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岗位的十六年（上）

　　我在近42年的工龄里，没有干出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有争取个正处级领导干干，只是有16年时间在部队、企业、政府机关等单位，担任过办公室主任、综合室主任或类似于这样岗位的代理书记等职务。这是事实上离单位一把手最近的岗位，常被称为领导的“心腹”，也被调侃为“太监”。

　　我查阅了有关资料，对办公室及主任是这样定义的：办公室（有些单位把人事、文秘、后勤、指挥系统等合并在一起称综合办公室，简称综合室）是机关、企事业单位的一级基层行政组织，是完成各项工作任务的基本单元，是沟通上下、联络左右、协调各方，保证机关、企事业单位工作正常有序运转的枢纽。在实际工作中，办公室主任既是组织管理中一个很重要的岗位设置，又是人力资源配置中一个很重要的职位设置。办公室主任既是本单位、本部门的指挥员，又是战斗员；既是“兵头”，又是“将尾”；既要将领导的意图细化为具体的工作方案，又要负责方案的组织实施；既要直接承办具体业务工作，又要组织办公室工作人员一道，共同完成工作任务。可以说，办公室主任在上联下通、协调左右、咨询参谋、组织力量完成工作任务、推动事业全面发展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在这岗位的16年中，认真履行职责，先后在四个单位共七位一把手的领导下工作，其中在一个单位任职三年，一把手换了三位，在另一个单位，在同一一把手领导下工作了七年，直至他调离后，我也要求调到其他单位。

　　说句过头的话，一把手是最了解、信任办公室主任的，如果失去了信任，办公室主任就要易人。办公室主任也是最了解一把手的，可以这样说，办公室主任见证了一把手，甚至包括他的家庭成员的人品、能力等等。

　　我还是找回那些曾经的记忆吧。

　　1983年10月，我从南京司令部特务连要求回到了营部，很快被任命为营部侦察、通信班副班长。不久，我调任营部代理书记。书记相当于办公室主任，排级军官，由于我是义务兵，因此，只能代理。

　　我们部队是机械化程度很高的特种部队，我所在营驻扎在离南京部队首脑机关近二百里外的安徽省含山县的山沟里。全营人员远远超过普通编制的营，还有一个汽车连。没有当过兵的人觉得一个营算什么，营长也不过是小官一个。但大多数当过兵的人没有机会进入过营部大楼，那里是不少官兵想往的地方，营部兵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营长是江苏人，他岳父是安徽省一地级市的市委副书记。可以说，他是有背景的人。他有很强的创新意识，敢抓敢管，让人害怕。我直接在他手下工作，压力不小。但接下来的事，让我感到暖心。他让我搬入他对门的套房办公。营部大楼原是一个团级单位的，该单位精简后，我们部队在1981年组建后进驻，我是部队组建后的第一批新兵。

　　这套房有六十多平米，二室一厅一玄关一卫一厨，当时算是豪宅了。那个年代，我家有五间近二百方的砖瓦平房也算富裕了，但室内没有卫生间。我入住这套与营长同样大的房子办公、住宿，激动万分。要知道，副教导员、副营长的房子没有这么大。

　　我没有沉醉于享受之中，全身心投入工作。后来部队撤销了书记岗位，设置文书岗位，属班长级，我转任文书，职责未变。1985年春节后，营长对我说，由于政策变化，破格提干的希望没有了，但服役五年后，营部文书可转志愿兵。他要求我安心工作。

　　由于我已超期服役一年，我想回到家乡去，当年六月，我向营长申请学习汽车修理。他深思了一下，同意我去南京军地两用人才培训基地，参加为期三个多月的汽车修理培训。

　　我回营部后不久，退伍工作开始了。我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走进了营长的房间，他正在阳台上，我向他申请退伍。他看了我一眼后，目视远处，没有说话，我脸一下红了，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大约过了半分钟，他转过脸又看了我一眼：你回家后有工作吗？如果回去后没有工作，就再留一年，转志愿兵吧。此时，我眼睛湿润了，一向严肃的营长竟为我的前途考虑得如此周到。我试探道：我也不想离开部队，但听说您要去南京升任了……他说：这消息传了较长时间了，但没人找我谈话，一时也升不了的，但万一调走了，来个新营长，你也得有个适应过程。浙江是个好地方，你一定想走，就到连队去特色一位接班人吧。

