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小说连载第四章）

第四章、孤儿

回家后，日子就回归到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张继的事情只是我们生活里的一圈小小的涟漪。我除开读书，大部分时间还是做农活，有时也和父亲叔伯乡民一起去山里打猎。因为我们狩猎的工具过于原始和简单，所以总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每年因为打猎而死的村民也是有的。

这一天，天气很好，我走出门口的时候，看到村子里好多的青壮年都站在了我家的院子里，大家都拿着打猎的工具，父亲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看起来今天他们是要往山里的更深处去呀，那里的野兽更多，但是也更凶猛。我们的先祖搬迁到这里来了之后，一直都是在森林的边缘打猎，基本不去森林的深处。那些野兽也好像和我们有了不成文的约定一样，它们也从来不会到森林的边缘来，所以我们的居住地基本不会发生野兽伤人的事件。

“爹，今天您带队打猎吗，怎么不叫上我呢？”

“今天打猎比较凶险，都是我们这些长辈去，你们这些小辈就在家等着，我们回来了再来帮忙就行了。”伯父接口回了我一句。我站在哪里想了想，评估了一下我自己的实力，感觉我去了会拖后腿，就干脆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听完伯父的话，父亲看着我点点头，没有出声。然后回头看了下队伍，说了声“我们出发吧。”他们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还有几个叔叔手里端着祭祀的物品，我心里一惊，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他们想去干大的。

在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如果进山深处狩猎，一定是要祭祀的，村民们会进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会选择一个吉日，通常是在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日子进行祭祀，以祈求狩猎活动的顺利和平安。此外，还会准备祭祀所需的物品，如祭品（多为家禽家畜、酒肉等）、香烛、纸钱等，祭祀地点多选择在山林边缘或猎户认为神灵显灵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被认为与山林神灵有着密切的联系，是沟通人与神灵的桥梁。在祭祀过程中，猎户们会保持肃静，不得大声喧哗或做出不敬之举，他们相信，只有虔诚的祭祀才能得到神灵的庇佑。此外，他们还会遵守一些特定的狩猎准则，如优先选择捕猎年老体弱的动物、严格遵守季节规定进行狩猎等，以保护生态环境和维持生态平衡。

做完这些，他们就正式的出发了，这样的大型狩猎，一般来说一到三天都是正常的，只是这次他们出去,我总感觉心里有点慌的样子，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这次由父亲带队出去狩猎，他们的运气其实还是挺好的，一直到森林深处，都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因为一路走的太顺畅了，再加上越往森林里面走，它的光线和视觉越来越差，所以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得太远，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距离我们祖上狩猎有记录的地方还要远。在记录里面，当年祖上狩猎的地方，还没有到这里，那里就有一只虎王特别厉害。动物的领土意识特别强，每一只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土，越强大的动物它的领土范围就越大。在森林的边缘，通常都能听到鸟兽的鸣叫，越到森林中心，有着越凶猛越强大的动物，那就越安静，因为在他的领地里面，一般不会再出现其他的动物。

父亲他们一行人，一路走来都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只有他们自己一行人脚踩枯叶的声音。父亲是这次的领队，他首先意识到了问题，他让大家全部停下来，然后全部面朝外面围成一个圈。然后父亲对伯父说：“大哥，这里你负责看着，我带着震宇、震涛、书广、忠信过去四周看看，我总觉得这气氛太压抑了。”

大伯他们手拿工具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环境，父亲和震宇他们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小队，开始去到周围的树林里巡逻。

才走出去不远，震宇说：“海哥，你们先走，我去旁边方便下。”父亲眉头皱了下，说“你就在后面方便，我们又没人看你。这里很危险，不要离开我们的队伍。”

