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流过的眼泪
父亲一生流过多少次眼泪?在我清晰的记忆里,只有三次。第一次是1986年秋,二叔双腿被砸断时,在县医院走廊里;第二次是2003年秋,我生病时,在北京海淀的租房里;第三次是2018年3月在老家看《渴望》电视剧时。
1986年秋收的一天,噩耗突然传到家中,二叔在黑背村帮连襟拉地(用车将割下来的大豆、玉米运回来),四轮车翻了,将双腿砸断,现已抬到林口县医院里。我和父母急忙赶到县医院,二叔脸色苍白地躺在走廊墙边的担架上。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前,弯下腰双手死死地握住二叔的双手,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起来,二叔也欠起上身泪流满面。妈妈、二婶和其他人也都默默地抹眼泪。我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当时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在那个主要依靠劳动力种地的年代,父亲深知二叔双腿砸断后果有多严重。此后,二叔拄着双拐与二婶领着年幼的堂弟小林、小利出现在田间地头,直到小林、小利长大成人。这期间,父亲与二叔大事小情一起拿主意,兄弟感情更深!我在青山矿上班时,他时常叮嘱我用医保卡为二叔买药,我记得买得最多的是去痛片,成千上万片地买。
2003年秋,父母接到我爱人的电话后,匆匆从1500公里外的老家赶到北京海淀的出租屋里,父亲一见到我病倒,瞬间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念叨,范家一片乌云压下来了!
2018年三月的一天早上8点多钟,我和母亲像往常一样吃早饭,我和妈妈边吃边聊,父亲依旧坐在电视机对面,边吃边看电视已是他晚年的习惯之一了。突然,父亲边吃边抹眼泪,不一会儿还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扭头看看电视机,正播放《渴望》电视剧,具体是慧芳的哪段戏,我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边笑边说,这准是又让慧芳给感动了!我只沉默地望了望父亲那满脸皱纹、红通通的眼睛,匆匆吃完饭!隔几天,我就去大连打工了,做梦也没想到与父亲这一别,竟成永别!
爷爷去世得早,父亲15岁便辍学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奶奶去世后,他又与妈妈领着二叔、老叔(大姑、老姑先后嫁人)和我们兄妹三人一起生活。记不得小时候有多苦,只记得我们一家人在父母带领下过得很快乐。尤其是逢年过节,阳光灿烂,其乐融融,充满希望。
此后,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生活也一天天越来越好。我经常看到早出晚归、汗流满面、笑声朗朗的父亲,几乎看不到他伤心落泪的时候。他的泪水值千金,俗语说得好,好男儿流血不流泪。父亲不是英雄,但他一定是好男儿!
如今,我病全愈后,范家这片乌云早已烟消云散,今后只剩下朗朗晴空。然而,父亲却已离开我们五年整了,每每看到父亲的遗照,痛彻肌肤。
如果我是诗人,我一定牢记我是农民的儿子!要用嘶哑的歌喉为像父亲一样的广大劳动人民歌唱。他们处在中华民族金字塔的最深的地基底座上,朴实如泥土,坚强如磐石,勤劳如耕牛。他们善良憨厚,赤胆忠心,任劳任怨,无私奉献自己平凡的一生,对家庭,对社会勇挑重担,敢于担当,对美好生活充满阳光,不懈追求。他们尊老爱幼、热爱家乡,哺育子女,使中华民族人丁兴旺,血脉绵延,千秋万代。
如果我是音乐家,我也将牢记我是农民的儿子。我要为他们谱写最华彩的乐章。谱写他们不仅仅是在大自然面前战天斗地,泣鬼神的音章,更要谱写他们在民族危亡时刻,手拿大刀长矛,高唱《黄河大合唱》《义勇军进行曲》,前赴后继,慷慨赴死的英雄乐章。
如果我是雕刻家,我将永远将自己雕刻成农民的儿子。将父辈们传承下来的勤劳、勇敢、智慧等美德浓重地雕刻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奋进新征程上。
然而我眼里却常含着泪水,这泪水不是因为爱这片土地爱的太深沉。而恰恰相反,是因为丧失信仰,灵魂深处的迷茫的泪水;是盛世浮华背后的焦虑、烦躁、不安的泪水;是从天而降摔坏脑子,忘记自己是谁的压抑、消极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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