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小说连载)
第一章:山里世界山外的光
“爹,山那边是什么?”
父亲用手搭起凉棚,朝着朦胧的远山看去,那山一层叠着一层,一直延伸到白云里。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说:“孩子,爹也没去过,也许是更大的山,也许是不一样的世界。”
“听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说,他的太爷爷很小的时候就迁移过来了,说这个地方安静、安全,适合居住。”
“爷爷有没有说,我们的祖上究竟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会迁移到这里来呢?”
“你太太太爷爷曾经说过是因为躲避朝堂政治......”
“什么是朝堂呢?”
“皇帝和大臣商量国事的地方叫朝廷或者朝堂。”
“朝堂知道我们这里吗?”
“那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到山那边,去看看山那边有什么呢?”
声音渐渐远去,然后山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会有一只兔子飞快跑过的身影。
这是我和我爹的对话,这样的对话,几乎成了我童年时每日山林间的回响。
我家的后面,就是一座大山,那山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听附近的邻居说,从来没有人走出过那座大山。我家的前面也是大山,只是那些大山离我们还比较远,层层叠叠,一直到天边的云层里,我家的左边和右边都是大山,我们就住在半山腰里,每到雾起的时候,我们整个儿都被浓雾遮掩,在有风的时候,雾随风走,整座山就在雾里时隐时现,如同仙境一般。
我叫秦远山,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大山里,我住的地方叫秦家湾,整座大山里生活着几十户秦姓人家;我对面的大山里住的都是姓李的人家,我们叫他李家梁;我左边的大山里住的都是姓黄的人家,我们叫他黄家堰;我右边的大山里住的都是姓严的人家,我们叫他严家碥;还有许多的大山,几乎每一座山里就住着一个姓氏。我们这里的山极大,爬完一座山就需要一天的时间,山里都是小路,我们常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骡子和毛驴,耕田用的是牛。
我的家在秦巴山脉的深处,我家的房屋全部是木头搭建的榫卯结构,全屋都不用一颗铁钉的。房子长三间,两头分别转角过去再建了两间房子,整座房屋的样子就是一个没封口的口字,房屋外面的空地上,都铺满了青石板,那就是我们乘凉、玩耍、晒粮食的地方。
整个建筑最中间的房间就是堂屋,堂屋的正墙上还有天地君亲师和列祖列宗的排位,堂屋旁边转角的房子就是厢房,我的童年时期就是在这间房里度过的。
从记事起,就觉得我们家的事情特别多,一件事还没做完,另一件又摆在哪里等着了,我和父亲没完没了的做农活:砍柴、放牛、放羊、喂猪、种地......,我记事之前,我的爷爷就已经过世了,所以,我其实是不记得爷爷相貌的,但是听邻居说,我父亲和爷爷很像。
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我们一家人,然后大约一公里或者几公里外再有人居住。所以我小时候玩伴很少,最亲密的伙伴就是我的狗狗小黄和那头黄牛。
每天天不亮,我就会起床,然后牵着那头黄牛出去吃草,如果是上学的时间,那就放大约一个小时的牛,如果是放假,那就得整个上午都放牛。我娘检查牛没有有吃饱的标准,那就是看看牛肚子两旁是不是和牛背一样平,一样平那就是吃饱了,如果没有一样平那就要继续放牛吃草,一直到牛肚子和牛背一样平为止。
在长大一些,我放牛的同时还要割草,我背的背篓需要满满的一背篓新鲜的嫩草,才能回去。
读私学(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官学私教,也就是用官方的教材,私人来教学。因为秦时老祖宗说,始皇帝不允许私人教学。)的时候,从我家到学校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每天有四个小时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要是下雨那时间就会更长了。去学校的山路被树荫遮住了,小路两旁的山洞里,还有很多不知朝代的棺材,随意摆放着,幸好我的玩伴小狗狗小黄每天都会接我上学和放学,让我觉得没有那么害怕和孤单。小黄非常有灵性,它像一个合格的保镖,时刻守护着我,我也经常和它聊天。
“小黄,你说山的外面是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是不是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山,也是一样的木头房子?”
“汪汪,小黄很配合的摇摇尾巴,回复两句。”
“小黄,每天你陪着我上学,算不算锻炼身体呢?”