　　于是，我根据平时掌握的各连文书综合素质情况，找十八连连长、指导员，商调文书小吴到营部工作，他们说：等新兵来了，带出新文书再去行不？！言外之意不肯放。我就到十六连，调文书小程到营部工作。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部队。

　　我退伍后，与小程保持通信联系，交流工作，他感到压力大，希望回连队工作。次年，小吴接替小程担任营部文书，不久转为志愿兵，几年后转干，后正团转业，这是后话了。

　　营长调往南京，升任旅后勤部副部长。小程也转为志愿兵。

　　我退伍后，先后在镇政府、县家具厂、县二轻局等单位工作，1988年，我县撤县设市，这年，组织上拟调任我为市属企业副厂长，但我不想任职。不过热心的厂长把我的关系转到了他厂里。由于这是一家从手工业单位发展起来的企业，内部师徒关系复杂，派别较多，排外性较强。厂长是位退伍军人，曾是海军某基地司令员的警卫员，他创新意识强，作风强硬，心直口快，对下属要求高，调整中层干部频繁，副厂长有职无权。我想，我如到任后紧跟厂长，稍有不慎，会面临重重困难，尤其是与副厂长等发生矛盾。为此，我坚持拜经常给厂长持不同意见的元老为师，先学业务，不要职务。不久，厂长和我去杭州开会时，在杭州望湖宾馆，厂长通过我同学给我做工作，我担任厂长助理，明确为副厂职，分管业务。这样可以减少副厂长的不满。

　　我上任后，一副厂长对我说：你取代了我分管的工作，我可以轻松了，我提醒你小心，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架空的。

　　那年，我还没有结婚，20多岁的小伙子听了这话，是压力，更是动力。

　　要有地位，必须有作为。我一方面尊重大家，学习提高业务能力，另一方面争创业绩。我通过同学的脉络，与国共两党高层中有亲戚关系的台胞企业等打经济官司，讨回了企业拟作为呆账，占全年利润约六成的货款，同时购得企业想买，但买不到的五吨紧俏原材料。

　　企业元老们开始服我了。后我兼任了厂办公室主任、工会主席等，又分管了行政、人事、财务等工作，我处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要害岗位。

　　此后，那位副厂长病重，我以工会主席的名义，带着单位介绍信和空白支票，赶到医院，要求不惜一切抢救，支票放在医院里，需要多少转多少。他经抢救脱险后，不能正常上班。由于当时实现厂长负责制，按国家规定可享受的待遇都被取消，企业内部规定只发生活费，这给只有48岁，上有老，下有子女的副厂长家带来了很大困难。他妻子含泪向我要求提供帮助。我在一年多时间里，多次向市社保处要求，终于感动了他们，特事特办，为他办理了退休手续。他把在外地刚参加工作的儿子领到我面前，一定要儿子记住恩情。几年后，他儿子的一位上级领导调任我们市领导，他儿子也调入市委有关部门，几年后担任市委办主任。厂长在我的配合下，恨不得把企业发展成为龙头老大。在他的经营下，与省新闻出版局所属的省印刷集团进行联营，专门为出版社印刷教科书。企业在全省行业评估中，位列23名，全市同行业中名列首位。

