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小说连载第一十三章)
第一十三章、贺德宏出狱
三年的时间,在人生的长河中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贺德宏而言,这段时光却仿佛被拉长,变得异常漫长而沉重。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无数事物都在悄然改变,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变迁的气息。终于,这一天到来了,狱警领着贺德宏走出了那扇囚禁他三年的厚重铁门。当铁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真的重获自由了,他激动的想要对着天空和大地大声呼喊。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却发现外面的世界竟如此空旷,道路上空无一人,连一丝人气都没有,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失落与孤寂。父亲贺建、情人杨理,还有许多经常用他钱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妓女们,那时还怀着他孩子的程玉红......竟没有一个人来接他出狱,更别提这几年里,有谁会想起他,到监狱里探望他了。这份孤独与被遗忘的感觉,让他心头更加烦躁和愤怒。
在监狱的日子里,贺德宏也并非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他深知自己犯下的错误,也曾试图改过自新。但那些自小养成的习性,早已根深蒂固,哪是说改就能轻易改掉的呢。他一直在想,如果出去了,一定要重新做人,重头再来。
既然出来了,第一时间他想去看看他在汉口的贺氏药材商行汉口分行,也不知道现在经营的怎么样了。汉口监狱距离汉口的闹市区其实不远,步行的话也只是需要一个时辰,如果是骑马或者坐车,那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刚出监狱的贺德宏,口袋里比脸还干净,哪里还有钱去坐车骑马。
他的步伐踉跄,长时间的囚禁生活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阳光虽然明媚,但照在他那张憔悴、疲惫的脸上,却显得格外刺眼。他试图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一些,但那份由内而外的疲惫感,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经过一个时辰的步行,贺德宏艰难的走到了汉正街,张开泰大药房还是在那里,可是斜对面再也找不到贺氏药材商行汉口分行的商铺了,现在的他又累又饿,没有办法去想为什么商铺不见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找到一顿能填饱肚子的饭菜。
他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提醒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贺德宏用手轻轻揉着肚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和绝望。他知道,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连一顿最简单的饭菜都买不起。这份饥饿和绝望感,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和残酷。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旁散落着一些被丢弃的食物残渣。那些残渣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在贺德宏眼中,却仿佛成了救命的稻草。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弯下腰开始挑拣那些还能入口的食物残渣。他的动作虽然笨拙且有些狼狈,但那份对食物的渴望却让他顾不上那么多。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但贺德宏却仿佛闻不到一般,只顾着埋头寻找着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终于,他找到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馒头残渣,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那一刻,他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贺德宏心里充满了悔恨和绝望,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回家是现在唯一的选择。贺建为什么不管他,真的放弃他了吗?杨理那个臭婊子也消失了,程玉红那个怀他孩子的女人还在吗?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魔咒一般,驱之不散。
汉口到武昌,坐一般的木船,需要七天左右,就是比较好一点的,就像原来贺建运输药材的大木船,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所以贺德宏回家的路就显得格外漫长而遥远。他现在只能凭借双腿,沿路乞讨回家。突然他的脑袋灵光一闪,就想着为什么不去码头看看呢,自家不是还有运输的船在那里吗?
汉正街到码头很近,半个时辰以后,贺德宏就到了,可是他把码头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自己家里的商船。突然他看到一个他们木船上曾经的工人老高,便走了过去。“高叔,你不在我们船上工作了吗?我们家的商船呢?”
虽然贺德宏以前不是个东西,但是他对工人还是挺好的,经常路过码头都会和他们打打招呼,有时还会递上一支旱烟。所以那些劳工们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这老高原来就是在他们商船上货卸货的,后来贺建倒闭了,就去了另外一家。说来也巧,贺德宏来的时候,他刚装完一船货,现在是歇息的空档,不然贺德宏也根本看不到他。
“您是?”老高看了半天,硬是没有把贺德宏认出来,现在的贺德宏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哪里还有以前混世魔王时的样子。
“高叔,我是贺建的儿子贺德宏啊。”
“你是贺大公子?怎么这样了?现在准备去哪里呢?”
