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抗日便衣队》九

   钱行队长、茅柳芳和茅春木三人，杀了大汉奸大特务水鬼，出了溧水县城，走在回茅山村的路上，感到很高兴解气，但他们三人也很牵挂杨仁兄弟。杨仁还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理发铺的椅子上，这罪这委屈也够他受的了，还不知道小鬼子怎么看待他，如何处理他，这是他们三人最担心最牵挂的事情。

　　天色已晚了，街面上赶会场的人都散尽了，水鬼还没有归家，饭菜都凉了，他老婆还没有把丈夫水鬼等回来，这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

　　水鬼的老婆叫陆上珠，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陆上珠家境贫寒，但资质倩丽，身材苗条，举步文雅，阔似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是当年被水鬼相中了，将她骗到手后，又把她从东北带过来的。这年头当汉奸的，本来就是把头拎在手上，挂在裤腰带上给日本人做事。陆上珠认为，水鬼这颗头颅早晚都是人家的。陆上珠曾经奉劝过水鬼，她让水鬼带着她逃进深山老林，隐匿于幽谷密洞，过上清闲安静，安全而无烦恼的生活，再苦再累她毫无怨言。可是，水鬼死活都不听，偏要冒险提心吊胆地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这下好了，都到了这辰光了，该死的水鬼还没有归家，恐怕这颗脑袋已经搬了家了。陆上珠想，水鬼的这课脑袋，要是掉在抗日的中国人的手里，那是他罪有应得，如果是小鬼子这条外来的恶狼，把水鬼这条哈巴狗玩够了玩膩了，而把他的这颗头叼去了，那就亏了冤了。

　　陆上珠想到这些，有点怨恨该死的水鬼当初不听她的劝告，一意孤行，非要做这出卖同胞丧尽天良的事。水鬼丢掉性命掉了脑袋是他自找的，怨不了别人，可是这就害苦了她陆上珠和儿女们了。今后她陆上珠和儿女们不仅要背上汉奸老婆和走狗的儿女的黑锅骂名，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呢！陆上珠想想，往死里怨水鬼，恨水鬼，以她一时的怨愤气恨，她才不管他不去找他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水鬼毕竟是她的丈夫，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气归气，恨归恨，还是要把他找回来呀。

　　陆上珠知道水鬼常去的地方，尽管天这么晚了，又这么黑，她还是拖儿带女，出门去寻找水鬼去了。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小鬼子又不断的折腾，溧水县城的大街上人烟稀少，虽然天黑，但借着各店铺里透射出来的微弱的灯光，还能看出街上的行人的模样。陆上珠忧心忡忡地走在大街上，见人就打探问讯：“请问看见一个手托鸟笼的高个子男人没有？”

　　街上的行人都摇头摆手，不是说“没见着”，就是说“不知道”，“不认识”。

　　陆上珠心急如焚，在大街上边走边问，不停地呼唤“水鬼”的名字。店铺里的人听了都伸出头来朝陆上珠窥瞥一眼，以为这个女人是个疯女人，这大街上虽然人不多，毕竟还是不断有人行走着，各店铺又亮着灯，哪来的水鬼呢？待到人们听到两个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爸爸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水鬼”是一个人的名字，因而又投来了对这个女人和孩子的同情的眼光。任凭陆上珠怎么呼喊叫唤；任凭陆上珠如何打探寻觅，这个大汉奸走狗水鬼还是杳然无踪。此时此刻陆上珠深感自己走错了门庭，嫁错了男人。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然而她深深感到愧疚。这对不起孩子们的愧疚，她永远也磨灭不掉，她暗暗地流下了眼泪。

