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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四十三

作者:苑丁 阅读:7 次更新:2025-04-29 举报

 强天强的入团问题在中学阶段没有解决,但他没有气馁。他进了大学后,也没有急着打申请,因为徐村村长还是那个左得出奇的王左。强天强已经吃过王左的亏了,知道王左不会与人为善,不会有好话说,免得组织上曲解而坏事。强天强学习成绩优秀,大学毕业留校了。他们家划归徐村后村生产队,管田队长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而且办事实在,能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强天强又打了一份报告,申请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实现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一个星期天,他们系科团总支,派了两个学生团员去徐村调查核实强天强的情况。这两个团员走进徐村,在徐村村西边,向坐在门口树荫下打牌的四个人打听强天强家的生产队。这四个人看看来人胸前的校徽,知道是强天强所在的学校来的人。他们猜中了强天强学院里来人的意思,就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就给指了路。两个学生模样的人,顺路来到徐村的后村生产队,找到了管田队长,要求了解一下强天强的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的实际情况。管田队长郑重其事地告诉那两个学生,强天强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到你们大学,表现都很好,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用不着他管田说。当初,管田和几个农户要坚持单干,不愿意加入农业生产合作社。强天强就组织人员回到家乡,做了我们几户人家的工作,讲了很多我们听得进也感到舒服的道理,我们几户人家就欣然加入了农业生产合作社。强天强确实是一个思想开朗,进取向上的好青年。这样的好青年,团组织早就该吸纳他了。至于强天强家的社会关系,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强天强申请入团前,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外公是大地主徐云豹。等到要填写入团申请书了,才哭着逼着自己的母亲说出了令他母亲痛苦而不愿意说的事情的真象。除了强天强的母亲紫芸跟徐云豹有血缘关系外,但在思想上,感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可以说是断绝了关系,要说有关系的话,那就是仇恨关系。这在徐村谁都知道。强天强所在的大学来的两个调查人员,把他们两人调查了解的情况向学院团总支作了口头和书面汇报。强天强的入团问题在系里支部会上获得了通过,并报学院团委审查批复。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强天强的入团问题还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强天强一打听,才知道他没有获得批准。当时,校团委刚坐下来准备讨论审核并进行批复,却收到了一封署名牌友的匿名信。这封信中反映说,强天强有非常复杂的海外关系,社会关系也相当复杂。说强天强的外公是个大逃亡地主,外叔公是个反动连长,是个战犯。信上还说强天强在村上乱搞男女关系等等。他们牌友认为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加入团组织。

   其实,这封匿名信,就是那天四个打牌的人写的。他们其中两个小学教师是追求过田丽芳的人。他们认为田丽芳耍了他们,对此至今还耿耿于怀,司机报复,这回遇到了机会。另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文和徐武两个活闹鬼。徐武是追求过田丽芳的,不但没有得手,还遭到了田丽芳的羞辱,徐武当然也是怀恨在心。徐文也想帮着他们,替他们打抱不平。这四个人凑到了一起,还能做出好事来?他们合起来要整整情场上的仇人。他们四人根据那两个戴校徽的学生,判断是为强天强的入团的事情来走访调查的,他们四个人一合计,就写了那封检举匿名信,寄到了强天强所在大学的院党委。院党委又将这封检举匿名信转交给学院团委。强天强入团的事又像船泊一样停在沙滩上搁浅了。

   强天强要求加入共青团,却没有获通过被批准,他心里不是滋味。强天强非常懊悔神伤,郁郁不乐。沈老教授看到自己的徒儿如此灰心丧气,萎靡不振的样子,便关心备至地问道:天强呀,你最近有心思,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啦?

   强天强非常敬重沈老教授,在沈教授面前他不能闪烁其词,不敢不说实话。强天强把他多次要求加入团组织都没有获得通过批准的事告诉了沈老教授。

   沈老教授听了恍然大悟,并哈哈大笑说:要求进步固然是好事,但既然领导上不批准也就算了。

   强天强不甘心地说:我不死心呀!

   沈老教授语重心长地说:你看我是个无党派的民主人士,努力教书培养学生,是不是为国家出力,算不算为人类作贡献?你加入不了团组织,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考虑,只要我们好好工作,认真教书,照样是替国家出力,为人类做贡献。凡事不能强求,要顺其自然,人要乐观开朗。

   沈老教授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开启了强天强的心智,驱散了强天强心头的阴云。强天强终于放下了思想包袱,轻装上阵,更积极努力地跟随沈老教授学习深造,终于获益匪浅,进步很块。

