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深处
情归深处
北京三月的风还带着倒春寒的尖刺,我却早早候在公司楼前。青灰色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倒影,鬓角已有霜雪。直到那辆熟悉的宝马车转过街角,胸腔里忽然涌起少年时解立体几何题的焦灼,仿佛回到了林口四中那间飘着粉笔灰的教室。
那时她总爱穿一件粉色夹克,衣领处露出半截藕荷色毛衣领。每当她低头记笔记,我便用余光丈量她发梢投在习题集上的阴影面积——那是我最隐秘的几何学。哈工大图书馆门前的梧桐记得我们的脚印,索菲亚教堂的鸽子曾见证新出炉的塞克面包在她掌心呵着白气,她递来的面包总比我的滚烫,指尖掠过手背的刹那,像雪花落在铁匠铺的炉盖上,滋地化作一缕白烟。
生活终究把我们锻成两把无法开启对方的锁。"你还记得九七年同学会么?”我们各自揣着婚戒礼貌微笑,像两枚错过花期的丁香,被岁月风干成书签。零四年我蜷缩在煤矿井下时,巷道顶板渗出的水珠常幻化成她诗集里的句子。安全帽里的全家福,妻子的眼角有三分像她年轻时的轮廊。那本《丁香花开》在更衣箱里泛黄,纸页浸透了煤灰与叹息。
此刻她摇下车窗,眼角的细纹里仍泊着松花江的月光。我们沿着温榆河慢慢走,新栽的柳枝抽着鹅黄。她忽然说起母校旧址那株老丁香,说拆迁时工人们如何小心移栽。"根须裹着三十年前的泥土",她低头微笑时,我听见青春在年轮深处汩汩流动的声音。
暮色漫过温榆河时,我们已走回那辆墨绿色E511旁。她发间银丝与尾灯光晕缠绕,让我想起哈工大初雪覆满铁铸栏杆的清晨。三十年光阴在移栽的老丁香根须里蠕动,那些裹着黑土的须茎,何尝不是我们被现实压成标本的青春脉络。停车场闸机缓缓抬起时,我忽然看清了命运的几何题一一最完美的解法,原来是把两条本不相交的辅助线,永恒定格在证明过程的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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