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十六

  强强七岁那年的下半年，家里种地和打渔两方面的收入都不错，除了一家人的吃用开支，还能略有富余。强震虎和夫人紫芸考虑，想让儿子强强去念书上学了。他们夫妻二人也想给强家培养一个识字懂文，知书达理的人。那天，强震虎打了不少鱼回来，母亲紫芸捡了两条较大的鳜鱼，贴上了红底，装在篮子里，一手拎着鳜鱼，一手搀着儿子强强到学馆里去拜见私学的徐老先生。徐老先生不肯收礼，母亲紫芸非常客气地说，这是自己家里打捞来的，拿来送给徐老先生尝尝鲜，不成敬意，万望徐老先生一定要收下。徐老先生在强强母亲的再三真情实意的明示下，由于盛情难却，也再没有推辞，就收下了。

   徐老先生今年六十多岁，留着八字胡子，身材偏瘦，但精神矍铄。他沉稳严肃地坐在私学馆里，讲台上放着书籍和管教学生的戒板。他正在监督学子们看书写字。徐老先生和蔼可亲地问强强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秧蓝背’！”田勇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调皮地大胆的大声嚷叫起来，又吃吃地笑起来。

   私学堂的学生们也都被逗得哄笑起来了。

   “多嘴多舌，要遭打！”徐老先生瞅着田勇严厉地训斥道。

   “我叫强强。”强强怯生生地说。

   “不，他小名叫强强，大名叫强天强！”母亲笑着纠正道。

   从此以后，强天强就是私学馆里的一个学生，也成了徐老先生的一个得意门生弟子了。

   这所私学馆还是设在徐村中心的大庙里，只有一个教室。不管你是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是大学中庸，或者是论语，大家都坐在一个学馆里一个教室里。这样，强天强又跟田勇和田丽芳到了一起，这就使得强天强感到非常幸运，也特别高兴。因为强天强跟田勇和田丽芳的友好情谊已非一日。

   二姨太和三姨太贡美丽的孩子也在这个私学馆里，也和强天强他们坐在一个教室里。他们的年龄也不大，一个十四岁叫徐文，一个十三岁叫徐武。他们已经学习大学、中庸。一天，课间休息时，孩子们都喜欢在供奉菩萨的殿堂里玩耍嬉戏。徐文和徐武两个活闹鬼，把强天强拖着硬逼着他跪在娘娘菩萨的神像前，一本正经地说：“秧蓝背，娘娘放你一码，你还不向娘娘请安谢罪？”

   在场的孩子们都被他们两人逗得哄堂大笑起来了。徐文和徐武两人更加得意忘形了，他们又变本加厉地逼着强天强跪在他们两人的面前，硬要强天强喊他们“舅舅”，而且还轻蔑张狂地哈哈哈地大笑不止。强天强又气又恨，竟被徐文和徐武两个活闹鬼折腾得委屈痛苦得呜呜呜地大哭起来了。

   徐老先生在办公室里都听到了。徐老先生刚想去看个究竟，弄个水落石出。这时候，田勇和田丽芳很不服气，就气喘吁吁地跑到徐老先生面前，告了徐文和徐武一状。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纷纷走进教室，端端正正，鸦雀无声地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地等待徐老先生给他们布置课业内容。

   徐老先生十分严肃认真地站在讲台前，用手推了推老光眼境框，微微低着头，将眼光从镜框的上方投射到教室里，威严地朝孩子们扫视了一遍，最后他将敏锐的眼光停在了徐文和徐武身上。徐老先生锐利的眼光注视着徐文和徐武。徐文和徐武两人知道大事不妙，要挨批挨骂了，吓得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徐老先生，徐老先生十分严厉地大声说：“在这个私学馆里念书习字的，不管你是念三字经，还是大学中庸；不管你是三岁娃娃，还是胡子一大把的老者，大家都是同学，同学知道吗？这里是不谈什么尊卑大小，舅舅外甥的，也不准大欺小，小辱大的。从今以后，谁要是犯了这一条规矩，定罰定打不饶。

   徐文和徐武二人，听了徐老先生的严厉批评后，面面相觑，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凌辱强天强了。

   强天强这孩子非常灵巧聪明，学得快记得清，又懂事又有礼貌。徐老先生非常喜欢爱惜他。强天强进学馆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通读了三字经百家姓。现在他又开始攻读千字文了。照这样的情势，这样的速度，像强天强这样认真刻苦，废寝忘食的学习下去，不用多久，他定能攻克千字文。