　　陆上珠首先来到鸟市，可是这么晚了，黑咕隆咚的，鸟市都下市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当然也就无从打探到水鬼的蜘丝马迹了。陆上珠想，这个该死的大烟鬼说不定就在大烟馆，被大烟迷住糊涂了，忘了回家了。如果见着他这个杀千刀的，一定数落臭駡他一顿，叫他别只顾自己抽大烟当饭，而把他们母子给忘了，让他们母子在家提心吊胆，担惊受怕。陆上珠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她疑疑惑惑地走到一个巷口，巷口边竖着一块木牌子，上面有一个用红漆描成的向巷子里的箭头，下端写有“烟馆”两个大字。陆上珠看了心里一阵惊喜，就走进了巷子。在巷子的不远处就是一家烟馆。陆上珠走了进去，很有礼貌地向烟馆里的人打听，有没有一个手托鸟笼的男人名叫水鬼的来过？

　　烟馆里的人听说“水鬼”二字，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水鬼的老婆，因而也很客气地接待了她。

　　这个烟馆是日本人开的，陆上珠并不知道。烟馆的人都穿着黑衣黑裤，连头上戴的帽子也是黑色的。他们都说着很流利的中国话，脸模子也跟中国人差不多，这就更具隐蔽性和欺骗性了。烟馆里除了抽大烟的人是中国人外，日本人是不准抽的。这里面的工作人员全都是日本人，而且都有一身武功。他们一方面经营大烟来毒害催残中国人的精神和意志；另一方面烟馆又是用来收集我情报的特务机关。大汉奸大特务水鬼收集获取的出卖中国，出卖同胞的情报，都是通过烟馆这个秘密点传送给日本鬼子的。对小鬼子来说，如此重要的一个水鬼，烟馆里的便衣小鬼子谁不认识？一旦获知大汉奸水鬼失踪的消息，他们能不吃惊，能不失色？

　　陆上珠沮丧地坐在椅子上怀着渴求的眼光问道：“水鬼是什么时候从这里离开的？”

“上午十点钟，在这里享用了大烟就走了。”一个黑衣人说。

　　陆上珠很失望的“啊”了一声说：“天都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完了，完了，完了！”

“没有回去？”烟馆里的人都很吃惊。

“嗯。”陆上珠哽咽着。

　　这时候，一个留着人丹胡子的中年黑衣人走了出来，他是烟馆的老板。他问了一些情况后，也很惊讶。他安慰陆上珠说；“你别急，先带着孩子回去，我们派人替你们去寻找水鬼！”

　　陆上珠无可奈何，带着孩子们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烟馆回去了。

　　不多时，小鬼子派了一个小队，全城戒严搜查寻找水鬼。

　　杨仁十一点钟时，正是街面上人流最繁忙最热闹的时候，被茅柳芳笑着用绳子五花大绑了起来，栓在一张木头椅子上，茅春木又窃窃地笑着在他的嘴角，鼻孔下涂了那个大汉奸水鬼流淌下的肮脏龌龊的血水，到眼下已经十多个小时了。杨仁已经两餐没有进食了，那不争气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喝水也喝不着。杨仁多么希望有人进到他的理发铺来，发现情况，赶紧报案，解了他的困顿之围。这中间虽然也曾有人进到理发铺来过，但他们看到了这令人惊骇的场景，这年头谁愿意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呢？他们都瞅上一眼，就视而不见的速速地离开走了。他们都选择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杨仁玩的是“周俞打黄盖，一家愿打，一家愿挨”的游戏，他也只得挨饿受困，自作自受了。除掉了大汉奸大特务水鬼，这是大快人心的事，他心里也痛快解气，受困挨饿也就无怨无悔了。可是，这不争气的肚子竟饿得让他不能自控了，尤其是那膀胱里的尿液都快流到裤子上了，他这才巴望小鬼子早点发现，给他解开绳索，让他解了小便，吃饱肚子再说话。