　　正当企业兴旺发达时，市里看上了我们的厂区，因厂区与汽车东站相邻，车站扩建需征用我们的厂区。市领导向我们主管局领导说了这事后，局长向厂长传达了市领导的指示，厂长拒绝搬迁，并提出了种种理由。局长无奈，向市领导汇报，市领导坚持企业搬迁，并把这工作提到了很高的位置。局长再次找厂长谈话，并称如不执行，就地免职。职工们获知后，准备上访，特别是土地征用工坚决反对企业搬迁。厂长一向以硬出名，局长平时拿他也没办法，现在影响局长的仕途了，绝不会手软的。厂长与局长商量没有任何希望了，就把退居二线的老局长请到厂里，我们三人共商对策，确保企业维持现状，同时维护稳定。大家决定向市长写信，我执笔详述企业搬迁的危害，如不能按时交付教科书，影响学生学习，市分管工业的市长要向省有关部门说明情况等，同时提出了汽车东站出入车辆的新行车路线，表明这线路可以吸引新城大道和三北大街的人气，还建议若干年后汽车东站东迁等等。为便于直观了解我写的情况，我绘制了图纸。我们三人经反得论证，认为此文对领导决策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为防止报告呈报后厂长被免，决定报告人署名为：工会主席杜跃清。这样写的好处是，厂长的任免有二种形式，一是局党委任免，二是职代会选举。工会主席只能由职代会选举，我为职工维权，我在职工中的威信更高。老局长把报告送到了市府，几天后，他来到厂里，满脸喜悦，他说：市长说这文章写得很有水平，这位工会主席画的图纸很专业，他过去干什么的？老局长对我说：我只知道你是退伍军人，也不知道你当什么兵。我笑道：我在部队里是绘制军用地图的，南京军区“839”军事演习指挥部挂的首长决心图等是我们班完成的。几年后，汽车东站搬迁到东面去了，我们厂仍在原地不动。又是几年过去了，厂长病重休假，有一天，他约见我，他说：我俩要有把厂买下来的准备，我后半生靠你了。我感到很惊讶。他说：从形势分析看，本世纪最后一次发财机会是公有制转化为私有制，你当过兵，受正统教育太深了，要面对现实。我说：如果我俩买，钱呢？他说：抵押企业贷款！我又说：有的职工已经干了几十年了，有的一家人在厂里，企业变成我俩的了，他们会怎么想？他说：有奶便是娘，只要收入比现在多，他们不会造反的，如想捣乱，让他离开！我又说：收入会提高吗？他说：现在混的人这么多，科室人员这么多，退休工人这么多，负担多重，变成私人企业后，不会这样子了。

　　厂长的话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想起了刚到厂时的一幕，他看到几位中层干部迟到了，先是一顿骂，后走到大门口，在黑板上写下了：全厂一条心，纸船变铁轮。这样一位铁面无私，一心想把企业搞好的厂长，思想观念转变如此快，我感到害怕。我想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这样信任我，我也不想最后与他决裂，因此，我想选择离开。说来也巧，此时，同局的一家大公司多次邀请我担任党委委员、办公室主任。我向厂长说了此事，他明确回答：你去当正职或调国家机关，我支持你，副职平调，不放！那公司书记以自己及总经理名义给我打了八次电话，要求我去任职，但由于厂长不放，我也无奈。1995年9月，我参加全省国家机关统一招考，我以第六名的成绩进入国家机关。

　　不久，厂长打电话给我，称心里很难受，想与我倾诉，我邀请他到我家畅谈。原来企业转为私有了，企业竞价拍卖时，我离厂后与厂长最亲密的一位副厂长买下了企业，他给厂长一本手机、家庭电话费用的银行定额存折，言外之意，这钱用完后，不能再报销了。厂长决定离开这个苦心经营多年，曾冒着被免职的危险，与我们一起保下来的企业。他说：假如与我一起买下来……

　　人生没有假如，因此，我也成不了大老板。但我重新认识了厂长，他对社会形势发展的分析研究达到了惊人程度。后来，他自谋职业，走上了经商之路，生意兴隆。我考入机关二年多后，担任综合室副主任（未设主任）、主任近10年。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彩的情景会慢慢向世人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