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二十二

三姨太贡美丽失踪了，这件事与其说是徐村人普遍关心的事，倒不如说这件事成了徐村人饭前茶后的谈资笑料。有人分析说，三姨太贡美丽不会像她大哥贡家发一样被人暗算谋害了，死要见尸，四处打探寻找都找不着尸身，这就是一大疑点。他们说，三姨太贡美丽多半是犯了挑花心跟人跑了。徐云豹年岁这么大了，三姨太贡美丽又这么年轻，又是一个新潮风流女子，她守得住吗？能不犯桃花心？上次她跟李五跑了，同李五明目张胆地在城里乡里在一起鬼混，就是因为她的挑花心泛滥了。一个女人一旦她的桃花心泛滥了，就会不顾一切，不思羞耻地逢人配，在田头路边都会拖你做爱。在场的人听了都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有的人不相信，说是三姨太贡美丽这么年轻漂亮，又是大家闺秀有钱人家的姨太太，这么高贵的人，她能做出这等下三烂的事？有人说，即使三姨太贡美丽不会做出这等下三烂的事，但她肯定是犯了桃花心跟人跑了······

   这件事对于徐府来说，确实是一件痛心不齿的事情。徐云豹老爷整天抱着个水烟壶，嘟嘟嘟地抽水烟，他朝思暮想，愁肠百结，日夜期盼。期盼着有关三姨太贡美丽的消息；期盼着三姨太贡美丽奇迹般地回到徐府的喜讯。徐云豹老爷多么希望三姨太贡美丽回到他的身边啊！徐云豹这个家，少不了三姨太贡美丽这个既能干又有方向的女人哟！可是，几天下来了，还是像“泥牛入海无消息”一样，三姨太贡美丽还是杳无音讯，总不见三姨太贡美丽回来。对于三姨太贡美丽的杳然无踪，徐云豹彻夜不眠，遑然乞思。白日里，徐云豹总是默然神伤，忧戚于怀，竟至于寡言黙语了。有时候，徐云豹也怒火中烧，振颤着他那像雄狮的长鬃似的长发怒吼着，把一腔怨气火气都在二姨太身上发泄了。二姨太吓得活像一只逼鼠猫一样，不敢伸张，不敢辩解。对于三姨太贡美丽的消息漂然无闻，二姨太心里也是纷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觉得这件事来得蹊跷奇怪。这不见活人，也不见尸身，肯定是被仇人害了，被毁尸灭迹了。如果三姨太贡美丽真的被仇人杀了害了，二姨太还是认为强震虎应该是首当其冲的疑凶嫌犯。徐村人谁不知道是三姨太贡美丽和她的保长哥哥贡家发两人巧设圈套，夺走了强震虎吃尽千辛万苦，攒钱买下的三亩田地的？特别是三姨太贡美丽通过李五乡长借助小日本鬼子的手，杀害了强震虎的舅父舅妈以及强震虎的儿子天明，又抓走了强震虎的女儿天兰，致使天兰被押解到很远很远的天涯海角，当了小鬼子的慰安妇，至今还未归家。这些都是深仇大恨，强震虎对三姨太贡美丽能不恨之入骨？强震虎恨不得啖三姨太贡美丽的肉，喝三姨太贡美丽的汤呢！强震虎最有可能杀害三姨太贡美丽，并且毁尸灭迹了，让你查无实据。于是二姨太苦心一意地劝说徐云豹老爷，一定要抓紧时间，明查暗访，一旦拿到真凭实据，一定要严厉惩办，定斩不绕。不能因为强震虎是老爷你的女婿，心慈手软，姑息养奸，后患无穷！

   徐云豹听了二姨太的一番话后，恨得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这个女婿和女儿。只要掌握了真凭实据，一定严惩不贷！”

   这时候，三姨太贡美丽的二哥贡家贵急吼吼地来了。贡家贵身材矮小，脸庞瘦削无肉，长着一张酷似翘嘴白鱼一样的嘴。贡家发保长被蒙面人暗算遇害后，由贡家贵接替了徐村保长的职务。贡家贵听说他的四妹三姨太贡美丽失踪了，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他贡家贵作为三姨太贡美丽的二哥，不能漠不关心，况且他还是徐村的现任保长呢！这件事非同小可，与他贡家贵不是漠然无关，而是息息相关，岂能不管不问？于是贡家贵悲怆激昂地来到了徐府，要问清他的四妹三姨太贡美丽失踪的前后情况，再催催妹夫徐云豹，要以急雷迅闪的速度把他妹子三姨太贡美丽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哥，你请坐。”徐云豹涕泣如雨，也有点茫然失措。

   “我四妹贡美丽的事，可有点头绪了？”贡家贵保长显出一脸的愁容急态问道。

   徐云豹疲累不堪地摇摇头，表示毫无头绪，不过他又“唉”地叹了一口气灰心丧气地说：“人多半是没了，没了，恐怕是被人暗害了。”

   “啊？”保长贡家贵惊愕震怒得奋然跃起说，“那还了得！没王法啦？要严查，查出来一定要严惩重办！”