　　小鬼子大街小巷都查遍了，也没有发现水鬼的蜘丝马迹。没有了这个大汉奸，忠实的走狗水鬼，对小鬼子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小鬼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晕头转向，嗷嗷怪叫。小鬼子的大佐、少佐、太君都急疯了。后来，小鬼子满街横冲直撞，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翻找搜查，终于在杨仁的理发铺里发现了大汉奸水鬼的尸体，尸身上还贴着一张字条：此乃汉奸走狗的下场！——“茅山抗日便衣队”。小鬼子的少佐看了“呀呀呀”地怪叫着，歇斯底里地“八格，八格”地喊着吼叫不停。

　　这时候，小鬼子听到了有人的哼哼声，用电筒一照，原来是理发师杨仁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张木椅子上，嘴里还堵着一团布，口鼻边都有血污，身上也贴着一张字条：再给鬼子汉奸理发，就要你的命，落款也是“茅山抗日便衣队”。日本鬼子又气又恨，还是“八格，八格”连声叫駡一气后，给杨仁松了绑。杨仁自己取下堵嘴的布团，哼哼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解了小便，洗了脸上的血污，拿他早上买的两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就跟着日本鬼子走了。

　　日本鬼子把杨仁带去以后，日本鬼子的少佐问杨仁是怎么回事？杨仁故作惊魂未定，惊恐万状地说：“我正准备给水公子理发，有三个武大三粗的大汉，突然闯进了我的理发铺。他们都身高马大，看来还有一身了得的武功，否则，一拳一脚怎么会要了水公子的命呢？”

　　一个穿黑衣的人，看来是烟馆里的打手，他想起来了，他说：“水鬼进他们烟馆时，身后跟随着两个大高个子的男子，恐怕就是这两个人跟踪水鬼，把水鬼杀了。”

“明明是两个人，你的，为什么说是三个人？”小鬼子的少佐厉声问杨仁。

“到我店里来的，确实是三个男人。”杨仁故意说成是三个男人，看日本鬼子怎么去查？他接着说，“一个控制我，两个对付水公子。他们武功都很了得，一拳打在我脑门上，差点儿就把我打晕了。他们缴了水公子的枪，就把水公子打死了。”

“他们是什么人？”小鬼子的村木四郎少佐明知故问道。

“我不知道。”杨仁装出心有余悸的样子说，“纸条上不是写着吗？叫茅山抗日便衣队的。”

“咹！”日本鬼子的少佐村木四郎听杨仁说到“抗日”两个字，顿生醋意，就朝杨仁翻着白眼，一把揪住杨仁的衣领，朝上提着，差点把杨仁提空离地，像凶神恶煞似的大声咆哮着说，“你的，良心的坏了坏了的！”

“是便衣队，便衣队。”杨仁慌忙陪着笑脸改口说。

　　反手为云，复手为雨，喜怒无常的日本鬼子的村木四郎少佐，这才松开了杨仁说：“便衣队的，朝哪个方向跑了？”

　　杨仁理了理领口，笑着摇着头说：“长官，我不知道。当时我被他们五花大绑地捆着，动弹不了，街面上人来人往，谁知道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反正街道是长长的，我想不是朝这头，就是朝那头逃跑了。”

　　日本鬼子的村木四郎少佐和日本鬼子们听杨仁这么一说，一个个都尬尬地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

　　日本鬼子的村木四郎少佐想想杨仁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又满脸脏兮兮，还有污血的那种狼狈不堪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以后见着茅山便衣队，要向皇军报告！报告的有赏！”

“那是，那是。”杨仁说着想着：报个屁，以后我还要杀你们呢！

　　日本鬼子的村木四郎少佐皮笑肉不笑地竖起大母指说：“杨仁的，你的，技术的好！以后要好好地替皇军理发，替我理发！”

“一定，一定！”杨仁嘴上说着，心里盘算着怎么着一刀宰了日本鬼子。

“你的，去吧！”日本鬼子的村木四郎少佐终于放杨仁走了。

　　杨仁故作笑态，出了日本鬼子的营房，向大街上他的杨仁理发