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老五(二)
秤砣老五(二)
文/徐恩华
龙老五不停地耕作油菜苗圃,实在累了,就着田埂,坐了下来,点着烟,吹了一口长气,灰白色的烟儿在空中飘逝……盯着飘逝的烟儿,他脑海里又涌现出生计的问题,尤其是最近,老在他脑海打转转的是吴红的堂哥吴子民……
吴子民的家离堂妹吴红娘家不远,同样位于南八乡丘陵地带的麻石岭村,由于政府部门的扶持,前几年栽种的柑橘开始挂果显现经济效益了,但是,整车的柑橘一下子很难变成手中的钞票呀?集镇上几斤几两地卖不是个办法。前几天,将近二十里路,他开上拖拉机,满满装上一车新鲜柑橘,来到堂妹夫龙老五的湖区村庄鸡子湖,不出半天功夫,柑橘换成了一大车稻谷,赚了还不说,相对来说,好出手变现钞了呀!这一趟下来,来回一趟不要一天的功夫,吴子民四五百进了腰包。
“吴子民,你这舅兄……”面对舅兄吴子民“兵临城下”,把稻谷生意做到家门口来了,龙老五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舅兄吴子民毕竟是娘家亲人,光临鸡子湖是老五和婆娘的荣幸,不该的是生意做到家门口不说,关键是让丢了秤砣的龙老五非常尴尬,“你说不摸秤砣吧?别人依旧用它日进斗金!”这样的话,老五在吴红面前自然会相形见绌了。不过,老五不得不佩服这舅兄,他到妹妹这里来玩一趟就能够瞅准一门生意,足见他的细心和精明,这样的空子他竟然能够钻进去,说明他是个机灵鬼,的确不是个凡脚,说雅观一点,是个经济型的脑瓜子。
鸡子湖到处都是金黄的稻谷,别人大老远淘金淘到家门口来了,他龙老五心里不能说没有盘算。眼下,大女儿龙菲上初中了,就在前天的星期六放学回来,书包还没有放下,就冲着她妈要钱,期中考试试卷费十五元。菜钱在外,即使孩子带两瓶咸菜和腐乳,这个星期的费用四五十是少不了的。怪不得隔壁木匠万福的女人杏梅见儿子从初中学校回家就叫穷诶!原来读初中的费用究竟比小学多得多。虽然九一年的大洪水把鸡子湖涝了一半,但龙老五三个孩子只有一个孩子上初中,日常支付还勉强应付得过来。尽管他贩卖鲜鱼的秤砣丢了大半年,两个上小学的女儿一学期才一百多,而且一旦交了就万事大吉,中途每人三四块钱的防疫费是碟小菜,调整一下每天香烟的档次,丢下两块八的“红双喜”,改抽一块二的“襄阳城” ,还可以没事吊它一两瓶“安肌酸”什么的。可是,五年级过了就是六年级呀,两年之后就是两个初中生的家长啦!
龙老五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木匠万福的斧头锯子又在他耳边哐哐作响,呜呜作吟,一天下来,三四十多块呢!而打一天普工的价钱才只有二十多块钱。正因为万福这样大把地赚钱,他儿子伸手要钱的时候,他总是慢条斯理地问:这回又是多少呀!接着便如数掏给儿子,可是,女人总是嫌多了,说一些刻薄的话,如“你们的老师刮那么多的钱买药吃耶?”最后,还要叮上几句,“你可别在学校王麻子老师开的小卖部里买东西呵,那里的东西比街上商店里的东西贵得多!”
……“尤其是他们家女人站柜台的时候!”