“汪汪,小黄很配合的摇摇尾巴,回复两句。”
“小黄,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给你买很多肉肉吃。”
“汪汪,小黄很配合的摇摇尾巴,回复两句。同时跑到我的腿边用头蹭了几下。”我差异的看着它的举动,我可以确定小黄一定是听懂了我说的话。
从学校到回家的路途,那条熟悉的小路往常总显得漫长而乏味,仿佛每一步都踏在重复与单调之上。但自从有了小黄——那只活泼可爱、总爱摇着尾巴跟在我身后的小狗后,这段旅程便焕发出了别样的生机与乐趣。小黄不仅是我的忠实伙伴,更是无聊路途中的调味剂,它喜欢用头蹭我的小腿,然后再歪着头对我汪汪叫几声,就总能驱散我心中的阴霾,让回家的路变得充满期待。
有时,心血来潮,我会带着小黄一路奔跑至山顶,那是我们的小小秘密基地。站在那里,放眼望去,只见远山如黛,层层叠叠,云雾缭绕,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那一刻,我的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思绪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与未知的未来。我会陷入沉思,猜想我们的祖先为何会选择这里的土地作为栖息之地?他们是如何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披荆斩棘,开垦出家园,让后代得以繁衍生息?这些疑问如同迷雾般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同时,我的心中也勾勒出一幅幅关于山外世界的画面。父亲曾不经意间提起,山的那边或许是连绵不绝的更大山脉,亦或许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天地。那些话语如同一粒粒种子,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让我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与向往。于是,我在心底暗暗许下一个誓言:长大后,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山的那边究竟藏着怎样的风景,去体验那份不同的人生,如此,我的人生才算是真正圆满,不留遗憾。
除了上学的日子,我与父亲的日常便是进山打猎。若只是在家附近的山林边缘,我和父亲两人便足以应对。但若要深入森林腹地,那便是一场全村男人的集体行动了。集体打猎,那场面既刺激又带着几分血腥,因为那里充满了未知与危险。每一次深入森林,都是对勇气与智慧的考验,我们不仅要面对凶猛的野兽,还要时刻警惕自然界中隐藏的各种陷阱。男人们围猎时的呐喊、野兽的咆哮以及箭矢划破空气的嗖嗖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既震撼又残酷的画面。
在森林深处,阳光只能勉强穿透密集的树冠,斑驳地照在树下的落叶和灌木丛上,这里,自然法则以最原始的方式展现着它的力量与美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被的清新气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鸣,更添着几分野性的韵味。周围如果有着鸟鸣或者小动物的叫声,那是比较安全的,如果四周一片死寂,那就有可能走进了某种凶兽的领地。
我们会手持长矛、钢叉或者是弓箭,随时准备进攻,这些古老的武器在这片森林里显得格外贴切。我们依靠着世代相传的狩猎智慧与对自然的深刻理解,寻找着猎物的踪迹。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我们便会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试图从自然界的微妙动静中捕捉到猎物的信息。
我记得有一次出去打猎,遇到了几只怀孕的小鹿,我们都没有动手,因为我们不会去打怀孕的动物。天快黑了,都还没有收获,突然带队的大伯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前方,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划了一个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大家立刻小心的围了上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健壮的鹿正低头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饮水,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我们迅速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缓缓向猎物靠近,动作敏捷而无声,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以免惊扰到猎物。当距离足够近时,一人突然发力,手中的长矛划破空气,带着呼啸声直奔鹿的要害而去。鹿惊恐地抬起头,但为时已晚,长矛精准地穿透了它的身体,它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我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今天总算没有白走一趟。
当我们终于走出森林,来到村口时,妇女和孩童们早早的就等在这里了。孩子们兴奋地围绕着我们,好奇地打量着猎物,而大人们则忙着帮忙卸下肩上的负担,分享着狩猎的喜悦。
狩猎不仅为村庄带来了丰富的食物来源,更重要的是,它加强了村民之间的联系,传承了狩猎文化,也激发了年轻一代对自然的敬畏与探索欲望。大家知道,每一次的狩猎都是对自然法则的尊重与理解,他们愿意将这份智慧与勇气传递给下一代,让狩猎文化得以延续。
除开打猎,我们也经常进山采药,我们村里的人生病了,都是在山里采药治好的。这山,既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也是无尽的考验场,而那些珍贵的药材,往往就藏匿在悬崖或者凶兽出没的地方。
其实更深的森林,我是没有去过的,那些地方太过于危险。听老人家讲,地势险峻之处,峭壁如削,岩石嶙峋。有些地方,山路几乎垂直,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而在这峭壁之上,往往生长着珍贵的药材,它们像是大自然的守护者,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除了峭壁,还有密布的沼泽和湍急的溪流。沼泽泥泞不堪,一脚踏下,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而溪流则奔腾不息,水花四溅,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中。