   可是好景不长，万恶的日本鬼子发动了侵华战争，大肆侵犯我们中国，不久就攻入了南京，屠杀了我三十万同胞。小鬼子还经常下乡来清乡扫荡，到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万恶不赦的小日本鬼子搅乱了中国人的安静的生活，也骚扰了我们中国乡村百姓的生产和生活。中国老百姓经常要跑反逃难，被小鬼子搞得鸡犬不宁。这样一来，一个年事已高的徐老先生，要带着这么多的学生娃们跑反逃难多有不便，也照顾不过来。徐老先生在力不从心，毫无办法的情况下，不得不宣布私学馆停办散伙。

   孩子们虽然正处在渴求知识，增长知识才干的时候，但遇到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局，也无可奈何，只得怏怏不乐地回到家里。从此以后，孩子们还得经常跟随家里人一道逃反避难，躲灾避祸，防范小鬼子的疯狂屠杀。

   强天强回到家里，随他的父母一道跑过几回反，躲避凶残可恶的日本鬼子的清乡扫荡，防犯日本鬼子的疯狂杀戮。强天强是个非常肯动脑子，十分精明强干的孩子。强天强通过细心的观察分析，发现小鬼子总是在上午从村西边，或者从村子的南边两个方向出其不意地闯进村里来。每次小鬼子都是偷偷摸进村来的，村民们出逃迟缓，显得非常匆忙，有的村民来不及跑，往往被万恶不赦的日本鬼子逮住，遭到毒打拷问，甚至于遭到残酷无情的折磨，有的还不幸丢掉了性命。

  强强五岁那年跟他的小伙伴田勇和田丽芳一道捕捉宠物金铃子，常常到村南边长着密密麻麻的灌木杂树林里去。这个灌木杂树林中也有几棵参天大树，大树上的枝叶繁茂，上面藏个把人，谁也看不见，也不容易发现。强强想，不如每天上午爬到树梢上，在树梢上站岗放哨，观察小鬼子的动向。一旦发现万恶歹毒的小鬼子来了，就鸣锣警示。这样徐村的村民们就可以不慌不忙，有组织有步骤地扶老携幼撤离出村子。强天强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这一重要而且光荣的任务。

   强天强想的这一招，还真的起了大作用。有几次万恶不赦的小鬼子偷偷摸进村来都扑了个空。凶恶歹毒的小鬼子见村里没有人，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通，烧毁了几间房子，抓了一些鸡、鹅、鸭就悻悻地走了。

   一天，强天强的父亲强震虎在徐村的东边的河沟溪流里正在紧张地收网拿鱼。万恶的小鬼子这次偏偏从东边偷袭进了村，强震虎正好被小鬼子逮个正着。小鬼子在进村时，看见有人在沟渠里打鱼，就拉动枪栓瞄准着在沟渠里打鱼的强震虎，叽哩哇啦的大声吆喝着叫强震虎划上岸来。强震虎看看这形势对自己很不利，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划上岸去再见机行事。强震虎的鱼网和鱼钩还没有收完，他只得丢在沟渠溪流里，战战兢兢地划上了岸。

   “你的，新四军的？”小鬼子的一个长官唬着满脸胡茬的脸说。

   “我是打鱼的。”强震虎陪着笑脸说。

   另一个小鬼子走上来“啪啪”打了强震虎两个嘴巴，恶狠狠地大声吼道：“你的不老实，要刺啦刺啦的！”

   虽然强震虎的脸被打得麻辣生疼，心里愤恨难平，但他还是陪着笑脸说：“我真的是个打鱼为生的农民。”

   那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小鬼子的长官，看看鱼桶里有许多活蹦乱跳的新鲜鱼儿，也觉得强震虎是真正的打鱼人，但他还是露出狰狞可怖的面目恶狠狠地一把揪住强震虎的衣领，向上提得老高，几乎要把强震虎的两脚提离地面，怒吼着逼问道：“你的，新四军的？”

   “我是大大的良民，是一个打鱼的渔民。”强震虎勉强咧着嘴微笑着说。

   小鬼子让强震虎把他打的鱼挑进徐村去。强震虎摇摇手佯装着，说他不是徐村人，他将手故意朝远处的村子一指，意思是告诉小鬼子他是那个村的人。小鬼子也信以为真，就指着桶里的鱼说：“米西米西的！”

   小鬼子要强震虎把他打的鱼挑着送到徐村去让他们小鬼子“米西米西”。强震虎无可奈何，但他还是故作镇定，装出笑嘻嘻的样子，挑着鱼跟着小鬼子进了徐村。小鬼子在徐村折腾了一番，连个人影也没有见着，就抓了些鸡、鹅、鸭，叫强震虎连同他打的鱼一起挑着送到小鬼子的据点去了。