其实,秤砣老五和万福都明白这些都是娘们的见识,大凡学校公布的收费项目都是用他们现成的算术知识测算过的,至于有点余额,毕竟足不挂齿,五块差两毛的时候,终归不便收取四块八毛吧!说起别在王麻子老师开的小卖部里买东西,这在校内法律法规来说,也是一件违反纪律规定的事情,因为,早操会后,学校领导反复公布过几次。因此,在这种法规的氛围里,谁要是在街上买东西的话,还得避着点,担心被那些无聊的多事鬼报告了“上级领导”。
教育环境和乡村经济环境,步步向龙老五这样家庭紧逼,这样的氛围,的确让龙老五感觉到呼吸的困难。
龙老五的手又痒起来了!虽然是赌过咒的,男人的风头也出了,可是,开关一拉,黑灯瞎火的,摸着吴红的枕头,慢慢陪个小心,不用担心别人说笑话,因为,此时此刻的道歉只有枕头知道。再说,鸡子湖的夜生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老婆是买回来的东西——园里的菜,男人高兴起来由不得女人爱不爱。况且,龙老五三十还没过界,血气旺着呢!“强行”办了“正事”之后,他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吴红讲起大道理、上起政治课来:“你想,三个丫头最少得二十七年读书,一年一千就得要二万七,什么补课费,补考费,考试费还不算。如果不想法子弄点钱,丫头们上学打欠条呃?”……
“你们女人见人家数票子就眼红,自己的男人上阵又担心着急怕风险,老爱井里哇哇叫。”
听到这里,吴红不放心地说:“你那毛重刚好一百二的身架,哪里是沿途流氓地痞的对手?你怎么能够和九饼子相比?他身高个大,壮得像头牛似的!一人能够打倒两个毛后生不在话下。”
这黑灯瞎火的床上,男人说:“一人拼命,十人难挡。更何况我是以正压邪!”女人把头埋在男人的胸膛,死死地搂着男人,娇滴滴的撒娇道:“钱和歪老壳我都要,老五为大!”男人故作惊讶地说:“咋地啦?死不得?你前几天还骂我没让‘公公汽车’碾死!”女人松开手,从男人下身抽出来,掐着男人的脸脖子,咬着牙回敬道:“前不久,谁说贩鱼赚了大钱就买个黄花闺女回来,一肚子生三个带把的气死吴红?”……
的确,提到“黄花闺女”,走正常渠道从女孩过渡到女人,一般的女人是没有忌讳的,而在吴红面前则要考虑一下。因为,偏头歪脑袋的龙老五能够娶上漂亮能干的吴红确实如同癞蛤蟆吃着了天鹅肉,有一段传奇的故事。
说来话长,龙老五没有结婚之前就是鱼贩子,来回县城的长途班车都得停靠他们南八乡丘陵地带麻石岭村村头的一个小站点。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天色更加暗淡,寒风一阵赶一阵,从县城返回南八乡的公共汽车刚刚停靠麻石岭站,就从车外传来了急切的呼叫声:“救人呵,救人呵……”听到这样惊恐的呼声,龙老五没有考虑不是他该下车的站点,直接冲下车一看,哎呀,我的个娘呃!离站点不远的一个蓄水塘里,一个女人只能看见她的头部了,而岸上的人倒是不少,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下去施救的,见此情形,龙老五飞奔过去,直接跳下蓄水塘,快速游向那女人……塘水虽然冰冷刺骨,还好没有结冰,加之湖边水里长大的,龙老五总算成功救人一命!说实在话,跳下水塘之前,那女人蓬头垢面的,龙老五没有考虑或者猜想人家长相怎么样,及至他抓住女人往塘边拉的时候,他才有重大发现:这么漂亮的一姑娘怎么跳水自尽呢?
哦,这话留着后面再说。
单说这姑娘得救了,不说姑娘的家人,就连整个麻石岭村的人都无限感激龙老五的壮举。待到龙老五被得救女人的家人请到家里换上干净暖和的衣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麻石岭村到南八乡镇还有八九里,从镇里到龙老五的鸡子湖还有十七八里,况且,天色已黑,从县城返回镇里的末班车也早已收班,他龙老五要赶回鸡子湖不容易了。在女人的家人央求下,龙老五只好留宿一晚。
由于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晚饭过后,龙老五从这跳水女人的娘那里了解到了事件的大致经过:跳水自尽的姑娘叫吴红,原来,麻石岭村里有个叫四毛的小青年,是个地地道道的撩妹高手,虽然书读得不多,但能说会道,鬼点子多,加之英俊潇洒,很得情窦初开的少女青睐,当他结婚那天,吴红气得抚摸着四个月的身孕跳下了那口蓄水塘,因为新娘不是吴红不说,关键是吴红肚子里杰作是四毛的。这四毛何许人?南八乡党委副书记马书记的侄儿。马副书记何许人也?土生土长的南八乡特产,即使外地调来任职的正职正书记有些事情也得依着他,因此,他的几个侄儿如马四毛和马瓜皮有点肆意妄为不能不说与他不无半点关系。