震宇没回话，直接在后面开始撒尿。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狂暴的吼声传来，震宇被一巴掌拍飞出去老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吼声传来，只见一头两三米高的黑熊站在树林后面，它体毛黑亮而长，下颏为白色，胸部有一块“V”字形白斑。看样子是一头雄性黑熊，黑熊拥有惊人的力量和速度，移动速度极快，它们善于利用地形和植被进行隐蔽，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一旦猎物进入攻击范围，黑熊会迅速发起攻击，利用其强壮的身体和锋利的爪子制服猎物。黑熊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一旦感到威胁，可能会发起攻击，特别是在繁殖期或保护幼崽时，黑熊的攻击性会更强。此外，黑熊的听力和嗅觉非常发达，能够在顺风条件下闻到一千米外的腐肉味，这使其在捕猎过程中具有极大的优势，所以周围极有可能还有一直雌性黑熊。

“有黑瞎子，大家做好准备，四周可能还有一头以上黑熊。”父亲大声喊到，同时快步跑向震宇，想去把他背回来，刚把震宇扶起来，还没来得及背上他，只见树林里一个黑影箭一般的射了出来，直接向父亲撞过去，跑在半路的父亲，被侧边来的黑熊撞飞出去，口里鲜血直流，大伯赶紧带着那边的人和震涛、书广、忠信跑过来，一边去扶震宇，一边去扶我父亲。还有一些人就去围猎黑瞎子，黑瞎子太大了，大约两三百公斤重，比以前见过的都要大，力气也很大。除开父亲和震宇以外，大伯他们拼着两个人受伤的代价，终于把这头黑熊杀死了。

大伯让大家抓紧时间把黑熊绑好抬回去，同时也安排人把父亲和震宇抬回去，震宇还在昏迷之中，父亲也一直在吐血。

一群人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快速的往回走，可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怒吼，一头体型小了许多的黑熊飞快的向人群跑来，估计这是一头雌性黑熊。它张大嘴巴，向忠信扑了过去，忠信抬着父亲根本不能躲闪，就在这时，父亲一脚把忠信踢飞，黑熊直接扑倒了父亲身上，那锋利的爪子按在父亲的胸膛，一口咬在他的手臂，然后头一甩，父亲的一条手臂被生生的撕了下来。大家被这突然的袭击都吓的愣住了，伯父大吼一声，拼尽全力把手里的钢叉刺进黑熊的眼睛，其他人也清醒过来，把手里的钢叉不要命的往黑熊身上刺去，黑熊再次怒吼一声，人立而起，书广看准黑熊V字形的胸口，狠狠的刺了进去。震涛手拿钢叉，趁着黑熊怒吼张嘴的瞬间，直接把钢叉狠狠的投进了它的喉部。

黑熊死了！可是父亲也快不行了。“海子”“海哥”伯父、震涛、书广、忠信还有其他的村民，一瞬间嚎啕大哭起来。父亲保护了震宇和忠信，但是自己.....，忠信过去把父亲的手臂捡了回来，绑好担架让大家赶快回家，好给父亲治疗。

回去的路上再也没有碰到什么野兽，只有父亲断手的鲜血流了一路，口里的鲜血也吐了一路，回到村里，还是有那么人在村口迎接，我和母亲自然也在这里。当我们看到父亲的样子，母亲一下就扑了过去，叫了一声“当家的”，就晕死了过去。我看清楚父亲的样子，“轰”的一声炸雷就在脑袋里炸开了，当我和母亲苏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刚清醒的震宇又哭晕过去，忠信神情都变的有些痴呆了一样，伯父和一起去狩猎的村民们，都是悲伤得站立不稳。村里的医生说，父亲为了去救震宇，黑熊的那一掌把他的肋骨打断了，断了的肋骨刺伤了他的肺，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第二次黑熊去咬忠信，他都主动让黑熊来咬他，给大家扑杀黑熊创造机会。

父亲被大伙祭办了浓重的葬礼，但是母亲却被伤心的一病不起。想着父亲还这么年轻就走了，还有母亲伤心的一病不起，我心里第一次恨起了我生活的环境，第一次有了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悲伤和照顾母亲的时间里度过，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白日里都经常说胡话，我知道她和父亲的感情极好，怎么会一下就接受这样的噩耗呢?