   沈老教授名叫默语。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沈默语教授中等个头,体形偏瘦,但很健康,精神矍烁。沈默语教授讲课生动幽默,中气很足。他语音低沉时,如同窃窃私语;语调高昂时,能让听者警醒提神,消除瞌睡。沈默语教授讲课从来不看讲稿,也不带讲稿,却能滔滔不绝,头头是道,旁征博引,出口成章,其知识之渊博丰富得一踏糊涂。沈默语教授讲课既吸引人,也令人佩服。

   听沈默语教授讲课,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谁也不肯在他的课上缺席。沈默语教授只讲课,而且讲得那么生动有趣,但在校刊上,或是报刊杂记上,你就看不到他的一篇论文或是只言片语。见于沈默语教授的这一特点,人们就有趣地把他的字改写成字,把他唤作沉默不语。其实,沈默语教授不是不会写文章,如果你说这么有名气而又优秀的教授不会写文章,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要是把沈老教授在课堂上讲的,完整地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就是一篇高质量的论文。可是,沈老教授就是不动笔不写文章。他不仅自己不写论文,看到他的爱徒,得意门生强天强有文章见报了,就找强天强谈心了。强天强是个忠厚诚实,聪明肯学的青年,也是沈默语教授看重的得意门生,老教授也非常看好器重强天强爱护强天强。沈默语教授真切诚恳地告诫他的爱徒强天强,先别忙着发声写文章,而是要先蓄势。他的意思是要求强天强刻苦学习,用心钻研,多做勤做笔记和卡片,积累足够的丰富的知识,存放起来就行了,千万别忙着写文章。他说,现在的框框多,棍子也多,弄不好就钻进了框框,招来棍棒乱打一气,只一棍就把你打闷了,你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有了丰富的知识和积累的丰富的材料,还怕到时候写不出文章来吗?要等,等到合适的时间,合宜的环境,条件具备了,那时候,你就一发不可收拾。沈默语教授真诚地要求强天强写好两篇论文,一篇是助教升讲师的升职论文;一篇是讲师升教授的升职论文。其余的就要等待时间,等待时机,看准机会,这个时机一定会到来!

   强天强对沈默语教授的循循善诱的教诲,言听计从,佩服至极,感激不尽!

   一天晚上,学院领导召开了全院教职员工大会,会上院领导要求大家给领导提意见。院领导好像心血来潮似的说,大家要经得起考验,要踊跃发言,争当积极分子,不要甘当落后分子。这次学院领导们一定虚心诚意地听取大家的意见,言者无罪,闻者则戒嘛,大家要解放思想,抛开顾虑积极大胆地发言。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院领导是心血来潮,都默不作声,不发一言,谁愿意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呢?谁敢向院领导提意见,谁敢说领导的不是呢?院领导对大家的沉默不语,不发一言的表现很不满意,也极不高兴,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动员说服大家要踊跃发言,做一个积极分子。

   后来大家看看院领导的表态是那么坦诚,话又说得那么恳切,大家被院领导的坦诚和恳切的话语打动了,真的不想甘当落后分子了,金口被启开了。知识界的同仁们的思想真的解放了。他们或心直口快地在会上说,或采取大字报小字报的形式,甚至于以漫画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那情势十分热烈,态度十分积极,心地也十分善良诚恳。他们给院领导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意见。

   沈默语教授不再沉默不语了。他除了在会上说了一些,还画了一幅漫画。他画了一台始终摆不平的天平,由强天强替他刷贴出去了。强天强也跟着大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强天强说,作为领导者不能偏听偏信,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做出正确的判断。强天强认为,徐云豹沿袭了他祖上不折手段盘剥来的家财,继续盘剥徐村的贫苦佃户,他是徐村的大地主,这是没错的。可是,强天强的母亲紫芸虽是徐云豹所生,但紫芸的母亲陆俊霞因为出身卑微,在三姨太贡美丽的威慑胁迫下,她被徐云豹遗弃了。陆俊霞死后,强天强的母亲小紫芸是由奶娘强王氏喂养长大的。后来紫芸又在徐云豹和三姨太贡美丽的逼婚强嫁的情况下,害的紫芸奄奄一息之时,是奶娘强王氏花了极大的代价救了强天强的母亲紫芸一命,把紫芸娶回来作儿媳。母亲紫芸一直在强家长大成亲,生儿育女,演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贫苦农妇。这跟徐云豹根本就拉扯不到一块去。这都是不争的铁的事实。请领导不要偏听偏信,罔顾事实,借此把一个好端端的单纯的青年打入另册,死死钉牢在耻辱的柱子上,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这也太不公平啦?