“我以前犯了事,今天才出来,去了汉正街没看到我们家的商行,来码头也没看到我们家的商船。就碰到你了呢。”贺德宏听出老高话里意思不对,就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难怪很久没看到你了,你们家出事了,商船早就解散了。”
听到这话,贺德宏心里如同被重锤敲了一样,他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憋了很久,贺德宏艰难的对老高说道:“高叔,我刚出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看能不能帮助我,我想回家去看看我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回头我把欠你的钱,加倍送过来。”
老高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我去求下我们老板,看看他能不能帮忙把你捎过去武昌码头。”然后转身去找他们老板了。
不得不说老高还是有人脉的,这些年他在码头上踏实做事,为人也极好,他的这个请求,老板还是给了面子。
“贺大公子,你就坐下趟船回去吧。”然后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布口袋,他打开布袋子,从里面拿出20文钱,交给贺德宏。“这个拿去买点吃的吧。”
商船很快就开了过来,贺德宏看着老高年迈的身体还在上上下下的扛着袋子,这是为了生活的奔波,而自己以前却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观察过。
货上齐了,老高又过去打点了一趟,把贺德宏叫上船,交给了船夫。下了船,老高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就算还清了贺建那么多年对我们还算好的恩情吧。”
武昌的街头,一个小小的男孩,正在被别的小孩欺负;“贺德宏,劳改犯,汉口街头去要饭。一个杨理几人看,贺德宏睡了贺建捡,贺建睡了巫天福捡,贺建杨理蹲大狱,巫天福外面唱小曲。”
一个女人快步跑过来,抱着小男孩飞快的向转角后面的一件小屋跑去。
这一幕刚好被回来的贺德宏看到了听到了,他呆立在原地,这是他的儿子?这是程玉红?但他现在这样子他也不敢出声,只有等那些小孩都走了,他才悄悄的顺着转角往里面找去。
转角后面有一间低矮的房子,潮湿而又破旧。贺德宏悄悄地靠近小屋,心跳加速,生怕自己的动静会惊扰到里面的母子。他贴着墙,透过半掩的门缝往里看。屋内昏暗,只有一缕从破旧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勉强照亮了空间。女人正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小男孩,小男孩抽噎着,眼泪挂在脸颊上,但仍努力压抑着哭声。
“别怕,小宏,他们不懂事,妈妈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贺德宏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当时只想着玩一玩的程玉红,没想到最后却给自己生了个小男孩,听程玉红叫他,难道叫贺小宏?几年前因为自己精虫上脑,被判入狱,不仅失去了自由,也错失了陪伴孩子成长的最宝贵的时光。如今虽然重获自由,但社会的偏见和过去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连自己的儿子都在外遭受欺凌。可是如果时光倒流,自己就不会干那些荒唐事吗?
见孩子平静了些,贺德宏悄悄离开了,他心里想着先去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搞清楚,他们家是不是像街头小孩唱的那样不堪。
贺建一家人的故事,在武昌早就不是热门的话题了,几年过去,很多人都忘了他们家曾经存在过,只是偶尔提起,还有一点印象。
陈菊花还在呀,贺德宏就想着去找陈菊花问问吧。回到以前的家门口,贺德宏看到进进出出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叫住一个人问到:“大哥,我想问问这户家主是谁呀?”走路的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家主是谁都不知道,你问来做什么?大门口去看就知道了。”贺德宏立马退到街中间,却看到门口写着两个字“汪府”,他揉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再看了一遍,终于相信了,他们家确实完了。
都说茶楼是信息最灵通的地方,贺德宏决定去哪里看看,也许会有一些收获。
“且说武昌城内,那位号称混世魔王的贺德宏,其名号在街头巷尾无人不晓,无人不惧。”说书人手持金钱板,重重一击,那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所有听众的注意力。“各位看官,您们可听好了,这贺德宏啊,学文不成,习武不就,唯独在风月场上,那可是混得风生水起,抢女人的本事,嘿,还真是无人能及!”