“娘，你要吃点东西，你要好好的，要尽快康复过来。”我跪在她的床边，娘不说话，也没有生气，双眼就那样空洞的看着屋顶，我手里捧着饭碗，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流，激烈的情绪，让我哽咽的说不出来话，只感觉我的天空里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色彩。村民们每天都会派一到两个人过来照顾母亲，现在在我旁边的就是忠信的母亲，她看着母亲和我的样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也许是忠信母亲的哭声惊醒了母亲，她转头看了她，再看了我一眼，把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头上，三个月的时间，母亲瘦了，瘦的只有一张皮包着骨头，她放在我头上的手感觉没有力气，感觉她想要抚摸我的头，却没有做到。我把碗递给忠信的母亲，然后抓住母亲的手，在我的头上转着圈圈，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母亲最喜欢摸我的头，很多时候，我就专门趴在母亲的怀里，让她摸我的头，感觉是那样的温馨，母亲抚摸我的头，我能感觉到安全，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很温暖很温暖。

母亲吃的饭越来越少，身体日渐消瘦，仿佛每一口食物对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我看着她日渐憔悴和消瘦的面容，心如刀绞，我知道，她不仅是在为父亲的离世而悲痛，更是在为我的未来而担忧。

那些日子，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边，喂她吃饭，帮她擦洗身体，陪她说话，尽管很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再言语。村民们也时常过来探望，带来一些补品和安慰的话语，但母亲的病情却并未因此好转。

一天深夜，我被母亲的咳嗽声惊醒，我点亮油灯，发现她正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急忙扶起她，喂她喝水，但她的咳嗽却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我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无助地抱着她，泪水夺眶而出。

那一夜，母亲几乎没有合眼，我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心里默默祈祷着奇迹能够出现，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祈祷而有所好转。

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的状况每况愈下，她开始忘记很多事情，甚至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我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我知道，她正在离我远去，而我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终于有一天，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醒来。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我知道，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

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但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还这么年轻，他们不应该就这样离开的，苍天有眼却似盲。我冲出家门，长跪在地上，仰天大骂：“贼老天呀，命运专挑苦命人，半点不留情，你让我以后怎么过呀。”

母亲的离世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我意识到，生活并不是总是那么美好，有时候它会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但是，我也明白，生活还在继续，我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我要为父亲和母亲而活，为他们未竟的生活而努力。贼老天，你管得了天，管得了地，我却不会让你管我，我要为自己而活！

接下来的一百天，我要为母亲守墓，父亲和母亲的墓地相邻，这里宁静而肃穆，四周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偶尔有几声鸟鸣打破寂静，似乎在为他们致哀。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我便开始为母亲和父亲扫墓。我会细心地擦拭着墓碑上的每一寸土地，仿佛这样就能与父亲母亲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然后，会坐在墓碑旁，静静地回忆与父亲母亲共度的每一个美好时光，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温馨瞬间，都如同昨日重现，心中满是温暖与酸楚。

中午时分，我会简单地准备一些食物，虽然简陋，但每一口都充满了对父亲母亲的思念。边吃边看着墓碑，仿佛父亲母亲就在身边，与我共进午餐。

傍晚时分，当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金黄时，我会坐在墓碑旁，弹起父亲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琴声悠扬，仿佛穿越了时空，将我的思念传递给天堂的父亲母亲。此刻，我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母亲就在身边，静静地聆听着我的琴声，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夜幕降临后，我会点亮一盏油灯，守在墓碑旁，直到深夜，仿佛这样就能与父亲母亲进行一场心灵的交流。

这一百天里，孤独与寂寞侵袭着我的内心，但我也收获了平静与成长，学会了如何面对死亡、如何在逆境中寻找希望。

一百天的守墓生活结束了，我站在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父亲母亲给予的一切，然后绕着我的家转了一圈又一圈，算是对这里做最后的道别吧。一个清晨，我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记忆中出山的路，悄悄踏上了逃离这个伤心之地的旅程。我想，第一站还是去找张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