在这险要的山势中,野兽的出没更是让人心惊胆战。时而有猛兽的咆哮声传来,震颤着山林;时而有狡猾的狐狸在暗处窥视,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可是这次大伯生病了,需要上年份的灵芝做药,我和父亲决定去森林里碰碰运气。清晨,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照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我和父亲背着背篓,带着绳索出发了,清晨的山林间,雾气缭绕,隐入雾气之后,就仿佛步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脚下的小路时隐时现,被厚厚的落叶和青苔覆盖,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以防不慎滑入未知的深渊。
随着深入,森林变得愈发幽深,树木愈发茂密,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昏暗。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但这寂静之下,却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偶尔,一阵风吹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野兽在暗处窥视,让人心生寒意。越往深处走,地形愈发险峻。我们不得不依靠手中的木棍,试探前行,每一步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而珍贵的药材,往往就生长在这些最危险的地方。比如那传说中的“千年灵芝”,据说就隐藏在一片密林深处的悬崖峭壁上,风雨侵蚀,使其更显珍贵。
为了采摘灵芝,我们不得不沿着峭壁边缘,小心翼翼地攀爬。脚下的石头松动,随时可能滑落,而头顶的巨石也仿佛摇摇欲坠,让人心惊胆战。
我和父亲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前行,沿途,我们在树干上细致地刻下了标记,有些地方还特意系上了麻绳,以便我们在需要时能够借助这些标记和绳索顺利通行。在这茫茫森林之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凭借着坚定的信念和脚下的力量,从半山腰一路向前。
随着海拔的逐渐升高,周围的景色也在悄然变化。当我们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时,我们知道,我们已经走得很高了。这块平地虽然不大,但环境却异常湿润而幽静,光照时间也相对较短。这样的自然条件,加上高海拔的环境,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这里极有可能是灵芝生长的理想之地。
我和父亲在这块平地上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终于,在一面峭壁前,我们发现了灵芝的踪迹。那峭壁上藤蔓密布,光线昏暗,父亲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嘱咐我仔细观察,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果然,在峭壁的一处隐蔽角落,我们发现了一株珍贵的灵芝。
“爹,您在下面看着,我上去采摘吧。我的身体更轻更灵活,爬得快一些。”我满怀信心地向父亲请缨。
然而,父亲却摇了摇头,目光中透露出坚定与担忧:“你在下面,我去摘。你注意周围环境,小心有危险。”
经过一番争执,最终我们还是决定由我爬上去采摘灵芝。虽然留在下面也并不安全,但相比之下,父亲更担心我在攀爬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
我小心翼翼地开始攀爬,双手紧紧地抓住岩石和藤蔓,双脚则小心翼翼地踩在狭窄的缝隙中。峭壁陡峭如削,岩石嶙峋,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我不断地调整姿势,寻找着最佳的着力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地采摘到了那株灵芝。
采摘完毕后,我又慢慢拉着藤蔓往下爬行,尽管小心翼翼,却不想快到谷底的时候,手上没有力气,加上藤蔓上的青苔,手一滑直接摔了下来。父亲惊叫一声,吓得飞扑过来。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但并未如预料中那般疼痛难忍。原来,地面铺满了厚厚的枯叶,它们如同天然的缓冲垫,减轻了我跌落的冲击力。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枯叶湿滑而松软,几次尝试都未能成功。正当我努力调整姿势时,手下一滑,我再次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但这一次,我的手掌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软绵绵、带有弹性的物体,那感觉瞬间让我心头一紧,恐惧如电流般贯穿全身,几乎要将我的魂魄吓飞。
就在这时,父亲闻声赶来,他焦急地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扶起,上下打量着我,生怕我受了什么伤。我急得直指那堆枯叶覆盖的地方,却因为惊吓过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父亲看出了我的异样,他迅速捡起地上的棍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轻轻拨开了那层枯叶。
随着枯叶的逐渐散去,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呈现在我们眼前——一条人的胳膊露了出来,皮肤苍白,毫无血色。我和父亲都愣住了,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人?难道是我们村里的采药人?
我们急忙上前,加快了扒开枯叶的速度。当那人完全显露在我们眼前时,我们发现他并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从他的服饰和穿着来看,他应该是来自外面的世界。父亲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放在他的鼻子下方,感受着微弱的呼吸。确认人还活着后,父亲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说:“我们得救他。”
于是,父亲毫不犹豫地背起那个陌生人,我在后面紧紧扶着他,生怕他滑落。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茂密的树林,踏着崎岖的小路,一步步将他背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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