   后来,沈默语教授和强天强都被化成了右派分子。经过三番五次的批斗清算以后,就被关进了监狱。沈默不语的沈默语教授,还是没有能坚持他的沈默不语,金口启开了,右派分子的帽子戴上了;强天强一个好端端的朝气蓬勃的很有进取心的青年,也祸从口出地吃了大亏,戴上了一顶重如泰山压顶的右派分子的帽子。他们的一致的罪行都是反对党的领导。

   强天强被关进监牢的消息传到了徐村,整个徐村像炸了锅似的。徐村人议论纷纷,什么说法都有。有的说,强天强这孩子看来蛮好的,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闯出这么大的纰漏呢?有的说,徐云豹的外孙,没有错种,终究不会脱胎换骨;有的说,强天强一天到晚跟着那个思想反动的老家伙,受老教授的影响教唆还能不出事?有的说,强天强那么小就跟田丽芳干那事,长大了还能不犯错不犯罪?甚至于有人说,强天强是那个克星娘紫芸给克的,我们早就给他们母子算过命啦,早晚一天会出事的,这不就应验了?······

   两个曾经向田丽芳写过求爱信的小学教师和徐文、徐武获悉强天强登大牢的消息后,都幸灾乐祸地窃窃地笑。

   强天强被化成右派分子进了大牢,这个消息传到了母亲紫芸和田丽芳那里,母亲紫芸承受不了了。她老泪纵横,惶惶不安,痛不欲生;田丽芳是揪心疼痛,泣不成声;田丽芳的母亲田嫂是垂头丧气,有一种无名的失落感;管田和五婶是扼腕叹气,悲鸣惋惜!

   强天强的母亲紫芸一夜之间头发由花白变成全白了。她消瘦多了,眼睛红肿湿润,精神萎靡,嗓音嘶哑,说话无力,咬字不清。田丽芳的杏子眼肿胀发红,像染上了红眼病似的,一开口说话就眼泪汪汪。田丽芳强忍着痛苦和焦躁,搀扶着强伯母紫芸进城探监去了。她们两人上了车,坐在车子后排的角落里,好像自己犯了罪似的不敢抬头,羞于见人。她们两人到了城里,就急急忙忙赶到监狱,躲躲闪闪。她们要求探监,可是,看监的人不让见,说是没有判刑之前任何人不得探监。任她们两人怎么苦苦哀求也没有用。可怜母亲紫芸和田丽芳无可奈何,只得流着眼泪,怀着极其失望的心情,带着十分伤痛悲凉的心绪,怏怏不乐地回到了徐村。

   田丽芳搀扶着伯母紫芸,把她送回家中,又千叮咛万叮咛地安抚劝慰了一番,才忍着悲情惜意,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到了徐村小学。她情绪低落地坐在办公室里出神发愣。这时候,两个追求过她的青年教师看了暗暗发笑。她们像大洋里的鲨鱼闻到腥见到猎物一样,又可以发起进攻了。这两个青年教师,一个姓郭名叫郭清,生的倒也眉清目秀,还算是个帅小伙子;另一个姓吴名叫吴净,生得瘦吧啦支,两条胳膊喜欢撑开着,像个稻草人似的,要不是那双忽闪着的神采奕奕的眼睛,简直就看不出他是一个活物。郭清和吴净两人,初中跟徐文和徐武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后,郭清和吴净两人考上了县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徐村小学当了一小学教师。他们两人来到徐村后,跟徐文和徐武打的火热。他们四人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郭清和吴净两人见田丽芳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显出一种苦不堪言的样子,便假惺惺地献起殷勤来了。郭清打来一盆热水,要田丽芳洗洗脸;吴净端来一杯热茶,请田丽芳解解渴提提神。

   田丽芳过去把他们当作同事看待,现在她见到他们两人就厌恶。强天强在来信中说过,他入团搁浅未被批准的原因,是徐村有个叫牌友的写了匿名信,从中作梗捣了蛋。强天强说了,派去徐村调查的两个学生,当时到了徐村,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人,只是在徐村村西边,有四个人坐在门口的树荫下打牌,就向那四个人打听了一下去强天强家的生产队。这四个人从上到下诡秘地打量了他们两人一会,笑着给他们两人指了路。后来,他们两人找到了那个叫管田的队长,并未见到其他闲杂人员。他们两人了解了情况后,就回学院向总支部汇报了。田丽芳分析,这个署名叫牌友的,一定是郭清、吴净、徐文和徐武四个人,肯定是这四个人,这一伙活闹鬼。田丽芳想到这些,又火又气。她想,你们这些缺德短寿,又卑鄙又龌龊的小人可恶极了!你们别想得美,田丽芳就是嫁给一个讨饭花子,也不会找你们呀?别白日做梦啦,收起你们的邪念色心吧!田丽芳见郭清和吴净两人来向她献殷勤,恶心烦躁得气不打鼻孔里出了,她地站了起来,朝郭清和吴净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又怒目而视地地吐了一口唾沫,昂首挺胸,迈出校门,往前村她自己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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