说书人话音未落,茶馆内已是议论纷纷,有人摇头苦笑,有人嗤之以鼻,却也有人满心好奇,欲知后事如何。说书人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金钱板再次响起,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您们可别不信,这混世魔王的手段,比起他爹贺建,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想当年,汉口有朵名花,名曰杨理,生得花容月貌,引得无数豪杰竞折腰。可最终,还是被这贺建以金银财宝为饵,硬生生地从别人手里抢了过来。这贺建啊,钱多得能砸死人,气魄也是大得惊人,转手之间,又拿下了另一位佳人万仁琪。这万仁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她悄悄生下了一个男婴,那便是贺德宏。贺建呢,为了掩人耳目,撒谎说这男婴是个弃婴,抱回家中,视如己出,全家老小,无不对其宠溺有加。”
说到此处,说书人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见众人皆屏息凝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时光荏苒,转眼间,这贺德宏已长成了一个英俊少年。他在风月场上的本事,那可是无人能敌,连那杨理,也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啊!”
金钱板再次响起,这一次,说书人却突然闭口不言,只留下满场的惊愕与期待。场下有人急了,大声质问道:“快说呀,杨理钻贺德宏怀里以后干了什么呀?急死人了!”
茶馆里顿时热闹非凡,各种笑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而贺德宏,就躲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角落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羞愧,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此刻被人认出,他一定会被众人装进猪笼,扔进冰冷的河水里。
然而,说书人却似乎并不急于揭开谜底,而是缓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悠悠开口:“且慢,且慢,故事嘛,总得有个起伏转折,这贺德宏与杨理之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呢?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言罢,说书人收起金钱板,转身离去,却留下一众听众意犹未尽,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着接下来的情节会如何峰回路转,扣人心弦。世间的事,如同江河之水,只要一旦发生,便如波澜壮阔般奔腾向前,终究会有人洞悉其奥秘。既然有人知晓了其中内幕,那必然会如同风吹草动般,在市井小巷中流传开来。
就在这时,一位看似深知内情的人,眼见说书人即将离去,急忙站起身来,欲言又止,似乎想要亲自讲述那杨理与贺德宏的纠葛故事。然而,说书人却仿佛心有灵犀,突然又折返回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说道:“今日老夫心情甚佳,便破例为大家多说一回。”
众人见状,纷纷伸长脖子,屏息以待。说书人轻轻一拍金钱板,清脆之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他的声音,故事再次娓娓道来:“话说那杨理,虽然年岁已长,足以做贺德宏之母,但她却天生丽质,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宛如人间尤物。这贺德宏见了,心中便起了邪念,心想那杨建能享用她,我为何不能?于是,他便用尽手段,终于将杨理揽入怀中。贺建得知此事后,心疼不已,却碍于父子之情,无法与贺德宏相争,反而还支付了杨理与贺德宏每次堕胎的费用。
再说贺建与贺德宏这对父子,他们狼狈为奸,密谋去祸害张大善人的女儿。杨理更是出谋划策,要用最烈的春药来达成目的。然而,世事难料,他们的计划并未如愿以偿,贺德宏反而因此被送进了监狱,贺氏药材商行也在武汉声名扫地,除名而去。更为可气的是,贺德宏在进监狱前,还曾祸害了程家的女儿程玉红,使她至今仍为他生下了孽种。”
说到这里,说书人停下来喝了口水,再次轻轻一拍金钱板,声音中带着几分激昂:“那贺德宏进了监狱后,杨理的日子也越发艰难。她为了生计,只好去汉口租了房子,做起了皮肉生意。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碰到了汉奸巫天福。这巫天福以前就是杨理的老熟客,贺建得知此事后,更是责怪起杨理来,说她祸害了自己和儿子。然而,巫天福却从中调和。此后,贺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便提出要去绑架一个人。巫天福听说要去绑架人还有钱花,便自告奋勇地要去。他们三人分工明确:杨理望风、巫天福绑人、贺建规划路线。
然而,世事无常。绑到人后,巫天福一看竟是张大善人——他父亲的救命恩人。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愧疚之情,到警察局后便将贺建和杨理供了出来。那两人逃跑出去,没过几天逍遥日子,就被警察局逮捕入狱了。
入狱后的杨理更是凄惨无比。有次她生病发高烧,狱医检查后竟说是得了花柳病。现在她一人一间房,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贺建和贺德宏还有巫天福有没有花柳病呢?”茶馆里有人问出了声。“贺德宏那小畜生肯定有花柳病,听说他那孽种儿子生下来就有花柳病。”贺德宏听到这话一瞬间全身就失去了力气,瘫在墙角一动不动。
上一篇: 山那边(小说连载第一十二章)
下一篇: 山那边(小说连载第一十四章)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