   徐云豹一哭二遍，伤心痛苦地把二姨太说的可能被仇人强震虎暗害了并毁尸灭迹的情况又跟保长贡家贵叙述了一遍。

   贡家贵保长翟然一惊，拍着桌子大发雷霆地说：“好你个强震虎，你胆敢跟我们贡家作对，我贡家贵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为人！”

   强震虎除了种地，就是打鱼，他哪儿也不去，一心一意忙他的事业，过他的日子。强震虎打的鱼，不用他自己去卖，都由五婶一担挑着到县城去卖，也不愁卖。五婶的男人是管田，管田有弟兄五人：老大叫管天；老二叫管地；老三叫管人；老四叫管和；老五就叫管田。他们弟兄五人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天地人和田”，听起来倒也新鲜有意思。他们弟兄五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忠厚老实的管田种地的农民。管田排行老五，他的老婆村里人都叫她五婶。管田原来不会打鱼，因为管田和强震虎两人的私交深厚，两家人关系也处得好，强震虎就毫无保留地教管田学会了打鱼。强震虎和管田两人经常一起出村，一起打鱼，一道回村。晚上两人又常常在一起喝酒划拳，或者喝茶谈心，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两人的关系好，两家人相处得好，大家合得来，他们就合伙打鱼。打来的鱼都由五婶负责挑到县城去卖，卖的钱两家二一添作五地平分，从来不斤斤计较。

   近几日来，强震虎感到很纳闷，也觉得很蹊跷奇怪。强震虎发现每天都有陌生人在他家门前房后转悠不歇。那些人的神态诡谲，他们见到强震虎家里的人，总会贼眉鼠眼地瞅瞅，窃窃私语地议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他们鼓捣些什么。强震虎敏感地觉察到又要发生什么事，麻烦又来袭扰了。不过强震虎想，你们转悠你们的，强震虎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做，“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也鬼敲门”，强震虎以打鱼种地为生，行得正，站得稳，怕什么呢？于是强震虎还是该下地就下地，该打鱼就去打鱼，该吃饭时吃饭，想喝酒就喊管田来对饮。强震虎每天按部就班，生活干活一切正常。

   这样过了几天，门前屋后转悠的幽灵不见了。强震虎一大早爬起来，洗刷完毕，吃了点早饭，准备出门去打鱼。这时候，贡家贵保长带着两个背枪的兵丁，突然出现在强震虎的面前。强震虎心里明白了，麻烦事情又找上门来了。强震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鱼盆、鱼桶、鱼网统统放下来，且看看贡家贵保长怎么说？

   贡家贵保长咧着翘起的白鱼嘴一样的嘴板着脸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强震虎说：“我没犯法，我要去打鱼。”

   “是你打鱼要紧，还是公事要紧？”贡家贵保长唬着脸，口气十分强硬地说。

   这样，强震虎无可奈何，被两个背长枪的兵丁一前一后，夹在中间无缘无故地带走了。

   贡家贵保长没有跟着到乡里去，两个兵丁把强震虎带到乡政府关押了起来。他们谁也不来问询，到了吃饭时，派人送来一些饭和水，没有人跟他说明关押的原因，也没有人提审他。究竟为什么？强震虎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也就无法辩解说明。强震虎坐在黑洞洞的小房子里，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感到非常憋闷难受。

   紫芸和儿子强天强也不知道强震虎为什么被抓被关押？他们家的房前屋后，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走动，好像是在观察他们母子两人的反应和神态，又好像是在偷听他们母子说什么悄悄话，要从他们母子身上得到些什么，探听些口风。紫芸和强天强母子两人始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认为强震虎不偷不抢不拿，遵法守规，全凭劳动吃饭，种地打渔为生，无缘无故地被抓去关押起来，这天地公道究竟在哪里？后来，强天强在学校上学时，听田勇和田丽芳告诉他，说徐文和徐武两人都说他爸爸强震虎杀害了三姨太贡美丽，而且还毁尸灭迹了。强天强听了田勇和田丽芳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关押他爸爸强震虎的所谓的理由，怪道他们家的房前屋后，门边墙根天天都有人听蹩脚！愿来他们还是唱的这曲戏呀？真是好不精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强天强和他母亲紫芸两人把这件滑稽可笑的事跟管田和五婶说了。五婶气得直摇头尽叹气。管田气愤填膺地駡道：“一派胡言！我和强震虎天天在一起打渔，强震虎不是在家里，就是在沟溪河叉里打渔，他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主动请缨，跑到乡政府亲自作证，证明强震虎不是杀人疑凶嫌犯。他们夫妻二人敦促乡政府赶快无罪放了强震虎。结果，乡政府还是不审讯，也不放强震虎。

   田嫂听到这件事后，觉得非常可笑可气。她认为那一班人无知可耻！田嫂知道冤枉好人是他们这伙卑鄙龌龊的小人的一惯手段，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要害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田嫂告诉紫芸、五婶和管田，根据田嫂的分析判断，三姨太贡美丽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臭婊子，一定躲在县城李五那儿。田嫂叫管田和五婶两人为朋友帮忙就要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吃点辛苦到县城偏僻寂静的非常隐蔽的地方去暗访布控，一定能发现三姨太贡美丽的蜘丝马迹。你们只要找到了三姨太贡美丽那个贱货，他们乡政府就不得不放了强震虎。田嫂说，凭她的经验，即使三姨太贡美丽闭门不出，这个李五县长能不出门？李五县长天天要外出办公事，必定天天出入其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就是他藏娇的地方，保你们找到三姨太贡美丽这个臭婊子。