一个好端端的漂亮姑娘落得如此田地,真的叫人倍感唏嘘可惜,事后的龙老五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每每想起吴红那漂亮而端庄的容貌时,总免不了体内涌起一阵意淫,“老五今生有这样女人,天天帮她擦屁股都值!”而当一支烟抽完后,随着烟飘云散,龙老五没有把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放在心上,依然每天从鸡子湖到县城,来回贩卖着鲜鱼。
倒是有天下午,也是四点多,龙老五从县城返回途中,班车照例在麻石岭站停了下来,车门刚刚打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老妇人把头伸进车内,四处张望,当她们发现龙老五坐在后排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国宝大熊猫似的,几乎是同时惊奇地叫了起来:小龙!小龙!下来!下来!……龙老五虽然不认识这位中年妇女,但是看见有吴红她娘同来,于是,他带着不太多的疑问下了车。
原来,这位中年妇女是吴红堂哥吴子民的老婆,吴红非常亲近她,平常非常亲昵地称她为三嫂。在乡村一定范围内,人们的一言一行,如同一丝不挂的裸体模特一样,哪怕有颗痣长在屁股上,也会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为女儿吴红着想,吴红的家人认为把她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为好,恰恰龙老五的村子是当年比较时髦的地方——鱼米之乡,自然条件相对优于麻石岭村,因此,龙老五成了吴红家考虑的对象,尤其是吴红,经过三嫂一番开导,她终于有点动心了,再说,她也急切想离开她这伤心之地。于是,最终让龙老五臆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不是龙老五这癞蛤蟆吃天鹅肉,而是天鹅下来吃了龙老五。当龙老五听说吴红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他一句开场白让大家非常感动:孩子是吴红身上的肉,一样是我龙老五的孩子。只怕吴红不愿意屈嫁我龙老五。其实,关于吴红跳塘之后,受了伤害,无意中孩子也弄掉了的事,吴子民的老婆三嫂故意压在后面说出来的,她只是多了个心眼,想继续考考这位未来妹夫的真正德行而已。
“这老五虽然其貌不扬,可心地善良真是没话说的!”四五个月的交往下来,吴家人都这样认为。于是就在那年底,哦,也是农村具体生产季节特点,一般需要大操大办的喜事都安排在年底农闲季节,在那美好的日子里,龙老五以当地最隆重的礼仪迎娶了吴红。
正因为是这样,婚后的磕磕碰碰的时候,吴红也不怕别人的耳朵生了茧子:“我看得上他老五哪一头啊,不就是个心眼好!”而龙老五呢?也正因为吴红姑娘时代的这种经历,他在吴红面前是不会轻易提及“黄花闺女”一词的,除非吴红惹得龙老五忍无可忍的地步,而且必须在没有任何外人的场合。
这不,这会在床上,吴红又在数落龙老五言语上的过失,担心他不是玩秤砣的料。她还想继续给男人温存一番,展现一下她从私片里学到的床上功夫,然而,周围步步紧逼的氛围使得龙老五的心情不得不沉重起来,他郑重其事地对吴红说:别闹了,目前,唯一正确的道理就是规规矩矩地赚到钱。想到三个孩子的学费,秤砣老五顺势婉拒了已经彻底宽去内衣的女人,女人不再说什么了,她只是默默抚在男人胸前睡了。
龙老五得到了吴红的恩准,第二天早上,他就早早来到镇上,花了五十八元,买了一杆大称,铜头铜尾,黄星闪闪,像一粒粒瓜子金一样。回来的路上,满目金黄的秋色涂遍了枝头叶面,微风拂面,轻轻送来阵阵丰收的快意,龙老五畅想着贩谷的生意将会怎样地顺手,连买称的老板也恭维他,“五加八,一定发!”这是个兆头好,虽然龙老五平常不把“征兆”这些把戏当回事,但是,兴兆总比霉头晦气要好。再说,他龙老五下地的日子正好是五月初八,兄弟排行又是老五,如果用测字先生来解释的话,老五这回一定走鸿运。总之,一路上,老五非常惬意,他幻想着将怎样贩桔子回来,兑换成稻谷,一车下来,票子就是上百讲十的……
从此,龙老五干上了贩卖稻谷的营生。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人们正式称龙老五为秤砣老五的。
(下篇:三,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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