!瞧就老弱病残的,简直是没谁了。即便如此,您可不要小瞧我们这个集体呦!它的战斗力和凝聚力可是杠杠的。
时逢麦秋,学校会放上两周假。于是,我便请缨参战——割麦子。六月中旬,天气非常炎热,为了避免我们中暑,父亲制定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作战方案——夜袭。
当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父亲便把熟睡的我们唤醒,趁着月朗星稀的夜色,率领我们奔赴战场。
一路急行军,来到我家的田间地头。于是,我们立即进入战备状态。父亲任总司令,大姐做开路先锋,母亲为炊事员,弟弟是司号员。大姐,父亲,母亲,二姐,我,小弟,依次排开。我们拿起武器—镰刀,摆好冲锋的阵势。
父亲一声号令”开战”,全体战士立即发起了冲锋。我是个新兵蛋子,没有作战经验,站在后边偷偷观战。只见大姐弯下腰身,左手揽住一大丛麦秧,右手挥动镰刀,如同割草一般使劲割去,“咔咔咔”几下,一把麦秧便从根部割了下来。大姐英勇善战、所向披靡,就像古代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一样,凡是她所到之处,大片大片的敌人——麦秧纷纷败下阵来。
看见大姐这般奋勇直前,我也毫不示弱,挥舞着镰刀加入了战斗。弟弟在我们身后摇旗呐喊“冲啊,杀啊”。一场激烈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我们把割下来的麦子放在一起,捆成捆儿。就这样,我们冲过去又杀回来,来来回回好几遭,就像长坂坡前勇救阿斗的常山赵云,杀了个七进七出。
时间久了,我的小腰累得都直不起来了。于是,和敌人拼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时,我的思想开起了小差儿,嘴里嘟囔着“腰疼啊,腰酸啊,累死人了,我不干了……”。父亲惯会做我们的思想工作,见状,他会鼓励我:“我的冰雁是一个最坚强的、最勇敢,最不怕吃苦的好孩子,加油!加油!爸爸相信,你一定能战胜困难取得胜利!” 听到这里,我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它像一位娇羞的姑娘,脸颊涨得通红,慢慢的,它越升越高,逐渐变成了一位热情奔放的辣妹子。天气越发炎热了。我们似乎置身于一个大大的蒸笼里面,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滚落在麦穗儿上,亦或滚落到地上。突然,一股汗水流进了嘴里,略带一点咸咸的味道。我站起身来,用衣角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禁吟诗一首:“割麦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麦田,在阳光的照耀下,麦田像一片金色的海洋,与蔚蓝的天空交融在一起。阵阵微风拂过,一层层麦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突然,我的肚子发动了武装暴乱,“叽里咕噜”叫个不停。此刻,我才意识到,干了一早上活儿,还没吃早饭呢。母亲就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总能事先洞察到我的心思。她打开竹篮上的盖布,招呼一声:“同志们,开饭啦”。听到母亲的呼唤声,我立即冲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个大馒头和腌鹅蛋,一溜烟儿似地跑到树荫下,慢慢包开鹅蛋皮。只见,白色的蛋清间流出一股金灿灿的黄油,我急忙把它吸进嘴里,吃一口馒头就一口鹅蛋,再闭上眼睛砸吧砸吧嘴,那叫贼拉拉的香啊。简单的吃过早饭,我们又投入了战斗。经过两三天激战,第一场战役大获全胜。
部队来不及休整,便开始修筑工事,我们在地头上整出一大块平平的硬硬的场地。
第二场战役——铡麦子。麦场的中央放一把一米多长的铡刀,大姐将刀柄高高抬起,我和二姐赶紧把麦个子放于刀刃之下,大姐双手使劲儿按下刀柄,“咔嚓嚓”,麦穗与麦秸齐刷刷地断开了。一捆儿,两捆儿,三捆儿……最后,这群敌人终于被我们歼灭了。我们用木叉子将麦穗摊成薄薄一层,在烈日下暴晒。
第三场战役——压麦子。转天中午,父亲借来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给它套上碌轴,父亲站在中间,一手牵着马缰绳,令一只手挥动着红色的马鞭,督促着马拉着碌轴一圈又一圈地转,直到把场内所有麦穗压过三四遍。我们拿着木叉,把麦杆草挑出来放到一边,把剩下的麦粒和麦糠堆到一起。
第四场战役——扬场。父亲站在麦场中间,双手拿个簸箕,大姐用木锨收起一锨麦粒,放在簸箕里。父亲像发射高射炮似的,向着与风向呈直角的方向开炮,簸箕里的麦粒呈抛物线状播扬出去,麦粒像一条宽宽的长长的带子,落在前方,麦糠和麦壳被风吹到一边。这时,母亲带上钢盔–草帽儿,冲进炮火中,用一把竹枝扫帚把麦粒与麦壳分开。
这时,乡间小路上传来了清翠的叫卖声,“冰棍儿,冰棍儿,买冰棍儿来”。我竖起耳朵寻声追去,买上十几根老北京冰棍儿跑回阵地,和战友们一起分享。我们坐在阴凉处,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休息。一根根冰棍儿擎在手上,就像是一炷炷点燃的香,冒着白烟儿,却飘着丝丝凉气。我吃上一口冰棍儿,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好爽啊!
几场战役过后,一袋袋麦粒被运回家中,装进仓里。看着堆成小山似的麦子,我们的心里美滋滋的。时隔多年,回想起少时麦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现在的麦秋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联合收割机。农民们坐在地头上吸着烟、品着茶,几十亩麦子便可收回家中。
这使我们不得不由衷地赞叹并感谢:是科学的进步,社会的进步,将农民从繁重的、辛苦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当今社会,人民的生活水平日新月异,我们在这样的社会里,这样的国度里生活,怎能不倍感幸福呢?
冰雁,原名李冰雁,医务工作者,出生在河北省固安县 ,现居于河北廊坊市。热爱文学,摄影,旅游,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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