   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听了田嫂的话后，就不打渔不去卖鱼了。他们夫妻二人为了朋友宁愿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他们夫妻二人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县城，根据田嫂提供的方案，交代的路子，暗暗布防，细心观察。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发现了李五县长经常出没的地方。这个李五县长也鬼得很，他先东张西望，四处探视，见没有人就火速进屋去了。有一天，李五县长不知为何没有按时回来吃中饭，三姨太贡美丽大概等得不耐烦了，也有点着急，在屋里待不住了，就跑到大门口来张望，结果，就在这时被五婶和管田发现了看到了。

   五婶故意高声大叫地喊道：“三姨太，三姨太！贡美丽，贡美丽！”

   三姨太贡美丽不敢答应，连忙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去，立刻关了门，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管田和五婶也立刻跑到三姨太贡美丽住房的门口，一边嘚嘚嘚地敲门，一边大声呼喊着三姨太贡美丽的名字。三姨太贡美丽在屋里既不开门，也不答应。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想，你三姨太贡美丽开不开门，答不答应，都无关紧要，反正我们告诉你三姨太贡美丽，徐村已经有人发现看见你了，你是躲在县城李五县长这里呢！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非常开心高兴，他们笑嘻嘻地满意地下馆子吃了一顿中饭，便像在战场上打了胜仗一样，信心百倍地回徐村去了。

   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前脚进了徐村，三姨太贡美丽后脚也跟进了徐村。三姨太贡美丽回到徐府，又哭又闹又駡，她抱怨怪罪徐云豹老爷心太恨，她失踪了，不派人去找她，不去搭救她。三姨太贡美丽又撒了个弥天大谎，她说要不是李五县长搭救及时，她的小命就没有了。那天，她被几个不明身份的歹徒绑架了。幸亏李五县长偶然发现了，还算发现得早。李五县长拿了枪，带了兵把她搭救下来了，她才脱了险，捡回了一条命。三姨太贡美丽说着，假惺惺地呜呜呜地痛苦伤心地大哭起来。徐云豹、二姨太一班人都同情地流着动情伤感的眼泪安慰三姨太贡美丽。三姨太贡美丽又顺着竹杆爬到顶，撒起了弥天大谎，说是李五县长讲仁讲义，他怕徐云豹老爷担心着急，就派人把她送回徐府，三姨太这才回到徐府来了。三姨太贡美丽说着说着又用手帕捂住眼睛呜呜呜地悲怆痛苦地哭起来了。

   原来三姨太贡美丽把管田和五婶发现她的情况告诉了李五县长。李五县长觉得大事不妙，担心这事如果被徐云豹和徐云彪知道了，他和三姨太贡美丽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不如将计就计。李五县长让三姨太贡美丽赶快赶回徐村回到徐府。起先，三姨太贡美丽执意不肯回徐村进徐府，她说要死咱俩死在一起，葬在一起。李五县长叫三姨太贡美丽不要犯傻。他窃窃地告诉三姨太贡美丽，现在形势不好，国军节节败退，共军节节胜利，根据他的分析判断，这天下早晚是共军的。共军得了天下，我们两人都有共同的命案，他们不会饶过我们的，再过些日子，等他李五把钱赚足了腰包，就带着你三姨太贡美丽出国去逃命，也好过上神仙般的好日子。李五要三姨太贡美丽先回到徐府，暂时缓和一下矛盾，骗过徐云豹那个老东西，哄着那个老狐狸，会平安无事的。

   “你不能骗我呀！”三姨太贡美丽极不放心地说。

   “我李五骗一千个人，也不会骗你三姨太贡美丽呀！”李五县长举手要对天发誓说，“我可以对天发誓！”

   三姨太贡美丽急忙用手捂住李五县长的嘴说：“行了，我相信你，听你的就是了。”

   这样，三姨太贡美丽就回到了徐村进了徐府，并编了一大堆胡言谎话，骗过了徐云豹和徐府的人。

   管田和五婶夫妻二人为了搭救被关押的强震虎就急急忙忙往乡政府赶去，准备把他们在县城发现三姨太贡美丽的踪迹的事情，向乡政府汇报，并敦促乡政府立刻放了被无辜关押的强震虎。他们夫妻二人还未到达乡政府，在半道上就遇到了强震虎。强震虎已经被释放了。乡政府早已获悉三姨太贡美丽的信息，既然三姨太贡美丽没有被人杀害，而且已经回到了徐村归了徐府，强震虎也就不是杀人疑犯。强震虎是被糊里糊涂抓进去的，现在又糊里糊涂地被放回来了。

   强震虎、管田和五婶三人，一边往徐村走，一边谈论着这件令人哭笑不得的怪事，他们都觉得非常好笑，也觉得十分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