   强震虎在村东边沟渠溪流里打鱼，被小鬼子逮住后，进了徐村。儿子强天强在树梢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当时就惊呆了。强天强非常着急，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小鬼子走了以后，强天强回到村里，把他看到的前后情况告诉了他的母亲。霎时间，他母亲紫芸像落了魂似的，木讷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眨都不眨一下，母亲惊呆了。徐村的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安慰母亲。他们叫母亲放心，不要急坏身子。村民们说，强震虎脑子灵活，人也精明强干，会设法骗过小鬼子，平安无事地回来的。五婶和田嫂都来劝说安慰母亲了。正当大家说话间，强震虎真的回来了。

   大家好不开心，都问强震虎是怎么脱身的？强震虎笑着告诉大家，他是怎么骗小鬼子他不是徐村人。小鬼子叫他把他们在徐村抓的鸡、鹅、鸭和强震虎打的鱼一担挑着送到小鬼子的据点，又叫他将鱼煮了给他们小鬼子“米西米西”。强震虎为了骗过小鬼子，以便逃过劫难，就用心把鱼煮熟了。

   小鬼子吃了强震虎煮的鱼都说好吃，便竖起大母指说：“你的大大的好，米西米西的好！”

   小鬼子要把强震虎留下来，每天打鱼煮鱼给他们“米西米西”。

   “太君，我还有鱼盆、鱼网、鱼钩丢在河沟里没有收上来，怎么去捕鱼？”强震虎急了，用手比划着说。

   小鬼子当时是看到强震虎把鱼盆鱼具落在河沟里了，就叫强震虎快去把鱼网收了连打的鱼一起挑了送到小鬼子的据点来，否则，下次抓住了就刺啦刺啦的。

   强震虎只得连连点头表示愿意的样子，就这样骗过了小鬼子，小鬼子还叫强震虎多打点鱼送来给他们小鬼子“米西米西”的。

   强震虎在小鬼子允许他回到沟渠溪流里来收网取钩的当口，才得以脱身，回到家里，实在是万幸中之万幸！

   有人笑着打趣地说：“小鬼子让你多打点鱼送给他们小鬼子米西米西的！”

   强震虎“呸”了一声说：“我送大粪给小鬼子米西米西！”

   大家被逗得轰然大笑起来。紫芸见丈夫强震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竟然也高兴得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一场虚惊过后，强震虎一家人还心有余悸。

   儿子强天强说：“当时，我在树梢上，看到小鬼子把爸爸带走，我又慌又急，又气又恨，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天兰姑娘此时还有点惴惴不安，她说：“我回到村里，不见爸爸的踪影，我立马跑到河沟溪流边，只见鱼盆还漂浮在水面上，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落了魂失了魄似的，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我欲哭但又无泪。”

   “我都急疯啦。”母亲紫芸心有余悸地担心地说，“孩子他爸呀，最近小鬼子活动频繁，你不要去打鱼了。”

   “过都过去了。”强震虎百般安慰家人说，“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强震虎又来到徐村东边的河沟里捞了鱼盆，划着鱼盆收了网，取了鱼钩，当然也收获了不少鱼，就挑着回到了家里。

   这天，一家人烧了一大锅鱼，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吃了个饱，吃了个狗够，以便压压惊，松弛松弛紧绷着的神经。

   晚上，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家人关了门，准备就寝睡觉了。突然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强震虎一家人松弛了的神经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他们一家人听到门外有人一边敲门，一边低声急切地说：“老乡，快开们，老乡，快开门呀！”

   母亲紧张地搂着儿子强天强吓得浑身哆嗦着，坐到灶门口动也不敢动；天兰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强震虎想，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开门都不行。于是，他壮着胆子开了门。这时，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都穿着和老百姓一样的衣服，而且面相也不凶不狠，不阴刁不油滑，倒是显出了一脸的和气相。强震虎紧张的心理缓解了。

   两个敲门的人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天黑了迷了路，想请你送我们出村去！”

   看样子他们好像很急，左右邻村的狗子叫得很凶，似乎有人追捕他们。强震虎二话没说，让他们一个扛了鱼网，一个背了鱼篓，他自己挑了鱼盆，急急忙忙向徐村紧靠沟渠溪流纵横交错的水套子的后村走去了······

   母亲紫芸带着儿子强天强和女儿天兰两个孩子坐在床沿上，不敢睡觉，也不想睡觉，强震虎带着陌生人出门了，是好是坏，是安是危，是福是祸谁也说不请楚，心里也没有底。他们娘儿三人，既担心又着急，一直等到强震虎平平安安挑着鱼网鱼盆回到家里，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强震虎一家人的确感到累了睏了，这才宽衣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